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没有拒绝,福了福身子:“多谢了。” 曲身之际,刘青姝发现安氏的双腿微微发颤,倒也没多想。 “那在下先告辞了。” 安氏也没有留刘青姝吃一顿饭,她神色怏怏,想来诸事缠身,难免精神不济。 出了李府,刘青姝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还好方才不叫。 没走几步,刘青姝便看见了一抹黑影走进了一条巷子里,她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暗巷口,温灼鱼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拿出了几个肉包子。 刘青姝倒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问道:“对了,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温灼鱼毫不掩饰:“调查死因,有点收获了。” 倏然之间,刘青姝鼻子动了动,往温灼鱼身上嗅了去,脸色兀地一变。 “你的身上怎么会有女子的香味?” 看来温灼鱼手脚也不老实啊,只是这香好像有点熟悉。 温灼鱼被气笑了,润白的脸上闪过一抹戏谑,见刘青姝秀眉一紧,他才将怀中之物拿出来。 这是一块白玉,白玉上残留着诡异的香气。 “我,好像在哪里闻过这香气。”
第二十九章 女子香(七)零陵香 白玉上残留着一股焚香之气,再看温灼鱼那一双洁净的手,再瞅瞅包子底部沾上的泥垢,刘青姝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她弱声问道:“你去掘坟了?” 掘坟那可是闹祖宗的大事! 他点了点头,为了找到线索,相信恩师是不会责怪他的失举。 刘青姝顿觉胃里翻江倒海,单手扶墙将方才吃下去的肉包子给吐了出来,地上稀稀落落可见不整的面坨。 温灼鱼眉眼略微浮现出一抹疑惑,她这是怎么了? 女子都吃不得粗糠吗?看来今后得买细糠了。 “温灼鱼,我恨你!”直到腔口涌上了青橘之味,刘青姝才觉舒适了一些。 温灼鱼看着自己余下的包子,暗自揣测:莫不是添了禁肉? 喰髓在前,不怪他这般想。 “何故?”他问。 “你还好腆着脸皮子问?你是否掘墓未净手就去买了包子?” 原来是这事,他真是关心则乱。 “我忧你未进食,适才买了肉包子,你却只关心净手?” 他倒是先委屈了起来。 刘青姝一气之下揪了温灼鱼的左耳,训道:“我看你是想我入土为安吧,温灼鱼,我当你是个人,你总得做点人事证明自己是个人吧!” 寒商携风,轻轻卷起她耳鬓的碎发,恍似画中人活了过来,鲜气扑面而来。 温灼鱼自知理亏,嘟囔道:“下次不会了。” 下次她都不敢吃他买来的东西了。 他望了望天穹,曦光如瀑,飞鸟入过眼帘。 别让他找到当年那个媒人,说好了是品性极佳的女子,百里挑一,刚衬他俊朗的外表。 样貌是衬了,品性佳不佳也把他吃干抹净了,反悔也没余地了。只是如今,他倒觉着自己像是笼子被训的林狮,半分不得惹了她的不顺意,惹了便要吃上一些苦头。 “罢了,一会儿我自己寻吃的,万要嘱醒自己,你递过来的东西不可随意贪食了。” 这就是信任崩塌的局面吗? 温灼鱼薄唇翕动,愣是找不到半分反驳的话。 刘青姝往白玉边凑了凑,顿觉眩晕,摇了摇头便觉神清气爽,不知是为何故。 “这白玉……零陵香、无患子、川贝、龙涎香……” 刘青姝说出了大概的药材味道。 “方才我见过安氏,她沐浴过一次,但身上还是带有这些香味。” 旁的不说,零陵香多服气喘,损耗真气,难怪见安氏气肿虚浮的样子,应是和这零陵香脱不了干系。 安氏? 安氏是李中郎将唯一的妻子,自打有了安氏,李中郎将也不纳妾,而立之前的通房丫头也被遣散了,十年不厌弃安氏无所出,更是不顾家族的反对,主动割离,自立门户。 遇见安氏之前,李争流便是中郎将,这十年来,未传二人因情生变,如今这怪异的陪葬品令竟然和安氏有关。 “我掘坟之时,发现了水银,秦良人已经着手调查此事了。” 秦良人? 她倒是听葛仲洪说过,秦良人的功夫和温灼鱼不相上下,曾被人誉为神都二虎。 想到葛仲洪,她便想起了银月之下那一抹斗篷人! 刘青姝暗暗握紧了拳头,这样滥杀无辜的人竟然还没有遭到报应!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我听闻你和秦良人关系不好。” “他争强好胜,处处想压我一头,自然关系不好。”他说得如墨毫划水一般轻易。 刘青姝不想多问,他曾阻止她来神都,想来对她也是有所隐瞒。 “娘子,待此番风波过去,我领你去见见我的父母,再……” “温灼鱼,你的话,今日有些多了。”她打断他继续说下去。 刘青姝今日似不同往日,她眉间似乎压着一件他不知道的重事,连他也瞒着吗? “娘子,今日之事,是我做错了,你别不开心,你搂搂我好不好?” 温灼鱼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撒娇,他像是一根被淋湿青竹,翠色可餐,赏之悦之馋之。 