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的身上一轻,却不知怎么的,心头却猛地一重,忽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葫芦。” 玄机麻木地开口,低下头去看,葫芦业已一动不动,气绝于此。这一刻,心头的重量像是有刀锋一样,开始钝钝地,一刀一刀地剜着自己。 玄机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抱着自己的头蹲身下去,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喷薄而出。手心抚过自己的脸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被泪雨沾湿。 玄机怔怔地看着自己掌心糊过的泪水,满脸的疑惑,“为什么,为什么要哭?” 不就是,死了个不相干的土匪嘛! 她一呼吸,那种钝刀刮过心脏的感觉,直让她站也站不稳,“为什么心也会痛,刀刮一样地痛!” 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会心痛? “这里的人死绝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玄机大声呼喊着,期希让自己的言语显得更加决绝一些,但是,脸上的泪雨却越发地滂沱。 五官因为痛楚,已经开始扭曲与狰狞。 她不懂,也懂不得。人和械,从来都不是一路的,不对吗? 什么情义,什么兄弟,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人类狡诈虚伪,人类虚与委蛇,人类没一个好东西…… 可是,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一定得回来? 玄机想不明白,直到她看到尤葫芦的那一刻,她忽然记起来了。 她还有承诺啊! 她承诺这个山寨,一定会守护他们。 “吾名玄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从今往后,我来当你们大当家,由我罩着你们!” 她承诺过尤葫芦,放下机关后就回来。 “替我挡住他们,我去山下将机关笼好,回来将他们一锅端了。” “好咧!” 那是何等的信任,意气风发,甘洒热血抛头颅的信任啊! 可唯独,她…… 食言了。 可他们却用生命,在寨子里守了一夜,等了一夜。 心里的痛楚随着记忆一并爆发,玄机一声长呼嘶鸣而出。 她看到了自己当初孤身一人,身骑白马入荒山。她看到了这一路春秋冬夏,见过黄沙弥漫,也见过满天繁星;有过生死峥嵘,也有过烈酒如刀摔坛一笑,泼酒当诗,莫忘相忘。 从红崖一路驰骋,快马跃过黄沙,是他们将玄机从折戟尘沙中重新捞起。 是他们教会了自己,要笑,就要响当当地笑,酒要大口喝,肉要大口吃。是他们教会自己从一个械怎么当一个满布烟火气息的人。 记起来了,她全记起来了! 失去的那些记忆,在这一刻全都回来了。就像身体里原本某个卡顿住的零件,在这一刻重新恢复运转,那些失去的记忆全部回来了。 她仿佛一个姗姗来迟的主将,回到了自己的城池里,却早已经溃败成灰,只看到自己的将士们战死在沙场,等不到他们的将军归来。 “不要,不要啊!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我为什么要抛下你们独自抵挡?我……做错了!” “我错了,葫芦,曹猛,花花……”玄机踉跄着起身,朝着山寨上跑去,在旗墩的不远处,探花青衫薄逸,银丝缠绕地半倒半悬在那。 风甫一而过,书生就像纸片人一样,晃了一晃。吹得青衫乱飞,吹得斯文残败,无边苍凉。 “探花!” 玄机看到的时候朝着半悬着的书生跑了过去,伸出手向扶住他。 但银丝刻勒入了骨肉,从身后缠绕到颈部,像投入了蜘蛛网的食物,生生地截住了半个身体,稍微动弹银丝就勒得更深了。 书生的背后又有剑痕狭长,就这么流血一夜。 “我,我救你下来。”玄机想要出手,却发现银丝胡乱缠绕,几乎无处下手。 书生孱弱地睁眼,看到玄机的时候,眼里划过一丝欢喜。 “大当家,你,你回来了?” 书生一开口,便一大口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青衫,而后才苦涩地开口,苦笑道:“这副模样见人,实属……书生失礼,斯文有亏啊!想我书生,自诩探花……” “不要说话,我都知道。”玄机捂住他的伤口,“你诗画双绝,写得一手好文章,乃前朝探花,才绝天下。” 书生的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出,他似乎很开心,但是却摇着头拉开了玄机的手,“书生不行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书生只说予你一人听。” “我其实,并不是什么探花,我当年科考落第,寻死不成被掳上山来,为乞活命卖身献计。”书生说着,无奈地笑,“前大当家是个草包,我说是前朝探花,他也信……我不过,读了半卷四书,唬他足矣!”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探花!” 书生孱弱,说话断断续续,但这个秘密压在心头多年,今日一吐为快,他甚至有些激动,死死地抓着玄机的手。 玄机任由书生紧抓着自己的手,他的话越是真挚,越发让玄机羞愧当死。她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出血,只能从牙缝间挤出言语:“不消说了,探花,不消再说了!” 垂眸看去的时候,书生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僵硬,握住她的手也保持在这个弧度。 青衫沁血,书生已死。 