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方才被我重伤,肉身已撑不了几时。你死之后,业火自会熄灭。而我,依旧会是这仙门共主。” “你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山下镇压的元神,你也一个都救不了。” 他瞥见宴清霜唇角溢出的血线,眸中阴毒之色更甚,“从今往后,这世上便不会再有琉璃净世,你的名字也将被彻底抹消。受死!” 天人之力再度显现,化作万剑之阵,顷刻便成绝杀一击! 宴清霜横刀指地,胸口的血迹染得脚边一片殷红,他却淡然一笑,抬手间天地变幻,悬于上空的如墨铅云,刹那间急剧翻腾。 他的掌心散出几缕血气,盘旋着直上穹窿。 而雷云浸血,骤然低垂数百丈,几乎吞没了整座峰头! 随后青红烈焰搅得风声大作,猛地席卷而上! 雷云瞬间沸腾起来,青紫电芒游走如龙,擦过烈焰迸溅出漫天火雨,将徐宥的万剑之阵,熔了个片甲无存。 穹顶之上的灵芒骤然消散,天门之象也终于尽数隐遁。 眼见飞升无望,徐宥却顾不得这许多。 他面无人色地望着周遭势头渐盛的火海,又僵硬垂首,看一眼自己被火雨灼穿的手掌,惊愕万状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分明已经耗空了灵力……怎会如此!” 宴清霜面上隐见灰败之色,亏空的灵脉已然痛到毫无知觉,红莲业火的反噬亦在灼烧他的肺腑。 他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唇畔刺目的红更衬得面色愈发惨白。 缓了几息,他微微扬唇:“禁术之所以为禁术,便是有其超出常理之处。流景长老当年叛宗之时,许是未曾告诉过你—— “施展梵天轮回印,的确需有灵力加持,但红莲业火却不然。业火焚身,以血作媒。便是灵力耗竭,也当能施展。 “我隐忍三载,只为今日,自是要虑无不周,断了你所有退路。” * 方才徐宥那惊天一剑,令琴裳至今惶恐不已。 她如今跌了境界,肉身承受不住这几乎绞碎肺腑的浩荡剑意,只好暂且退回山下,再寻良机。 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漫过山野的红莲业火,将天地燃烧出一片血色,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传闻中清浊混沌的时代。 她终于知晓宴清霜为何定要她遣散附近的村民。 在这焚尽一切的火海面前,修士尚且无路求生,更遑论山下那些身无灵力的凡人。 她随着幸存的太玄弟子,狼狈逃窜至另一座较高的山头之上,借着地势之利,勉强拦住了四溢的火势。 然而还未待她缓一口气,转眼便瞧见了乘着金翅凤凰匆匆赶来的女子。 雪初凝一袭织金白裙,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凝重之色。 前方烈火熏天,她的凤凰纸鸢无法再靠近,只得先行落于附近山头。 这里有不少避难至此的太玄弟子,以及尚未被沈赤亭吸干灵力的别宗修士。 但他们不过一群残兵败将,于雪初凝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 只在看到已然跌境的琴裳之时,她先是错愕了一瞬,随后又警惕起来:“你在此作甚?” 琴裳思及不久前宴清霜说过的话,认出雪初凝时,心中蓦地一惊。但见她似乎并非是冲她而来,便赶忙解释道:“雪少主切莫误会。我先前实是受了沈赤亭的蛊惑,才做下诸般错事,今后定当洗心革面,断不会再与雪少主为难!” 雪初凝眼下无暇理会她,只莫名睇她一眼,便轻身跃上高处的山石。 她望向太玄宗内焦灼一片的战场,急切寻找宴清霜的身影,终于在满目青红的火海之中,寻到了那抹熟悉的白衣。 “赶上了。” 她紧绷的神情终于有片刻松弛,面上也浮现一丝欣喜之色,立刻便要飞身上前。 “你做什么?” 琴裳见势,居然拦住了她,“红莲业火焚魔灭祟,便是人族也沾之不得。你本就是妖,现在过去,下场便只有灰飞烟灭!你不要命了?” 雪初凝对她的示好倒是有些意外,但此刻情势危急,已由不得她多作解释。 她避开琴裳拦在身前的手,化作白芒一头冲进火场,只自语般留下一声自嘲的笑:“不要了。” 玄穹山上已被火雨笼罩,不知几时才休。 雪初凝知晓这火雨的厉害,只得祭出所有灵力撑起护身法障,这才勉强压下挥之不去的炽灼之痛。 待她赶到战场之时,远远便瞧见宴清霜如同飞絮般,自空中跌落的身影。 她急忙闪身上前接住了他,与他一同退至边缘相对安全之处,“清霜哥哥……” 宴清霜已经是强弩之末,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但这声焦急的轻唤,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蓦地惊醒了他。 他的神情终于慌张起来,眉宇间隐见愠怒,低叱道:“你来做什么!” “来救你呀,干嘛这么凶。” 雪初凝来时哭过,眼眶周围的红尚未消褪,看到心爱之人满身是伤,那抹红意复又明显了不少。 她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勉强维持着平稳声线,故作轻松道:“宴清霜,你长本事了,瞧着我修为不如你,便净会欺负我。居然还敢骗我,说要抹去我的记忆……真是岂有此理。” 