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顾剑尊不会不清楚谈瀛洲的危险性,为何不杀死他?一了百了。把他封印在这里,要是逃出去怎么办,上面的八大洞天可是有无相魔门的所有修士!” 掌门望向洲一,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修离,你知道八大洞天的魔气来自哪儿吗?” 他皱了皱眉头,不懂掌门为何岔开话题。 “天魔战役后残存的魔气,大能们联手辟出漳州界,储存于此。” 掌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倏地垂眸,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我懒得解释,你的脑子也理解不了。” 他登时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嘲笑他蠢就算了,怎么解释也不解释一下。 不论他怎么询问,掌门都不肯再开口,最后掌门被弄烦了,直接给了他一脚。 “总之你记住一句话,七权各自心有鬼胎,想要坐上一把手位置的不在少数。但是,我们是绝不可能坐上的!万佛宗才是我们真正的盟友,不管万佛宗执法堂上坐的是谁,她指哪你打哪。” 就在这个时候,洲一晃晃悠悠地飘过来了。 韩修离死死盯住它,不敢有丝毫松懈。 谈瀛洲被围攻时,断尾求生,分出十分之一的魔气吸引修士,独自逃离。 万年的镇压中,这十分之一的魔气竟然生出灵智,继承了谈瀛洲的一部分记忆,化为洲一。 洲一是一团黑雾,有三四层楼高,顶部两只血红的眼睛,好像两只大红灯笼。 大红灯笼后方的黑雾中,包裹着一根银色的铁钉,铁钉上绘满了昆仑剑宗的纹路和数不清的阵法,隐含着精纯的佛力,是一道插入体内的封印。 洲一伸出一小缕雾气,像是一只手,捏住话本翻来翻去。 那一小缕黑气中夹杂着一只黑色指环,与它身上的魔气同体同源。 洲一的两只血红的眼睛渐渐下移,与韩修离挨得极近。 韩修离感觉自己被它浑身打量了一遍,浓郁的至纯魔气把他从头到尾洗刷了一遍。 接着,两只红灯笼的眼睛挪到了掌门眼前,语气颇有些嫌弃地说道:“小路,这崽子有点傻,没上次那只聪明。” 韩修离神情扭曲了一瞬。 掌门轻哼一声,轻轻扫了洲一一眼,讽刺道:“你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两只红灯笼转了转,红火一明一灭,看起来阴森刺骨,周围狂风呼啸,韩修离觉得它似乎生气了。 风中传来桀桀的笑声。 “小路,你还是第一次夸我聪明。” 韩修离不禁瞪大了眼,原来这句话还能这么理解吗? 原来智力低下是这么低下啊。 他咳了咳,笑声即将出口的前一刻,又被掌门的眼神硬生生逼回去。 两只红灯笼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又转了回去。 “小路,上次那只崽子呢?我更喜欢他。” 此话一出,韩修离不禁敛声屏气,暗暗地看向掌门,只见掌门眉头拧在一起,唇角下沉,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洲一似乎不通人情,还在继续追问,絮絮叨叨地说着前任少门主的事儿。 掌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韩修离默默后退一步。 “走火入魔,死了几十年了。” 洲一怪叫一声,语气中不禁带着些惋惜,却没有常理的悲悯,也没有安慰掌门。 韩修离垂眸,重新回想了一遍前任少门主的事儿。 那件事儿一直是无相魔门的禁忌,众人只知道他走火入魔。 但是他天资卓绝,修行路顺风顺水,到底是怎么走火入魔的,又是怎么去世的,至今是个谜。 前任少门主殒身后,不少人对魔修的修炼功法起了疑心。就连天资卓绝的天之骄子都会轻易走火入魔,更何况资质一般的普通修士。 于是,掌门提拔了韩修离,投下大力资源和人力,压着他修炼,就为杜绝这个谣言,给众人喂一记安心药。 如今他的修为在同辈修士中一骑绝尘,但是脑子和能力远远跟不上其他坤柱。 掌门从怀里掏出一只金色的木盒,木盒上刻满了万佛宗的阵法,他收敛魔气,缓缓打开,一缕无比精纯的魔气静静躺在里面。 洲一的两只红灯笼不停地闪着,看起来十分兴奋。 它伸出一缕魔气,小心谨慎地绕过木盒的佛力,勾出盒内的魔气,融入自身。 一时之间,第九洞天内狂风大作,吹得韩修离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用手挡住狂风,眯眼,勉强看见洲一的身体又庞大了不少,两只大红灯笼硕大无比,脑后的铁钉咔咔作响,它舒服地喘息了一声。 掌门解释道:“洲一为无相魔门提供魔气,每逢斋戒日,便会从万佛宗的洲九那儿抽出一缕魔气,补充洲一的消耗。” 洲一浑身抖擞了一阵,他一挥黑雾,眼前登时冒出一面黑色的墙。 墙上刻着满满一面正字,看起来是记录年份。 最上边,端端正正地刻着,越往后,越歪歪曲曲,歪七扭八,拖长着笔画,看起来似乎是耐不住心了。最下面的几行,又端正起来,不过每个正字都一模一样,似乎是同时刻出来的。 洲一大手一挥,直接印上十二个正字,又是六十年。 一万年的时间,最开始它还有闲情去记录时间,越往后,越耐不下心。后来,索性六十年刻一次。 万佛宗,琉璃宝塔。 和光看见冲天咆哮的魔气时,她问出了同韩修离一样的问题,明非的解释与路掌门一般无二。 但是,当她问理由时,明非并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注视她。 过了许久,她快要忍耐不住,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光啊,不要问,仔细想想。