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有说话,也不知是被病痛折磨得神志不清,还是默许了内官的话。 在场的修士大多都是耳聪目明之人,何况内官这声音根本没有刻意压顶,就是说给他们听的顺便给个下马威。 桃花观的一个女冠登时变了脸色,娇滴滴地阴阳怪气:“噢哟~既然看不上咱们这些江湖草莽,那还请咱们过来作甚?这要是给咱们治好了,不是龙体都被我们玷污了吗?” “放、放肆!”皇帝震怒地抬起手,骨节间发出令人牙疼的摩擦声,顿时屏风后响起了极为惨烈的叫声。 李药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袖兜里的沈檀玩迭爪爪的幼稚游戏,冷不丁地被皇帝的惨叫声吓得魂不附体。 有人的反应比她还大,失声叫出了声:“这是人能……” 随后被同行的小伙伴一把捂住了嘴巴,堵住了剩下的大不敬之言。 “陛下切勿妄动!”一人连忙出声,正是那几张生面孔之一,他手指快速地结了个印。 一缕流光极快地没入屏风,短短一息后皇帝痛苦的呻/吟声渐渐停止。 内官大喜,语无伦次地问:“陛、陛下?您这是好些了吗?”他一改方才的倨傲,连忙高声询问:”方才是哪位仙师出手?当真是有如神助啊!” “……”李药袖忍不住地又戳了一下沈檀,在心中碎碎念念,“好夸张的演技啊,比当初我逃课时对先生说你高烧烧到鸡蛋都蒸熟了还夸张。” 沈檀:“……”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熟悉的场景,相似的宫殿,给李药袖提供了源源不断挖掘他不愿回想的某些黑历史的巨大动力。 有时候,太过熟悉彼此也不是一件好事。可哪怕他也对李药袖诸多竭力隐藏的往事了如指掌,他也不能拿“你六岁时睡水喝多了尿床并且试图嫁祸给我”这种往事砰然回击,否则等待他的就是小袖大人的滔天怒火和死不认账。 结印的那名道人手执拂尘躬身道:“神助不敢当,贫道只是暂且缓和了陛下的病痛,而非根治,”他稍一踟蹰后道,“陛下身上的恶咒咒力极为强大,且历经百年已深入骨血当中,若轻易拔除只怕会伤及陛下龙体。此事还得徐徐图之。” “你……的确是个有本事的,”经过短暂的休憩后皇帝重新恢复了些许力气,气若游丝地哑声道,“既是如此,朕的病情便拜托给诸位仙师了。” 内殿中又安静了片刻,皇帝喃喃道:“朕累了,朕好久没有如此松快过了。朕要好好地睡一觉……” 言罢,漆黑的内殿中再无声响,皇帝竟就似这么安静地睡了过去。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道:“这意思是用不着我们,我们可以回去了?” 也有人不满地打量那个出手的道士,嗤之以鼻道:“沽名钓誉之辈!” 这些修士既然接下赏令入宫,绝大部分都是希望借此机治好皇帝扬名天下,若是能被封为国师,那便是一步登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可眼下所有风光都被这个道士一人摘尽,可不招人嫉恨吗? 那道人面对数十道复杂不一的眼神,始终面色淡然,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相比之下,千山教几人与李药袖就显出几分置身事外的平静了。 李药袖平静是因为她压根不会治病,纯粹是混进宫里帮可怜兮兮的小青龙找它剩下的半颗龙心。 至于千山教那几个道士好似只是进宫长长见识一般轻松自在。 唯有为首的那个青年道人的视线始终落在屏风之上,仿佛要穿透屏风看清背后的景象。 李药袖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一道瘦长身影从屏风后缓步绕出,正是伺候皇帝的那名内官。 内官满面笑容,眼神在方才帮皇帝镇痛的那名道人身上一掠而过,言笑晏晏地向在场诸人拱了拱手:“劳烦诸位仙师大驾走这一趟,本该让诸位好生替陛下诊治一番,哪曾想陛下今日竟能安然入睡。” 他重重叹了口气:“诸位有所不知啊,陛下已经好些年没能好生睡上一觉了,实在太难得了,便只能令诸位空跑这一趟了,”他话锋忽而一转,笑眯眯地轻声细语道,“这两日眼看京中要下大雪,来回奔波实在不易。各位仙师中有许多都是从外地赶来京城,在京中吃住多有不便,陛下之前也说了要好生招待诸位,仙师们不如就此留在宫中?也方便时时替陛下缓解病痛吶~” 此言一出,有人欣喜,有人踟蹰,也有人深深皱眉。 皱眉的人中竟也包括上清宫那个道人,他犹疑着出声禀明:“这位大人,我观中仍有诸多杂务待贫道处置。贫道的宫观既在宫中,来往方便,就不留……” “哎!道长您可是陛下亲口认定的高人哪!”内官笑着打断他的话,“您不留在宫中可说不过去!至于其他仙师嘛,既然接了赏令那可就是要尽心给陛下治病哪,何况这国师之位只有一个,您们谁也不想落人一步吧?” 话已至此,在场众人多在江湖行走已久,心中已然明白,留在宫中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只是不免有人埋怨几句。 内官好似没听见那几句“大逆不道”之言,笑容可掬地吩咐宫婢为众修士们开门引路。 而“居心叵测”的李药袖对于留在宫中自是求之不得,颠儿颠地缀在人群尾后。 