刘青姝叹了一口气,双手上环,蛾首埋在他的颈脖之中,春蚕食叶般留下酥麻的印记,男人闷哼一声,贪恋花树贴合时的契温。 不多时,刘青姝放开ʝʂɠ了温灼鱼。 “既然事情有了进展,我一会儿就上诉一封给府尹,传话安氏过去。” 榷先生还不知是谁,她得想法子找到榷先生。 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晌午时刻,飞雪微停,街道上的喧闹声集在府尹门口。 安氏身子孱弱,得知被传话时,多披了两件大氅,因是中郎将遗孀,阮吉安命人抬了一张椅子过来。 “李夫人,有人上状李中郎将生前欺辱过你,你可认此事?” 百姓们窃窃私语,谁人不知道中郎将爱妻如命,如何能做得出来欺辱妻子的事情呢。 安氏抵着帕子低咳了一声,不解说道:“咳咳,回大人,臣妇虽是妇道人家,身为瘦马时也是红绳系腰,身子清白,我家相公歹也是中郎将,怎会欺辱我一个妇道人家?” 阮吉安犯了难,状纸明明白白写了李中郎将给安氏服用零陵香之事,难不成是刘青姝做了假状?真是好生大的胆子! 此时,刘青姝领着一名大夫徐徐走来。 大夫是温灼鱼介绍,听说是保安堂的大夫,把脉极稳。 安氏瞥是刘青姝来了,明她是一名状师,微微抬起帕子,轻轻点拭着眼角处的珠泪,状如春露淌玉,柔美入骨。 “刘青姝,你敢做假状?” “府尹大人,这位是保安堂的金大夫,让他把一把脉便知一二。” 把脉? 安氏神色紧阖,泣道:“同为女子,你也要诮我没有子嗣吗?” 初见时,刘青姝只觉安氏这般模样梨花带雨,怜人得紧。再见这般模样,她只觉安氏背后有何苦衷。 “把脉?刘青姝你葫芦里卖什么药?”阮吉安开始不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我疑李夫人身上带有零陵香,零陵香服用过量气喘过虚,李夫人的身上有零陵香的香味,说明李中郎将待她并不好。” 是了,哪个疼爱妻子的男人会给妻子服用零陵香。 安氏神色一变,摆了摆手:“我丈夫尸骨未寒,你们谁敢动我!” 金大夫只是一闻,便道:“这香味似乎是长在了夫人的骨子里,回大人,确有零陵香。” 零陵香作为熏香一种,多作为香料使用,而安氏身上的零陵香已经长在了骨子里,可见服用的确过量。 阮吉安叹了一口气,只当是青楼女子的取悦手段罢了,这并不能说明李中郎将待安氏不好。 刘青姝心下生疑,那香味若是细细闻来,应是安氏的阴体下散发出来的,若是服用,香气应该是从腔口而出。 她心下顿时诞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登时说道:“大人,是我多管闲事了,不该因一味零陵香冒犯了李夫人。” 安氏狐疑地看向了刘青姝,她这又是何故? “刘青姝,你可知做假状的惩处?” “刘青姝愿领三十大板。” 暗处的温灼鱼不明她这是在做什么?分明有嫌隙的人是安氏,她这般做倒像是在保护安氏? 难道他的清白不及安氏的美貌吗? 想到这里,温灼鱼顿觉胸口涌上了醋意。 刘青姝伏在长椅上受了三十大板,阮吉安怜她是女子,并未让衙役下了重手,这三十大板像是挨了十大板一般,但还是让刘青姝吃了苦头。 起身时,她只觉自己的后臀险要脱落,稍有不慎疼得夺命,她只好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府衙,寻了个最近的医馆上了药,又给自己配了一副药。 温灼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马车上,小心翼翼地放在棉板上。 “我原以为你是要怪我的。” “是该怪。”他没好气说了一句,整张脸阴沉如晦。 “安氏身上尚有疑团未解。” 温灼鱼反问:“你觉是我恩师辱了安氏?” 就因为这般,她宁愿说自己做了假状! “去一趟李府吧。” 这会儿,安氏应该到家了。 温灼鱼赌气一般赶着马车,黑色的帏幔下,那一张脸犹如银霜贴面,黑眸里转了一圈泪光。 安氏一回来便要沐浴,自打李中郎将去了之后,她鲜少一天沐浴三次,如今为何重操旧习? 婢女听说“假状”之事,再次见到刘青姝没给个好脸。 “真是不知我家夫人何处开罪了小人,犯得着做假状泼我家夫人脏水?何处合不合,外人怎知个干净!” 婢女是不肯让刘青姝再见安氏。 正巧,这时谢芳沁来了。 “谢县主,您来了,我们家夫人也有了撑腰的人,不然谁人都以为我家夫人好欺!” 谢芳沁好说道:“这,我长阿姝六岁,她同我情似姐妹,好姐姐通通行嘛。” 此时,天际闪过一朵蔚蓝色的焰火。 是秦良人! 可刘青姝这边…… “你去吧,有沁姐姐陪着我。” 刘青姝和谢芳沁情义,他多少听说过一些。 温灼鱼点了点头,撤腿离开了李府。 婢女见刘青姝竟然和谢县主搭在了一起,收起了方才的傲慢,颇为恭敬道:“县主请稍候。” 这回,谢芳沁可帮上了她的忙。 谢芳沁想问方才那人是谁,却见刘青姝面色难看,额上渗透出细微的汗珠。 “怎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要不还是改日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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