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天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本想着战争平息后便离开的辛霍被于老疯狂挽留:“小友再多留一些时日吧,我们鹿天门不能没有你啊。” 听到这话的暮云额角抽了抽。这种充满撬墙角歧义的话,哪怕是虞庭松听到,都很难不惊讶吧。 辛霍本想拒绝,因为虞落烟临盆在期。但暮云对他使了个眼色,摇头。 于是辛霍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鹿天门日防夜防,弟子们成天提心吊胆,终于还是等到了血影楼的二次进攻。这次仍旧以面具人为首,来人比之前少了五个。 相比于上一次漫无目的的杀戮,这一次的杀手们似乎有了目标。他们一路朝着某个方向杀去,气势汹汹。本就元气大伤的弟子们拼尽全力与其对战,却再次被重伤。 路的尽头的辛霍所住的屋子。 听到动静的辛霍提剑而出,便见一道刀光飞来,连忙侧身躲开。 站稳后,他眯了眯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又是你。” “别这么严肃嘛,”面具人声音透着兴奋:“这次我是专门来找你玩的。” 隔壁的暮云也冲出房屋,看见辛霍与面具人对立而站。听到他此番言语,暮云怒道:“杀人无数,在你眼中就是玩乐吗!” 面具人瞥了他一眼,唇齿相碰:“碍事。” 话音刚落,暮云觉得自己血液冻结,点点寒意自下而上。他眉头紧蹙几分,想动,却动不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辛霍眸色黯然几分。 血影楼秘术,寒冻术。 自己与虞落烟恰恰相反,乃是至寒之体,因此才能练出这一招永寒剑阵。而关于寒冰……的一切咒术,他都无法破解。 若他出手,只会是雪上加霜。 想必面具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对暮云下此手。 血影楼的其他人都在外边与弟子相搏,站在院中的只有面具人一人。辛霍判断了一下局势,道:“你要玩什么?” 得到回应的面具人发出诡异的笑声。 这笑声令人生理心理双双不适,听得辛霍几欲作呕。再看旁边被冻住无法动弹的暮云,听得脸都快变成菜色了。 待面具人笑够了,才缓缓道:“来跟我打一架。” 不等辛霍答应,他已瞬影消失。看着眼前忽然空无一人的景象,辛霍立刻提防起来。 一道轻若私语、似男非女的笑声从他身后响起。 辛霍头皮炸开,全身汗毛立起,起了一身鸡皮。不经思考,他拔剑转身,向后砍去。 而身后空无一人。 目睹一切的暮云瞳孔收缩。这面具人的确是顷刻间穿梭到辛霍身后的,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若只论境界,辛霍敌不过他。 但他好像只是把辛霍当成一个好逗弄的猫猫狗狗,并不准备杀了他。 下一刻,他放大的脸忽然出现在辛霍前方,两人面颊的距离不过咫尺。面具之下的眼眶猩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泪,而其间是八分令辛霍不寒而栗的疯狂。 ......这确实是个疯子。 辛霍退后一步,凭着本能向来去无踪的面具人出招。而面具人总是出现在他周围片刻,随后消失。 “血影楼终年不见天日,见不得光,”辛霍一边暗自设阵,一边挥剑:“你们此番是图谋什么?” 然而面具人并未回答他。 飞身而起的辛霍脚踩瓦墙,飞速奔跑,狂风掀起他的衣角,托着的长剑在瓦砖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你是谁?”辛霍换了个问题,对着虚空道。 面具人似乎很满意他的这个问题,终于以正常的形态出现在辛霍的几步之外:“你可以称我为......” 他再次瞬影到辛霍身侧,附着耳悄声到:“遮面魂。” 与此同时,永寒剑阵阵起,万剑寒光自天而降,迸发出的力量震颤整个鹿天门。 —— 血影楼修习诡道,满身罪孽,为世人所不齿,因此只能同老鼠般畏首畏尾,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 不可否认,若能将诡道修到极致,确实会比同境界的修士厉害许多。但只要踏入诡道之途,便再无回头之路。在修行的过程中,心智必受到影响,变得三观不正、偏执疯狂。 正道就是正道,诡道就是诡道。 一个血影楼杀手,需要多名弟子才能应付得来。 司鹤正与鹿天门弟子打配合,合力托住杀手之一。忽闻某处传来轰响,震耳欲聋,连大地都颤了颤。 结界之内的鹿城,安然无事。月光之下,街道边的摊贩推着载满货物的小车踱步往家走,躺在墙脚下的乞丐抬头望向圆得有些不正常的明月。花楼里,耽于淫乐的富贵公子望向嗔怪自己的美人,忍不住吻了上去。 正忙着做针线活的妇人抽空抬头看了看在狭小屋内奔跑的孩子,担忧地叮嘱:“莫要摔了。” 结界之外的另一层结界,轰响之后,鹿天门气温骤降。 地面结成一块一块的蓝冰,空中无端下起飘雪。一片片淡色的霜花伴随着皎净的白雪飘落,化为虚无。 渊冰厚千尺,素雪覆千里。① 这就是永寒剑阵在满月之下发挥出最强的效果。边弓随夜影,胡霜拂剑花。至美,也必杀。 司鹤膛目结舌,反应过来后扔下一句“拜托了”,便飞身向冰冻结的方向而去。 ————— 永寒剑阵月光之下必杀,但辛霍想不到他们诡道之人能将神魂分为多层。 