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长发半遮住她的眉眼,看不清她是何表情。 宴清霜便意识到是自己方才太过心急,没有控制好力度伤到了她,顿时心下懊悔。 “你……” “你别说话,不用你管。” 雪初凝红着眼眶,闷声道:“既然不信我,又同我要什么解药?我都说了,这种本也不需要解药,捱过去就好了。” “不让碰就不碰,我又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 她抽了抽鼻子,继续道:“亲亲怎么了,以前又不是没亲过。小气!” 说罢,雪初凝还是气不过,又胡乱蹬了他两脚,这才觉得心里好受许多。 她使出的力气和搔痒没什么区别。 宴清霜对此哭笑不得,也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奈何现下身不由己,只得由着她胡来。 雪初凝的身子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如此折腾一番,便有些乏了。 自从旧伤缠身,她的筋骨便十分易折。 左手腕处仍是疼得轻颤,她用右手一把扯过身后的被子,牢牢包裹住自己,半点也不留给宴清霜。 “不要想着后半夜药效消失,你就可以趁机逃离我。”雪初凝的声音隔着被子闷闷传来,“宴师兄向来最讲诚信,你要是敢悄悄溜走,那我就!我……” “我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但宴清霜却听得很清楚。 他知道她在哭,所以那些责备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雪初凝安静了许久,忽然起身将他拉向自己。 这一刻,宴清霜下意识地有些抗拒。 却见她分了一个被角盖在他身上,而后自己翻身朝里,离他远远的。 似乎只是想让他躺在床榻上,仅此而已。 他便没再动作,只睁着眼望着床帐顶部,半晌才道:“事情未完,我不会走。” 可枕边人已然沉沉入睡,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虽是三月时节,过了子夜之后,也的确仍有些寒凉。 宴清霜依旧清醒着。 到如今,能这般听着身边之人浅浅的呼吸,竟都已成了奢望。 他不断提醒自己要果断一些,但每每对上雪初凝伤心又失落的眼眸,他心里的防线便总是不经意一溃再溃。 这猫儿睡相一向不好,今日许是累得狠了,竟难得如此安分,只即便在睡梦里,身子也止不住地发抖。 宴清霜想起她先前便最是怕冷,强撑着经络的不适,悄悄替她掖了掖被角。 而下一瞬,她却忽然扭过身来,左手顺势搭在了他的心口上,喃喃呓语:“宴清霜……跟我一起回去,不要去闭关了。” 虽只是梦话,但在宴清霜听来,只觉心下五味杂陈。 她以前也总是这样,即便睡着了也要胡来,若是此时被喊醒,还要发好大一通脾气。 碍于她的左手腕有伤,宴清霜不敢再推开她,便一直维持着仰躺的姿势,任她越贴越紧。 直到熬过了药效发作的时限,他才终于得以解脱。 方一恢复灵力,他立刻捏了个昏睡咒给雪初凝,又小心抬起她的左手仔细检查。 细白的腕上俨然留下了一道抓捏的红痕,骨头已然错位了。 定是痛极了,她竟一直这样忍着。 宴清霜不禁自责起来,连忙用灵力替她治伤。 终是一宿无眠。 * 次日雪初凝醒来的时候,便发觉自己睡在床榻边缘,挤占了原本属于宴清霜的位置。 她下意识朝地上看了一眼,又懵然起身四下张望。 可偌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宴清霜半点身影?
第22章 纨绔 香炉里已经添上了新的檀香末,细细的烟雾不断缭绕而上。 想来那人应没有离开太久。 雪初凝蓦地清醒过来,连忙冲出门去。 许是她昨夜逗弄得太过,将那人惹急了,今日竟当真不辞而别。 只她旧伤发作时,身体本能地规避疼痛,便会有些嗜睡。 偏生在这个时候又被梦魇缠身,竟是连宴清霜何时离开都不得而知。 她不禁有些懊恼。 人海茫茫,若是宴清霜当真要躲着她,只怕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现下正值晨起时分,客栈大堂里没有多少人,却也比昨日多了些人声。 雪初凝火急火燎地跑到柜台前,吸引了一众目光。 这会儿没有新客,老板娘正支着下巴伏在台面上算账,手里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雪初凝重重扣了扣台面,急问:“劳烦问一下,今日可曾见过一位穿白衣的公子?” “哎哟可吓死我了!” 老板娘被这红衣女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抚着心口,不悦地睇她一眼,“我们这儿人来人往的,那穿白衣的可多得去了,谁知道你问的是哪个。” 雪初凝蹙眉:“那有没有戴着莲花笠的?” “没有没有。” 老板娘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对她摆摆手,“瞧你一打断,刚才算到哪里我又给忘了。你……” 此时她终于看清了眼前这女子的面容,到了嘴边的话便再说不下去。 如此招摇的一身红衣,再配上这副倾世之貌,竟也丝毫不显风尘,不落俗套。 这样天仙似的美人,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冰蓝的瞳仁神秘而迷人,不论走到哪里,都将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 以老板娘半生练就出的识人的本事,没道理记不住如她这般的贵客。 