倒是个很有煽动性的词,是她本人听了都会有些惆怅的地步。 安琪耸耸肩:“你看,你还是站在‘人’的立场上在进行设想。但是在你们的视角里我其实已经不是‘人’了。在那些所谓的科研人员对待我的态度中,你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尊敬吗?你觉得他们会感谢我为科研事业做出的贡献吗?他们对我有哪怕一丁点的怜悯心吗?在日后的解剖中,他们会想方设法降低我不必要的痛苦吗?” 安琪自问自答:“没有。他们只会担心我不配合,只会担心我逃跑。在你们眼中我是‘人类’的一份子吗?不是的,我现在并不是这个集体中的‘人’,正相反,我是你们的敌人,是你们要消灭的对象,是你们仇之入骨,恨之入髓。如果是你处在这样的境遇下,你还是愿意为他们献身吗?” 阿尔文看起来很认真地在记录着什么,依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但是没有答话。 安琪看着他:“如果我并不是‘人类’,那我为什么要为人类的存亡负起责任呢?那我应当巴不得世界上全是变异人,全是我的同类,你凭什么认为我该在这场生存游戏中配合出局呢?” 安琪的话音刚落,难挨的十分钟总算过去,阿尔文听到耳麦中奥汀的指令:“可以了,年轻的士兵先生。我看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于是阿尔文合起笔记,放回到指定位置,起身便要走。 安琪最后对他说道:“但我却并不希望那样的世界很快到来。我否定你们几乎所有的理论,唯有你们口中那个郁郁葱葱的‘新世界’,也同样是我所渴望的,因为我依然是个人。” 那之后阿尔文再次被叫去了监控室,可见与安琪聊完之后再到奥汀那里汇报工作,将成为他的常态。 不过与昨天不同的是,这次监控室中并不只有奥汀一个人,还有另外几个穿着实验服、戴着口罩的人。 当然,这里是实验室,进进出出的研究人员多很正常。 所以阿尔文进来后之所以会有片刻怔住,是因为他们的眼神不太对。 阿尔文本身不是个对他人的表情神态很敏感的人,但是十二年军校生涯中他做过不少这方面的特训,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他本能地想要拔枪,只不过理智让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双手。 奥汀的声音依旧温和,缓解了他的些许紧张:“放松点,文森特准尉。我知道这阵仗有些大,但我们总不可能伤害联盟的士兵。只是因为你与了我们重要的实验过程,所以我们不得不对你的各项身体数据进行监测,这对你的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各项身体数据?”阿尔文笔直地站在原处,不自觉地重复。 “是的,”奥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比如激素分泌情况、脑电波波动状况、心跳频率这些。” 阿尔文神色严肃:“可这些难道不属于我的隐私吗?” “你不是已经决定要为s盟付出一切了吗?”奥汀反问。 阿尔文怔了怔,没有应声。 见他不反驳,奥汀便伸手揭开了实验台上的防尘罩,阿尔文看到实验台的四角挂着各种冰冷的拘束用具,他才意识到他曾亲眼看着安琪被锁在这样的实验台上,被盗走各项私密的身体数据。 奥汀一边戴起橡胶手套一边解释:“安琪在试图控制你的思维,所以你的心理变化状况也成了重要的实验数据。解开衣服躺到实验台上来吧,我认为联盟的士兵都是英勇无畏的。” 阿尔文看着那张实验台,他依然觉得这事情很荒唐,同时他终于找到了一点正当理由:“士兵的身体数据同样也是军方机密,我愿意配合,但是是在我直系长官的命令下。” “哦,当然,这是我疏忽了。”奥汀说着从实验服口袋摸出一张纸,递给阿尔文,“你看看吧,文森特准尉。这是纽曼中尉的签批文件,现在你可以躺上来了吗?恕我直言,安琪那天也没有像你这么扭捏。” 一旁的一个研究员似乎是被这话逗到,忍不住嗤笑出声,又在旁人的提醒下抿住嘴辛苦憋笑。 而阿尔文不得不在这样的氛围下,将手探向了自己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虽然有些勉强,但阿尔文确实如他所承诺的那样,选择了服从与配合。 那些科研人员并没有把他拷起来,只是在他□□的上身贴满电线和磁片,然后很快便拔除,告诉他他可以走了。 整个过程中没有痛苦,可以说和平时的体检区别并不大,但当阿尔文从实验台上坐起来给自己扣纽扣时,他还是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尴尬。 尤其是当有个年轻的女研究员看着显示屏上的数据,笑嘻嘻和同事讨论说“心跳好快啊”的时候。 老实说,如果他能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那他可能也不会这么抵触这样的数据索取,但是就在片刻之前,当他看见安琪盘腿坐在椅子上、膝盖以上的一截大腿露出时,他的视线确实在刻意躲避。 如果说今天的心思都还藏在他自己的肚子里,那么明天这一切都将公之于众,在明知自己的思维在被人窥视时,各种感官只会更加敏感,更加无限放大。 单是这么想着,阿尔文就已经不能维持平静了。 回到寝室,战友们依然嘻嘻哈哈地起哄他:“老寡妇到底跟你说什么了?都连着两天了,你再说你们什么都没做可没人会信。” 阿尔文重重把门带上,绝对的身高优势带出一种可怕的威压:“我说了,什么也没干。” 