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道光忽然得再次照亮了章飞的世界。 那一刻,章飞像是与他定下了契约,她决定,无论千辛万苦,都要抚养他长大。 幼龙的生命如此强大,第二天,他便能勉强活动,章飞也觉得自己不能再用喂字来称呼他,应该给他取一个名字。 看了一眼幼龙缺失的小角,灵光一闪,她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缺了一只角!便叫章缺角吧! 她才不要和怪老头章渔一般,明明徒儿不会飞,还要给徒儿取名章飞! 章飞回忆与章缺角初识的种种,心里更是提不起半点劲来,那样招人喜欢的小龙,是从什么时候起长成了今天这般教人有些陌生的模样呢? 人形和原形都变得好大,脾气也教人摸不透。 章飞站在屋顶,远远望着森林深处,大脑放空,想再忧郁一会儿。 但此时,一道嘹亮的声音打破了山中的宁静,生生将她从思绪中拖了出来。 “师父——!!” 不远处的另一个茅草房中,一道粉红色的身影轰隆隆地朝着章飞跑来。 章飞立刻气沉丹田,扎起马步,如临大敌般看着那道身影。 “我起床啦!” 那粉红色的身影,直到接近了章飞的小屋,才能辨认出乃是一只浑圆结实、刚劲有力,只有一层近似透明毛发的小野猪,只见她地动山摇地跑到了章飞面前,后蹄蹬地,猛然一跃。 “啪”地一声,在半空中变做了一个矮墩墩的双发髻小姑娘,气沉山河地砸进了章飞的怀里。 “师父师父,今日我还想再去沼泽玩!” 这梳着两个小发髻,长着一双圆溜溜眼睛的矮墩墩小姑娘,没头没脑地使劲拿头拱着章飞,铿锵有力地大声嚷嚷着要师父带她去玩泥巴。 章飞憋得满脸通红,瘦伶伶的身子朝后仰着,战战巍巍地端着小姑娘,哄劝道:“昨日已经去过了,今日可要好好修行,无毛昨日睡得舒服,可没有晒月光呢。” 没有毛的小野猪——章无毛小姑娘不满地叫嚷道:“可是师兄每日都不用修行!不用做功课!” 章飞还未开口解释什么,茅草屋下便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章无毛!像什么样子!还不下来!” 被点到名字,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章缺角皱着眉头看着屋顶上的人棍和肉球,斥责道。 可章无毛哪里是好糊弄的小姑娘,她撅着嘴巴从师父的怀中跳了下来,再次猛蹬猪蹄,预备要整个人摔进师兄的怀抱。 这回却没如她的意,只见章缺角这样那样一挥手,章无毛便晕头转向、糊里糊涂地落在了地上。 小野猪挠挠头,到底是收敛了一些,假模假样地站直了身子,背着手央求道:“师兄,我可以去沼泽玩吗?” 章缺角斩钉截铁:“不行。” 章无毛恨道:“可是上次师父教的我都学会了!还要一直学一样的东西!明明不会的是师弟!师弟偷懒!师弟现在还睡着呢!” 说罢,三人一同转身看向此时仍然传来阵阵鼾声的一处茅屋。 章缺角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张口。 章飞想去拦,却稍晚了一步。 章无毛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章少牙!” 章缺角话音刚落,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那处小茅屋从中间炸成了一团稀巴烂的东西,一个有两间茅屋那样大的身躯从茅房的原址中站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原地转着圈,滋儿哇地扯着长鼻子叫唤着。 那是一只没有长牙的猛犸象,呆愣愣的眼珠子中全是惊慌,光秃秃的大脑门上支棱着几根毛发,显得他更傻了。 章无毛瞅着更不成器的师弟嘎嘎嘎直乐。 章缺角素来自律,人又好强,着实看不得章少牙这孬货的傻样,俊美的小脸憋得通红,一副不知该如何斥责师弟的模样。 章飞叹了口气,望着眼前三个天残地缺的徒儿,很是头疼地劝了起来。 “今日无毛不能去沼泽玩,缺角也别生气了,你师弟什么样你还不晓得吗,若是睡觉被吓醒了定是控制不住人形的。” 劝了这头,又上前安抚胆子比芝麻还小的猛犸象章少牙,章飞踮起脚来摸了摸他的长鼻子,安慰道:“我们少牙只是胆小了些,但是却是个好孩子呢,今天师父再给你盖一间茅屋啊,不怕。” 随着章飞的轻抚,万丈章少牙咻地一声变做了一个比章飞高半个头的小男孩,抽泣着,斗大的眼泪挂在脸颊上控诉道:“师姐总是欺负我!” 小野猪半点不让:“是你太笨了老是学不会!师父迁就你的进度,我都没法出去玩了!” 两人说着就要打起来,章飞连忙两边哄,好说歹说才让两个孩子都安静下来。 这时候她转身一看,章缺角的身影早就不知何时消失了,想来是不耐烦应付烦人的小东西们,躲清静去了。 不知为何,章飞有些失落起来。 他最近总是这样,一眨眼的功夫便不知道跑去哪儿了,这十万大山是章缺角长大的地方,哪儿有灵果,哪儿有幻景,他一清二楚,若是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章飞也找不到他。 他又是个少年了,章飞也不好还像约束两个小的一般约束他。 哎。 章飞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章缺角到底每天都在想些什么?这便是龙与小妖之间的差距吗? 她实在是搞不懂。 思前想后,章飞决定去找她的师叔,请教一下如何与这样的半大少年相处。