宴清霜哪里有心思同她分辩,只焦急催促道:“若我肉身不灭,红莲业火便无止休。你承受不住,会魂飞魄散的!快走,离开这儿!” “我不走。” 她身周的三重法障,已被火海灼穿了一重,却依旧忍着痛楚抱住他,垂眼执拗说道:“你骗了我,我现在很不高兴。除非你立刻哄我,哄得我满意了,兴许我会考虑听你的话。” 宴清霜几乎要疯了,他迫切地想要推开雪初凝,此刻却连抬手也已无力做到。 “阿凝……”他软了语气,“算我求你,走吧!” 雪初凝无奈叹了口气:“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完我便走。” “阿凝!” 她自顾自地道:“你后来同我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清霜哥哥,我并非信不过你。只我有些想不通,你宁可赌上一切也要与天命相争,缘何却要我接受你安排的‘命运’? “你要我知足些,可我偏生贪得无厌,偏要与你厮守一生。 “但有一句话,你说得对。漫漫无期的等待实在太过折磨,所以这次我不想等了。” 听到这话,宴清霜蓦地呼吸一滞,只觉那道贯穿了心口的剑伤,突然痛到难以忍受。 雪初凝的眉眼仍带着浅淡笑意,而下一瞬,却见她满头青丝急遽覆上霜雪,晶莹白芒笼于周身,猫尾骤现,在身后摇曳不止。 “阿凝……?” 趁着宴清霜惊愣的间隙,她猝然将一枚菩提子大小的灵珠,渡入他的心口,而后轻轻覆上那处血肉翻飞的剑伤。 “灵猫九命,总归要比旁人多些任性的机会。”她轻声说,“以我余下命魂,换你肉身无恙,这笔买卖,不亏。” 雪初凝的声音因痛苦而微微发颤,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身周白芒每盛一分,她的皮肤便随之苍白一分,到了最后,竟已几近透明。 菩提心骤然归位,净化之力瞬间锁住了宴清霜的手脚。 然而七情六欲一齐回涌,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想要阻止雪初凝,但肉身此刻却成了牢笼,唯有静待菩提心将体内残余的魔气尽数祛除,方能行动自如。 宴清霜张了张口,却仿佛失声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只能赤红着双目,眼睁睁看着雪初凝将命魂生生剥离,再渡入他的体内。 空荡荡的灵府被至纯灵力填补,残损不堪的脏腑也被逐一修复。 心口血色渐消,那道骇人的剑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反观雪初凝,却已经难以维持人形。 她身周的白芒渐渐黯淡,红唇如枯萎的花瓣,强撑着气力莞尔轻笑:“清霜哥哥,我不想等了,我怕等不到你……这一次,便换你等我罢。” 音落,她身上最后一道护体法障也随之破碎,炽烈的火浪瞬间将她掀飞出去,如一尾白羽,轻飘飘跌落山崖。 “阿凝——!” 宴清霜拼命冲破禁锢,疯了似的奔向崖边去抓雪初凝的手,却终是迟了一步。 恰逢此刻,身后忽然扑上来一道血淋淋的影子,死死拖住宴清霜的脚踝,似在阻止他去救人。 徐宥处在火雨正中,几乎被灼成了筛子,浑身上下血肉外翻,又透着焦糊的腥臭。 “是凝儿吗,凝儿来了!” 他如一摊烂肉般匍匐在地,癫狂大笑,“来了正好。我活不成了,她也要死了,便让她去黄泉路上陪我罢!” 宴清霜一时未能摆脱他的阻拦,立时沉声喝道:“涔息!还不现身!” 一阵微风拂过,四周并无人回应,但他的神情却明显松快了几分,随后便紧抿着唇,面色阴沉如水,眸中的怒火终于再藏不住。 破恶刀出鞘,蓦地刺入身后疯癫之人的身体,自头顶百会穴贯穿脏腑,收刀时用了猛力,头骨顷刻迸裂,内脏被搅得稀烂,连带着皮肉也四分五裂,化作一滩血水,渗入废墟之下。 宴清霜并未回头,径直循着雪初凝跌落的方位一跃而下。 * 落下山崖之时,雪初凝便现出了原形。 山下红莲过处,尽是滚滚岩浆。 她以为自己就要落入其中,化作飞灰了,不由为方才的大意懊悔不已,心道:早知如此,便不该选在崖边落脚,哪怕是另一头的山坳也好啊…… 孰料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稳稳托住了她,并将她送至另一座未受波及的山头。 小灵猫一身雪白的皮毛,被方才的火浪燎得见了血色。 她用一身命魂救了宴清霜,如今自个儿却只余了半条命虚虚吊着,不多时便失了所有力气,蔫巴巴地蜷在原地。 “呼……幸好来得还不算太迟。”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瞥,便瞧见那一身布衣的男子笑眯眯地俯下身来:“阿凝姑娘,又见面了。” 虽说这张清俊又熟悉的面孔,的确有些讨打,但或许是她并未在此人身上感知到恶意,也或许身子当真疲累到了极点,她竟莫名放松了警惕,不出片刻便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之时,她未曾睁眼便嗅到了清冽的雪松香。 “宴清霜。”她梦呓似的轻声唤道。 那人停下脚步,垂眸看向蜷缩在他臂弯里的小灵猫,“我在。” “你要带我去哪儿?”猫儿抖抖耳朵,尾尖一摇一晃。 白衣青年温和一笑,抬眸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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