当年顾剑尊为什么没有选择杀死谈瀛洲的两个分/身,而是选择留下它们。假如你站在顾剑尊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和光拧了拧眉头,心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她仰头看向浓厚的魔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下心。 不愧是谈瀛洲的魔气,轻而易举地撩拨她的心魔。 她垂下眸子,摩挲着手指,飞速转动头脑。 如果她站在昆仑剑尊的位置,她会怎么做? 当时接近天魔战役的尾声,谈瀛洲的两个分/身被囚禁,其余大大小小的天魔失去首领,已不足为惧,清理掉它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果她面对半死不活的谈瀛洲,第一想法肯定是恁死那丫的,为逝去的亿万万生灵报仇。 呼—— 她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差点又陷进嗔怒的心魔中,判断必须慎重,不可犯一时之气。 为什么顾剑尊要留下谈瀛洲? 顾氏当时是修仙世家,天魔入侵后,族人全部被天魔屠戮殆尽,几千族人只剩下顾剑尊一人,他不可能不恨谈瀛洲,那么不是私情,而是有别的原因。 当时所有人都痛恨谈瀛洲,恨不得消灭每一只魔,怎么会有人同意顾剑尊的决定? 不。 和光猛地回过神,不是所有人。 她倏地抬头,定定地看向明非师叔,问道:“魔气会消散吗?” 她顿了顿,这么问似乎有点歧义。她顶了顶腮帮,斟酌着用词,重新问了一遍。 “灵气储存在灵脉中,捏碎灵石,灵气随之飘入空中,不会消失。一只天魔死去后,那只魔自身的魔气是像灵气一样可以永久留在半空,还是随着时间消逝?” 一万年来,由于漳州界和无相魔门的存在,似乎所有人都默认魔气如同灵气一般,留存在空气中,甚至天道院也从来没做过相关的研究。 但是,如果公认的历史是假的,那么这个心照不宣的结论,也可能是假的。 和光紧紧盯住明非师叔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半晌,他唇角浮现一抹笑意,点点头,眼神中带着赞赏。 和光轻轻一笑,她猜对了! “顾剑尊不是不想杀谈瀛洲,而是不能杀!” 听到这句话时,明非心底不禁由衷生出一股欣慰。 问出那个问题后,他有过一瞬间的后悔。 堂主试炼并没有这个问题,他在想她会不会被这个问题难倒。 但是,他又不禁想看看,当初那个鲁莽而话不经脑的假小子,到底成长了多少。 他听到魔气的问题时,心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不过短短的时间,她便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她解出了这个问题。 她轻轻开口。 “当年的反魔联盟,顾钧座是领头人物,但是七权才是基本盘。就算他创立了昆仑剑宗,一个昆仑剑宗挡不住其他六权。昆仑剑宗势力最强,为主力。大衍宗提供物资,是联盟的后盾。魔修联盟是斥候,万佛宗是镇压底牌。四个宗门势力不一,但是论重要性,不相上下,四者互相配合,谁也少不了谁。” “抓到谈瀛洲后,想要杀死他的人绝不在少数,但是反魔联盟不可能同意。当时魔修大能不少,若是断了魔气,就是断了他们的飞升路。何况,魔修不在少数,若是消灭所有天魔,势必引起一番动乱,而且是更严重的内斗。再者,为了大义舍了一身修为,重新修魔的大能也很多,顾剑尊这么做,势必寒了众人的心。” 她顿了一会,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神情似乎有些犹豫,紧接着她咬紧后槽牙,继续说下去。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保下谈瀛洲和丁亥犁庭这两件事,是顾剑尊与魔修联盟做的妥协,封印一只大魔头总比看管无数大大小小的天魔来得轻松。” 明非轻笑,点点头。 “确实,魔修联盟同意丁亥犁庭,代价就是留下谈瀛洲的两个分身,供所有魔修修炼。这个交易违背了反魔联盟的正义立场,故而一直是七权之间的机密。” 他肯定她的回答,她并没有欣喜,神情愈显挣扎和犹豫。 明非侧目,问道:“怎么了?” 她咽了咽喉咙,轻轻说道:“师叔,我心里有一个想法,可是我不敢说出来。” “哦?”明非笑了笑,道:“没事,说吧。” 她冷不丁地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住他。 “当年的政治博弈中,我们万佛宗和魔修联盟是站在同一边吧。” 听到这,明非沉下眉头,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却没有出口打断她。 “口号立场再正义凛然的联盟,打赢战争,接着便是战后的利益分配,这时难免会撕破脸皮。当年四大宗门的势力强弱不一,联手在一起不过是重要性相等,谁也少不了谁。随着战争的结束,天魔的灭绝,重要性的高低便减弱,势力的强弱凸显出来。直到如今,四大宗门的势力也不一样。昆仑剑宗最强,万佛宗和无相魔门最弱。” “天魔大战前,万佛宗本就势力弱小,凭借天然克魔的佛力跻身七权一列。如果所有天魔都被消灭,那么万佛宗又会重回不入流宗门的行列。当时光凭魔修联盟,很难同顾剑尊讲条件。但是,万佛宗的掌门三光祖师爷站在了魔修联盟一边,同其他两大宗门分庭抗礼,才争取到谈瀛洲的免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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