寝室内霎时噤声,就连他进来之前的话题一时间也有些进展不下去。 这里的士兵经过精心挑选,大多毕业服役一到两年,正是身体素质最好的时候,甚至还有比阿尔文服役期更长的前辈。可饶是如此,一般也没人敢去挑战传说中各项体能满分的人的权威。 何况还是个能生擒变异怪物的人,谁也不会想去试探他的武力上限。 一片寂静中,阿尔文蹲下去,从床下纸箱里摸出一件防护服,三下五除二地套在军装外面,顺手捎带上了门禁卡。 此时也就他上铺那个好事儿的小伙子还有胆子和他搭话:“你干嘛去?” 阿尔文应道:“出去走走。” 无辐区实验室的看守士兵在不当班时到实验室外走走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这巴掌大的地方,连着几天闷在里头也不容易。 于是阿尔文穿过走廊,刷了几次卡,越过几道门禁,终于走出实验室,来到夜空下。 所以说自由确实是有气味的——就是冷空气的味道。 这里距离锁水剂试验田也很远,目力所及只有黑暗和荒漠,因为太冷,阿尔文打开了防护服里的供暖设备。 沙地柔软,他不能走得太远——虽然实验室周围已被证实是安全的,但如果走到了不熟悉的地方,难保还能不能找得回来、会不会陷入流沙。 真是狭小的活动范围啊——阿尔文想着。 这世界真是太久没发生过什么好事了。 与此同时,有什么很庞大的东西从他背后的高空呼啸而过,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他面前的视线范围内,空留下警报声一样的长久余响。 由于速度过快,常人必然看不清那是什么,但是作为正规军的阿尔文却明白,那是大量的军用飞行器,自北向南,有计划、有组织、有秩序地飞去。 他久久地立在一片黑暗的荒漠中,仰头看去。 他知道这样大范围的出兵意味着什么。 战争开始了。
第28章 有染,哪里,下定义 其实所谓“为了掌握阿尔文的心理状况而对他时时监控”这种做法究竟有没有意义,倒是很难说。 就像约克曾经总结的,阿尔文这个人虽然话不多,但是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如果实在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只要盯着他的脸看就好了。 无辐区实验室的隔音效果很好,昨夜飞行器群飞过的声音虽然响亮,但是安琪其实并没有听到。 只是阿尔文站岗时这显然一夜没睡的样子,引发了安琪的警觉——何况算算日子,距离新的一年也没几天,她曾预测2523年内不会发生大的战事,但她毕竟也不是什么大预言家,有点偏差不奇怪。 倒是在圣诞节前夕发动战争的做法有些出人意料,在安琪的印象里,西半球人还挺在乎这个节日的。 那么如果安琪猜得没错,现在出兵就意味着两件事—— 第一,在她被关在实验室的这三个月内,西约姆的民意支持率又有上升,很可能是因为他发起的对新人类的歧视政策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第二,s盟首战的攻打目标绝不是东半球的国际组织,而是同样有着浓厚圣诞文化、在这个节骨眼上无心恋战的西半球组织。 好不容易等到了换班时间,阿尔文一如既往地留下来负责填写笔记,安琪敏感地注意到他的战友们在离开时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就差要吹个口哨。 这些看守士兵在刚上岗那阵子都是一本正经的,完全把自己当成放哨机器一样,但是他们的生活实在过于无聊——连续三个月在一个坚固且狭小的实验研究所内,看守一个老老实实、没有任何暴力举动的小怪物。 他们的工作内容简单且悠闲,于是就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开始热衷于在这个狭窄的世界里寻找一切八卦资讯,很显然他们已经找到了。 那么阿尔文会有什么八卦,值得他们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最合理的似乎是阿尔文和某位年轻貌美的研究员小姐互生好感,可阿尔文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招了桃花的样子。 那么安琪能想到的可能性包括—— 第一,士兵们认为阿尔文和她这个“雌性怪物”暗生情愫; 第二,阿尔文在被某位研究员小姐追求,但他本人并不乐意。 其中第一条过于逆天,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想象力,所以可能性很小。 而且在这一整天的站岗过程中,所有士兵的神色都很正常,只在交班时表情揶揄,那么安琪怀疑阿尔文这两天总在交班后和某位“研究员小姐”见面。 也就是和安琪聊天结束后。 可阿尔文在和她聊完之后立刻就会有空吗? 安琪明知阿尔文和她的每一次聊天都有人授意,甚至他耳朵里的耳麦可能会随时引导他说出“有价值”的话,在这整个过程中他活得就像个实验器材。 那么阿尔文每次和安琪谈话结束后,应该都需要去和某个研究员接头才对——至少在过去这两天里必然会去。 而沉默了三个月的实验对象终于愿意开口说话——像这样的大事,甚至很可能是由那位面相刻薄的最高负责人女士来关注。 也就是说,阿尔文的战友们很可能是怀疑他和那位女士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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