玄机禁不住大声痛哭,“你永远是我的军师。” 她茫然地看着前方,一路寻去,山寨里弟兄的尸首,械人的零件,草木折腰,甚至连山寨上的石头都被过了刀。 鸡犬不留,不过如此。 前方堆烟浓烈,昨夜浇酒叫喝的地方。 原本已经灭了的篝火,剩余零星火光,可在打碎的酒坛子流出来的酒水加持下,又开始烧得猛烈了起来。 而在那旁边,倒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花花一袭红衣,浑然分不清是血染的颜色,还是她本来如花般的年岁美好。 曹猛持着钢刀,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中…… 隆冬的风,吹入了心肺,冷得令人心胆发寒,玄机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拖着自己麻木的身子走过去。 眼前的狼藉,死去的人似乎还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嬉笑言语,亲切如昔。 “机姐,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 “哎呀!娘们唧唧的,喝酒啊,五魁首啊六六六……” 可现在,只剩下冰冷的尸体躺在那里。 玄机跪在两人中间,“我回来了,你们的机姐回来了,花花,曹猛,我回来了,这次是真的回来了,你们起来啊!” 她推了推曹猛,又将白花花抱起,贴在怀中。 可,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心口像是漏了似的,冷风直灌,刮入了心坎,也痛入了心坎,怎么都熨不平这抹痛。 “我错了!”她将脸贴在花花的脸上,期希着寻找到往日的温度。但人已去远,只留下这一地的酸甜苦辣由她遍尝! 死去的人,回不来了。 有些东西,一旦放手,就真的彻底失去了。 隆冬! 开始有雪花渐渐飘落了下来,依依稀稀,如这风中薄絮,还没落下便在半空中消散了。 原来,不荒山也会下雪啊! 风,雪,还有浓烟烈酒,浇灌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隐约有旁边篝火烧得劈啪作响的声音,还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厮杀磕碰声。 那是利器划过金属,发出的锋锐声。 玄机直起身来,看着那一抹剑气尤锐的方向。 叶轻驰一头的散发,左边的下颌到胸裸露出的胸膛骨骼,再加上他散发下杀红了的双眼,阴冷如毒蛇,锐利如锋芒。 这活脱脱的杀人机器。 他杀疯了! 而在他一剑划去的时候,九尾被剑气掀翻,飞至半空中又狠狠摔到山石上,一身罗裙撕开,那一双如玉般的腿上,依稀有鲜红色如注而下。 九尾也不复往日般的妖娆与妩媚,脸上和身上的剑伤数不胜数,叶轻驰下手,真是毫不留情。 昨夜葫芦那把武器,暂时抵挡住叶轻驰可以,但论作战,谁都不是诛邪司的对手,他们天生就是上阳京畿培养出来的诛邪利器。 葫芦折了,九尾苦苦支撑至今。 只是,叶轻驰这一剑过来,这一摔下去,九尾能够感受到自己核心在向四肢百骸断裂,她已经……快完了。 只要再来一击。 她看着昔日曾深爱过自己,自己也曾深爱过的人,两人……甚至连一句甜言蜜语都没说过,天生,就是如此的你死我活。 死在他手上,真是不甘哪! 可那又如何,九尾还是闭上了眼睛,引颈就戮。 在剑气落下的时候,“叮”地一声,取鳞抵挡住了剑锋劈向九尾。 九尾诧异地睁眼,却见玄机手执长枪横来,抵挡住了叶轻驰这一剑,救了她的命。 “玄机?” 九尾喃喃地开口,似是这一刻见到玄机,是多么惊讶的事。 她不是,策马远去,抛弃这里了吗? **作者寄语:**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但有来生 = 浓烟被风吹过,遮挡迷离了玄机的视线。 她站起身来朝那边山下看去,极目所望,山上慢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地的尸体,死的,都是诛邪司的人。 玄机不禁怀疑,眼前所见到的叶轻驰,还是叶轻驰吗? 简直就是个疯子。 见到玄机的时候,叶轻驰将剑一挑,错开了九尾,反指向玄机这边来,“我等你久矣!”言语落下时,手里长剑业已疾来。 剑未到,先有剑气破风来。 玄机也是眼中一凛,杀气不掩,“我的兄弟,都是你杀的吧!”取鳞一去,她原本哭红的眼眶此刻遍布血丝。 “那就留下你的命来陪葬。” 从枪头处,乍起强风,枪尖锋利直朝叶轻驰刺去,哪怕他横剑抵挡,却也挡不住取鳞之力,剑锋“当”地一声从中折断。 没了长剑做抵挡,叶轻驰被取鳞逼地不住地倒退,脚下在地上往后拖出了一道长痕,也没能挡住取鳞之势。 枪头朝着他胸前破开的皮囊刺了进去,卡在他膛间的零件里,“咔”地一声,玄机将手一个转拧之后顺势一拔,枪头带着里面人工心肺的零件出来,有鲜红色的液体从带出的伤口处汩汩流出。 叶轻驰也顺势被挑翻在地。 哪怕不断地告诉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其实就是个仿真躯壳,但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痛感也让叶轻驰脸上呈现了狰狞的表情。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汩汩出血伤口,那带着腥甜的味道从风中扩散,不断地充斥满胸间的怒火。抬头起来时乱发斜覆眼睑,蓄势之力一去,势如猛兽一般,断剑疾驰,如风,如雷电! 叶轻驰的回击的速度如此之快,是玄机没有料到的。横枪抵挡去时,也是连退丈远,勉力一站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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