这女子方才分明是从楼上下来的。 可先前……似乎没见过她啊。 老板娘不禁心下起疑,试探着开口:“姑娘是……?” “我是谁不重要。” 雪初凝懒得跟她废话,伸手朝楼上一指,“你先告诉我,那间房里的客人是何时离开的?去了哪个方向?” 老板娘抬眼一瞧,这姑娘所指的,正是昨日那位衣着朴素却出手大方的公子定下的那间房。 她微微一愣,猜想这姑娘多半便是那位公子昨日所说的“朋友”。 原没想到竟是个女子。 “哦——原来是那位客官吶。” 老板娘登时换上一副笑脸,眼中满是了然之色,“他今日天未亮便出去了,至于去了何处……咱们也不好多问。不过我倒是瞧见,他离开时,应是往东边巷子的方向去了。姑娘不如……欸,姑娘?” 雪初凝随口道了句“多谢”,便匆匆朝着东边追了出去。 晨时的街巷里尚且冷清,仅有几家卖早点的铺子开着张。 雪初凝沿着街边挨家挨店地寻找,一路寻到了镇外,甚至还远远瞧了一眼玉叶所在的那间草庐。 可在方圆十里之内,根本感知不到宴清霜的任何气息。 她知道宴清霜有意隐匿行踪,是打定主意要避着自己。 就算他在附近,多半也不会现身。 如今琉璃净世已不是他必然的去处,那他究竟会去哪里…… * 暮色四合时,雪初凝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 她同老板娘要了两坛子流霞觞,而后径自在大堂里找了个人少的角落,颓然坐下。 老板娘见她闷闷不乐,亲自将两只酒坛子抱来。 “怎么?没找到啊?” 老板娘也觉着奇怪。 流霞镇就这么大,除非那人出了镇子,否则定不会找了一日也不见人影。 她给雪初凝面前的碗中斟满了酒,偷眼瞄着她的脸色,笑着同她说话:“那位客官……是您什么人吶?您找他是有什么事吗?要不您同我说说,若他回来了,我也好给递个话?” 雪初凝微垂着头,恹恹道:“他是我未婚夫 ,我找他还能做什么?” 这下老板娘却有些惊讶。 她见这姑娘模样不差,与那位公子很是般配,只一个沉稳,一个张扬,莫非是性子合不来? 老板娘迟疑道:“那他这是……悔婚?” 雪初凝点点头,又摇摇头,到最后全都化成满腹委屈。 她心里一烦,索性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哎哟!您可慢点儿喝,这酒可烈着吶!” 老板娘再不敢给她多倒,只劝道:“姑娘想开些,那位客官今晨并未说要退房,许是在外被事情耽搁了,您再多等等。” 雪初凝却嗤笑一声:“他不会回来了,他就是想和我一刀两断。” 音落,她再饮一碗,又觉老板娘倒得太少不够尽兴,直接拎起酒坛往口里灌。 “哎……你这小姑娘,酒量是真不小。” 老板娘还想再劝一劝雪初凝,恰逢小二在柜台旁唤她。 她应了一声,见这姑娘似是不愿多言,便也不再打扰,跟着小二往后厨去了。 少了她的唠叨,雪初凝耳边终于清静许多。 独自饮闷酒的确无趣,她很快便觉乏味。 可即便烈酒入喉,也依旧抹不掉心中的苦闷。 大堂里依旧坐了不少读书人,但其中近半数显然不是昨日的那一批。 那些人的身上少了些书香气,多了些铜臭气,看向书卷的时候,眼睛也时不时地瞟来瞟去,心思早不知飞去了哪里。 雪初凝抬眼扫去,只觉这些人莫名晦气,便不想再同他们待在一处。 她抱起那只未开封的酒坛子,打算回楼上的客房里去。 而这时,两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嬉皮笑脸地夹着一个书生,突然从外面醉醺醺地闯进来,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雪初凝心情不好,只觉这几人有些碍眼,当下便想出手教训。 但定睛一看,中间那书生战战兢兢地站在两人中间,似是受他们所迫。 而后便听得其中一人大笑道:“柳兄,我好言同你商量,你抖什么?都快成筛子啦!” 这人的声音毫不收敛,在原本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突兀,当即吸引来不少或好奇、或嫌恶的目光。 雪初凝微一挑眉,忽然也来了兴致,便抱着酒坛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那位柳姓书生低垂着眉眼,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嗫嚅道:“张公子、冯公子,小生只是一介布衣,没什么真本事。此次仙缘大会由墨宗的言三公子亲自持办,想来届时他也会到场监考。” “都说言三公子心思细腻,小生若当真替了你们考试,定会被他觉出端倪!到时、到时……” 方才那人骂了一声,一把将他推到长凳上坐下,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小子在家里不是很能耐吗?哪次乡试不是第一啊?次次抢我的风头,回回让我在大伙儿面前丢人现眼!现在又跟我装什么孙子?” 那人边说边抬手吓唬他。 “张公子此言差矣。” 柳书生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道:“镇上参加乡试的总共十人,您和冯公子分列九、十,前面除了我,也还有七个。您二位何苦只盯着我一人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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