第2章 章飞的师叔,乃是怪老头章渔的拜把子好兄弟,严格来说与章飞没有什么师承关系,只是章渔死之前,拜托他多照顾照顾章飞,才多了这样的称呼。 师叔名唤颜龙,名字十分威武,可惜章飞晓得,颜龙原形乃是避役,平时里懒得出奇,常常坐在树屋高台之中抱着一壶酒便喝上一整天,轻易不会离开驿站之中。 这驿站乃是十万大山深处唯一能得到山外消息的地方,章飞还小的时候,每回章渔闭关,她都要跑到驿站中,听来来往往、千奇百怪的妖怪们说上几天几夜的闲话。 在章飞心中,师叔便是这沉闷无趣的大山之中,最为博学的妖了。 只是他有些过于好酒。 从章飞师徒四人住得小山谷朝南边走上一炷香的时间,便是驿站,她方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顿好两个小的,确保他们不会在自己离开之后往大山里头乱钻,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到了驿站。 可眼前驿站的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副招牌,上书颜龙酒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也摇摇欲坠的吊在门前晃荡。 一副里头无人的样子。 章飞迟疑了一会儿,凑上去听了听里头的声音。 果然驿站内有两道有节奏的鼾声,一道噼里啪啦哗哗哗,一道哞啊哞啊噗噗噗。 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看来师叔又与哪位好友把酒言欢,日上三竿了还未醒来。 章飞撇撇嘴,轻轻拿手一捅门上一把巨大的锁。 嘎吱一声,门锁应声而落,被章飞伸手接住,放在一旁。 章飞推门而入,里头巨大鼾声是破门而出,震耳欲聋,直把她撞了一跟头。 酒馆里有两个紧叫唤的大汉,一个规规矩矩的睡在地板上,胸口顶着水缸一样大的酒壶,颤颤巍巍地随着鼾声起伏着。另一个倒挂在天花板上,一只脚化作原形抠着洞,脑壳上稀稀拉拉几根头发垂下,随着身体一起左摇右晃。 奇妙的是,天花板上那一位大汉,身子像是透明一般,竟是能透过身体看到天花板上的斑斑污渍。 徒留一个脑壳和一只漆黑的爪子诡异的漂浮在空中。 这场景,若是旁妖,少不得要大呼小叫一番,但章飞是见惯了的,她熟门熟路地将挂在天花板上的师叔摘了下来,把他放平在小酒馆的地板上。 一眨眼功夫,她师叔又变了,这会儿颜龙的脑壳和爪子变做透明,一具无头躯体突兀地出现在章飞的眼前。 章飞叹了一口气,跪坐在一旁,给颜龙行了个大礼。 “师叔,对不住了。” 说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耳巴子抽在了颜龙与地板融为一色的脑壳上。 颜龙的半个脑壳被打出了人形,现下还有另外半个仍是空落落地,像是被人从中间剖开了似的。 瞧着更不像话了。 章飞换了一边,又给颜龙行了个大礼。 “师叔,再对不住了。” 一声巨响,颜龙消失的半边脑壳被鹤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抽了出来,他终于幽幽醒转了过来,眼睛滴溜溜乱转了几圈,总算是艰难地瞧见了章飞,乐呵呵地大着舌头道:“哟,是我大侄女来了,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狼叔。” 颜龙摇头晃脑地看向那原本躺在地板上的大汉,大汉也目光清醒,端坐在地,一脸和蔼地看着章飞。 哦,早在章飞第一个巴掌抽下去时,狼叔便一骨碌地从地板上像只活鱼似的弹坐了起来,酒壶轻放在一旁,呸了一手,把自己抹地清清白白,两眼虽然仍旧发直,外表却十分的正常。 真不知道他平时都遭受了什么。 章飞从善如流地喊人:“狼叔。” “诶!”狼叔欢喜地应了,上下掏了全身十来个兜,总算是掏出了一块儿糖,一股脑地要塞在章飞手中,哄道:“长得多好看的小孩儿,来,吃糖。” 狼叔刚刚呸了一手,又抹了油头油嘴,还拿这手给她糖,章飞头皮发麻,盈盈笑着,不知使了何种手段,便又把这糖推回到狼叔自个儿口中了。 “侄女大了,不吃糖了。” 颜龙还是乐乐呵呵地模样,不过眼瞅着是渐渐回了魂了,口条也顺溜了许多,绯红的苹果肌喜庆的鼓囊着,含笑道:“大侄女今天来寻师叔有何事啊?” 旁边的狼叔嚼着块糖睁着眼睛睡着了,章飞纠结了一会儿,见酒馆里清醒的只剩颜龙和自己,磕磕巴巴地把自己这几日心中想的关于章缺角的问题都给提了。 “哦,你是在意这个啊。”颜龙听了这番话,眼中更是明亮了,“章飞啊,师叔看着你长大,又看着你把章缺角拉扯大,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又怕你伤心。” “师叔你说,我不伤心,我,这些日子早已做好准备了。” “是吗?”颜龙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大侄女,章缺角到底是条龙,他与我们这些小妖都不同,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十万大山,有他自己命运。” 章飞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嘴角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但她仍假装轻松地说道:“是啊,缺角他很好,他只是长大了,要离开家了。” 她早已在心中反复咀嚼了无数次这件事,却始终无法真正面对,只有借着师叔的口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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