遮面魂经万剑凌迟后,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暮云也得以动弹,立刻跑到辛霍身边。两人都蹙眉看着不远处的尸体。 然而那尸体不过静止了一段时间,忽然抽搐了起来。 辛霍立刻举剑,作提防状。 遮面魂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身上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他咳了几声,语气里的赞赏不加掩饰:“不错啊,灭了我一魄。” 暮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崩塌了——哪有人死还能复生的? 这世间曾经的确有过神,但经过时间的推移,“神”的存在早已被天道抹杀。如今的修士最厉害的,也不过是能推演天命,意识永存。 但他终究会死的。 可、可面前这个是什么东西? 不等他冷静,遮面魂已经发动了下一轮攻击。 “还不够。”他说。 —— 司鹤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令人沸腾的场面。 他曾与辛霍交手两次,见他与别人比试多次,却从未见过辛霍用过这么多招式。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承认,自己不如他。 灰色的影子不断移动,快得让人只能看见残影。辛霍紧闭双眼,面色平静,专注地聆听风的声音。 万事万物,只要存在,就有痕迹。 在灰色影子马上要冲到他面前时,辛霍用力将剑向前甩出:“不染!” 长剑发出“嗡嗡”的鸣响,剑柄处的刻着的经文透着白光,照亮天际。一段又一段话语灌输进在鹿天门的每一个人的脑中,与长剑划破天际的声音交融,震得每个人心神荡漾。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② 辛霍手中掐诀,道文围绕他的周身游走,最后凝聚于他的身后,形成巨大的九宫八卦阵。辛霍眼中泛着金光:“乾。” 道文向西北方偏转了几分。 正挥刀与不染对峙的遮面魂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身上便如压了千斤鼎,动作艰难,终于不再游刃有余。 “坤。” 八卦阵转向西南。③ 遮面魂不堪其重,屈膝向下跪去。不染刺进他的胸膛,将其一击毙命。 失去生命力的他头低垂下去。 但这一次,他复活的时间缩短了大半,很快又抬起头。 凌乱的头发沾着血糊在面具之上,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将剑从胸口拔出,扔到地上。随后,他拍手鼓掌:“两魄了。” 一旁观战的司鹤露出惊恐的神色,震惊程度不亚于方才的暮云。 再一次被定住的暮云:? 这玩意是人吗?复活一次就算了还能复活两次? 显然辛霍已经过了惊讶的阶段,现在已经将愤怒写到脸上。他神色冰冷,言语带着杀意:“你有几魄,我杀你几回。”说完,再次掐诀:“震。” 八卦阵缓慢地向东转去。 巨大的压迫让遮面魂难以承受,耳朵内流出股股鲜血。 忽然,他侧头,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司鹤。 在司鹤预感不好的刹那,他已消失在原地。眨眼之间,对上的是面具之下,遮面魂布满血丝的瞳孔。 这一次,遮面魂带着肃杀,与方才和辛霍比试的气场全然不同。 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时,辛霍用力捏拳,指甲嵌入掌心。滚烫的鲜血从手掌滴落在地,身后的九宫八卦阵忽然朝着逆时针转动,一圈比一圈快。 八神阴遁。④ 院中的万物都静止了。 风、雪消弭。遮面魂与司鹤相对而立,暮云站定,表情呆愣。 辛霍捡起不染,快步冲到遮面魂的身后,抹了他的脖子。
第17章 阴魂咒(父母尾声) 大片滚烫的鲜血顺着剑锋朝外喷涌。 时间恢复流转,遮面魂脱力倒下,跌在辛霍脚下。 为了防止他再次复活,辛霍直接蹲下,用剑抵着他胸膛。 在司鹤眼里,辛霍前一刻还在几米之外,眨眼之间,却已经抹了这怪物的脖子。他能做到暂停时间,也是因为自己的时间灵根。但辛霍与他并非同灵根。 他还没听说过哪种武术有这样的威力。 “你果然是在练邪术吧。”司鹤神色复杂地看着辛霍,抬手抹了把脸,随即吓了一跳:“我脸上哪来这么多血?” 遮面魂死去,对暮云的寒冻术再次失效。忽然能行动的暮云活动了一下筋骨,冲过来踹了躺在地上的遮面魂几脚:“我呸,这个该死的东西。” 赶来的宋长修冲进院子,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宋长修:“你们还需要我帮忙吗?” “不好说。”想着方才遮面魂已经复活两次,难保不会有第三次,暮云皱眉道。 正在此时,遮面魂睁开双眼,眼睛向左转去,看向蹲在身旁的辛霍。 没人看见他面具之下几近病态的笑容。 他迅速伸手,扯住辛霍的脖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辛霍也毫没犹豫,将剑向下一插。 不染剑再次插入他的胸口,遮面魂唇边涌出股股鲜血,顺着脖子流下。但他仍抓着辛霍不放手,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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