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遇神杀神,所向披靡。不多时便探入地道最深处。 姗姗来迟的桓悦竹一眼便看见巨大铁牢里盘腿打坐的男人。虽形容狼狈,可如此出尘矜贵的气质,没有万捧黄金是养不出来的。 那是当今端王,容锦蘅。 桓悦竹连忙冲上前,口中说着借过。明竹先她一步往前走,替他拨开人群开路。 他们一路行至天机阁阵派旁,桓悦竹附耳跟长老说了什么。后者点了点头,旋即唇齿开合,声音不大,却因内力深厚而传至每个人耳中。 他说:“关押者乃是人质端王。此人由我天机阁解救,负责送出,诸位可有异议?” 偌大厅殿,无人吭声。 与朝廷有过多牵扯,本就是件麻烦事。容锦蘅一介凡人,又贵为皇族,在他们江湖人眼中就是个烫手山芋,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才好。 天机阁自己愿意伸手揽下这桩麻烦事,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见无人回应,似是默认,桓悦竹立刻抬手结印,想要破掉面前的铁牢。牢中紧闭双眼的人忽然睁眼,眸光狠厉地看向外边的人。 片刻后,他看向桓悦竹,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明竹对他不屑的态度感到有些愠怒。 或者说,他对桓悦竹的轻蔑让他感到不爽。 还未等他发声,铁牢中的人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后摆的灰尘。举手投足间,规矩又不失风流。 他抬起下巴,用一种桀骜不驯的表情冷冷道:“谁要你们救了。” 说完,自己将手抬至虚空,铁牢上忽然爬上冰霜。 单薄的衣衫紧贴着少年人的脊背,将其优美的线条勾勒出来。在这极近苦寒之地,竟生出别样的风采。 也是个极俊美的少年。 冰霜一点点蔓延开,结成淡白色的冰花。就像吐着长信的毒蛇,又像翠绿生长的爬山虎,慢慢爬上每一根铁柱,将其紧紧包裹住。 在场也有身含冰灵根之人,此等场面却是见所未见。 司鹤神情严肃看着眼前一幕,最终得出结论:“此乃冰系天灵根。” 周围人顿时悄声讨论起来,场面忽然变得热闹。 冰灵根与雷灵根一样,是除了日灵根外最为稀缺的灵根。放眼整个江湖,也就只有辛狸与沧海洞的吕林是雷系天灵根。 然而若论冰系天灵根,却一个没有。 眼前这个,大概是唯一一个。 有落雪境的弟子对着司鹤抱拳,谦虚求教:“敢问前辈,不是有人言道皇族之人不能身附可修炼之姿吗?” 司鹤摇了摇头:“那都是道听途说。千年来,皇位更迭,确实从未出过身怀灵根之人,才有此谣言。” 众人恍然大悟。 不是不能出,只是从未有过。 容锦蘅是第一个。 他们说话的声音落到容锦蘅耳中,变得有些聒噪。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起的手忽然虚握成拳。 震天动地,凝为长冰的铁柱迸裂。 有人看的目瞪口呆。 容锦蘅无所谓地拍了拍手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 “你自己能出来,干嘛要一直在这待着啊?” 冗长的队伍后方有弟子喊道。 “还不是怕你们这些正道高手找不到血影楼的位置。”容锦蘅懒懒地,语调拉的老长,十分欠揍。 这话说得难听,但也是事实。 这么多年,确实没人想得到血影楼建在如此偏僻的荒郊野岭之下。 有人想反驳,又把话咽回肚子里了。 容锦蘅大概觉得自己该做之事已经做完,该功成身退了,于是大摇大摆走向出口方向,口中还道:“让让路,挡道了。” 桓悦竹就是此刻挡在他身前的人。 见身前之人一直不动,容锦蘅诧异地垂眸看向对方的脸。对上对面那人冷若冰霜的脸,以及眼波流转的眸,容锦蘅不由一愣。 这......冰山美人啊! 他的天菜! 容锦蘅下意识咽了咽津液,开口时语气也放软了不少:“这位姑娘有何事吗?” 他态度转变之大,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明竹眉头紧蹙,觉得他言语间虽然温和有礼,语气却有着埋藏着的、不易被捕捉到轻佻之意。 但碍于自身素养,且毫无立场身份,他留在原地未动。 桓悦竹道:“在下天机阁桓悦竹。劳烦端王,随我去一趟南海。” 容锦蘅毫不犹豫:“好。” 桓悦竹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干脆,愣神片刻。 就这么......答应了? 不问问缘由吗? 容锦蘅扬起一个极近谦和的笑,抬手向前,侧身让出路来,温柔道:“走吧,姑娘先请。” 桓悦竹沉默片刻,不疑有他,对着长老作揖过后便转身离去。 恰在此时,辛狸的传音在群组内响起:有人在血影楼那边吗? 桓悦竹顿住脚步,回过头去:我在。 明竹的传音也一并响起:我在。 两人清冽清脆的声音几乎重叠,就像碎玉落地。 桓悦竹愣了愣,隔着人山人海看向那挺拔苍劲如翠竹的身影。那人清风自傲,有如白鹤,让多少人心驰神往。此刻,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却看着她,带着一丝怨怼。 桓悦竹难得心虚。 她以为明竹会自己跟上来,未曾想回头看去,他还留在原地。 长孙品轩的声音在群组响起,如同破冰的硬锤,生硬地打碎两人间僵硬的气氛:血影楼的入口已被找到,他们大概已经进去了。 辛狸接的很快,周遭还带着些呼啸的风声,听得出正在赶路:情况如何? 明竹收回了放在桓悦竹身上的目光,将血影楼内情况一一告知:暂无埋伏,容锦蘅已行动自如。 桓悦竹跟着补充,一针见血:人少且行动力低下。从发现入口到深入其中内部,不超过半个时辰。 辛狸蹙眉,从中闻到一丝不祥的味道。这更加确定了她先前的猜想——血影楼一定憋着大招。 她心中危机感更甚,语速也快了不少:劳烦师姐转告各门派,切勿轻举妄动。他们若问起,便说是我所言。 血影楼内窃窃私语声不止。 桓悦竹重新走回被震碎一地的铁笼前,扔下满脸诧异迷茫的容锦蘅,从腰间拔出翠竹剑。绿色的长剑在手中调转方向,剑锋向下,在地上重重留下一道划痕。 落雪境少主傅泽向来喜爱收集名器。他一眼便认出此剑,惊呼道:“翠竹剑!” 鹿天门的其中一位长老闻言,神情也变得激动,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可是岁寒三剑其一的翠竹剑?” “正是!” 岁寒三剑,曾是仙人佩剑。 不在百家名器榜内,名气却与名器榜榜首的轮回盘不相上下。哪怕是不会武功的儒士,也追求此剑,只因“风雅”二字。 桓悦竹站在前方,先对众人躬身作揖,语气恭敬:“诸位,还请在原地休息,勿要轻举妄动。血影楼人心诡谲,小心中了暗招。” 随后,她又脚尖轻点地上剑痕。这一次,语气更带威压,将小辈震慑得不敢吭声:“我在剑痕之上设了禁制。” 她的声音,一字一句回荡在众人耳中。 “若有过此线者,必死无疑。”
第75章 灵隐居 她并不想花太多时间解释缘由。若扯出原因, 势必脱离不了阏逢境内种种。然而关乎十二神的一切都被禁言,唯有在那日同进秘境的同伴面前才被允许开口。 桓悦竹以印出名,听过她名号的人自然也会知道, 她一向不按世俗而来。她所用术印, 大部分皆为自创,无迹可破、无处可解。 她说的必死无疑,便是真的必死无疑。 一时之间,议论声不止。 沧海洞的长老对此莫名,一头雾水间感觉对方过于无礼,对着天机阁方阵阴阳怪气道:“原来这便是天机阁的大弟子。毫无礼数, 可见一斑。” 落雪境有人跟着道:“天机阁是后起之秀,教养确是疏于管教啊。” 鹿天门、齐云山与天机阁一向交好,因此不恶言相向。只是情势危机之下,桓悦竹的举动确实毫无逻辑。 只听桓悦竹冷笑一声。 纵使她向来认为众生平等,看不惯门派被拿来比较,然而牵扯到天机阁, 她还是感到愠怒。 劲松般挺立的女子冷傲如碎玉,声声掷地,仿若琨玉秋霜, 难以听出歧义:“天机阁自然是比不得落雪境。” 天机阁主炼器, 齐云山为道, 沧海洞靠药, 鹿天门经术。五大派中, 各派皆有所长,唯落雪境散漫, 竟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论其最杰出的弟子,无非明竹明柳。然而明竹练术, 明柳弩弓,除去个人勤奋外,最大的原因还要归功信州明式,与落雪境关系不大。 方才说天机阁乃是后起之秀的落雪境长老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噎了一噎,登时面如菜色。 桓悦竹回忆了一下辛狸趾高气昂挤兑别人的模样,学着记忆里的少女抬了抬下巴,目光桀骜:“江湖之中,强者为尊。” 她看向方才说她毫无礼数的沧海洞长老,抬手抱拳:“若有异议,请玉虚长老与晚辈一战。” 玉虚自然是看不惯她这幅做派。他上前一步:“请。” 桓悦竹拔剑,利落地挽了个剑花。 玉虚乃是符修,大手一挥,不知从何处抽出无数道画满朱砂的黄色符箓,尽数向桓悦竹飞去。桓悦竹侧身躲开,符箓攻击不成,向空中飞去。 桓悦竹抬头,从分散的纸符中勉强辨认出二十八星宿。每宫七宿,正好对应着各方聚拢的符箓。 他想通过符文布下天罗地网。 桓悦竹剑锋一转,一剑斩断东方位的纸符。 对面却曲突徒薪,瞬时补上新的符纸。 玉虚催动法力,语气森然:“开阵。” 符箓缓慢转动起来,渐渐变快,成为看不清的模样。 桓悦竹感受着肌肤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终于确定,此乃三绝阵。 绝感、绝息、绝命。 玉虚轻叹一声,似菩萨低眉:“同为正派,点到为止,这次便当个教训。” 他的本意并不是想伤害这个弟子。 黑漆漆的洞穴一盏烛火都没有。修士们为了存留法力,都未点亮明火,唯有各派领头人身边飘着蓝色的无名火,照亮四方天地。 借着冷色的光,桓悦竹面无表情地看了玉虚长老一眼。长睫微颤,自带冷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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