微笑目送他们而去的内官不意间瞅见一个被粉色小袄裹得圆圆坨坨的身影,眼皮猛地一跳,下意识喊道:“哎?那个,就是那个姑娘!你站住。” 李药袖正与沈檀激烈讨论他缺少的半颗龙心究竟在宫中何处,浑然没发觉被喊之人是自己。 内官的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他伺候皇帝多年,伴君如伴虎,早已练出了非同寻常的直觉。 在“这姑娘是个搞事的厉害角色”和“就是个浑水摸鱼的江湖骗子”之间,他犹豫片刻选择了前者,他重重咳嗽了一声:“那粉色袄子的小姑娘,你停一停。” 李药袖这才后知后觉地法发现这宦官喊得可能是自己,茫茫然回头:“啊?” 内官面对着那张天真无邪到有些憨厚的面庞,突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果然是他想多了吧!一定是他想多了!咱家纵横禁庭多年,阅人无数,岂会被一个黄毛丫头蒙骗! 所以,这就是个蠢到敢进宫骗吃骗喝,不会影响到陛下大计的小骗子是吧? 内官心中几经挣扎,决定先探探她的虚实:“姑娘小小年纪就出来闯荡,真是少年英才啊。” 李药袖意思意思地腼腆了一下,然后骄傲抬头;“是啊是啊!” 内官:“……” 好,不仅单蠢而且还一点数都没。 他仔细观察着那张骄傲中又透着一丝质朴的憨憨小脸蛋儿,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风声鹤唳了些,即便这丫头真心怀不轨,有再大的本事也逃不出现在的皇宫大内。 他和颜悦色地道:“随他们去吧,等会咱家命人给你送些新鲜玩意儿,都是外面没有的好东西。” 李药袖目露惊喜:“哇!好哦!谢谢公公!” 公……公…… 内官嘴角剧烈抽搐,连上清宫宫主都要尊称他一声大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他对自己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和个傻子计较呢,况且还是个没……罢了。 短短一段对话,内官大人一瞬间疲惫许多,连腰板都不再挺直,意兴阑珊地挥挥手;“去玩儿吧啊,快去!” 李药袖揣着她的兔毛小手兜,欢欢喜喜地走了。 走出一截后她忽然忿忿开口;“这老太监刚刚一定在心里骂我!” 沈檀:“……” 李药袖无能迁怒:“我爹早说过了!你们宫里的没一个好东西!” “……”沈檀明智地选择沉默是金,片刻后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刚才在寝宫中时,我也用灵力试探了一下皇帝的气脉。” 李药袖果真被他转移走了注意力:“如何?” 沈檀暗自松了口气,从容道:“的确是中了恶咒,而且已经油尽灯枯,几近生机断绝了。只是……”他仔细回想了下,拧眉道,“我从他体内发觉了一丝极其微弱且熟悉的灵力……” 李药袖不禁纳闷:“你熟悉的?谁的?” 沈檀沉声道:“我。” 虽说皇帝不顾修士们的意愿将人留在宫中的行径颇为强横无理,但给他们准备的宫室却布置得十分奢华周到,更配备了众多宫人随时伺候。 许是此次进宫的人数众多,修士们并未住在一起,而是三三两两分在了不同殿内。 大约是看李药袖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也不像是有大门大派撑腰的架势,她随着宫人走了好一段杳杳宫道,才瞅见个冷僻的小殿。 她在心中与沈檀感慨:“你看我像不像入宫不受皇帝待见,被发配冷宫的可怜秀女?” “……”沈檀幽幽道,“不要妄自菲薄,小袖大人。以你的才色,足以担当得起中宫之位。” 李药袖嘻嘻一笑:“别做梦了,沈小龙。别说皇帝,你现在连个人形都变不回来。” 沈檀:“……”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自从李药袖进宫后“故地”重游,被激起了某些记忆后,就一直暗戳戳地逮着机会阴阳怪气他! 沈檀扶额,看来哪怕过了百年,这记仇的小袖大人仍没忘记当年的“退婚之耻”,虽然明明被“休”掉的人是他! 李药袖尚未跨进这破落小殿,就见着门口蹲着斗鸡眼似的两道身影。 蹲在左边的怀芳小道士扯嘴:“呵,小秃驴!” 蹲在右边的法喜小和尚斜眼:“哼,小牛鼻子!” 哼哈二将? 李药袖狐疑问道,“你们守在大门口干嘛,难道也住这里?” 怀芳小道士脸色一变,嘤嘤一声:“小袖姐姐!你可来了,这小秃驴不守佛门清规,竟然胆敢擅闯你闺房!” 法喜小和尚气得脑门亮得惊人,跳脚道:“你胡说!我与小袖大人早就相识了,明明是、明明是我先来的!小僧、小僧要替佛祖超度了你这满口妄言的小牛鼻子!” “我的无量寿佛!要超度也是三清爷爷超度我!轮得到你们秃子?” 李药袖头如斗大,手疾眼快一手一个强行撕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小崽子,各自赏了一个脑瓜崩。 片刻后,两小孩抱着自己红通通的脑门,安静如鸡并排站在厅下。 小道士一副霜打了茄子样,蔫蔫道:“二胖师兄刚刚算了一卦,说是这两天忌水,他算卦挺灵的,便派我跑腿提醒其他人,最近不要往水边去。” 没精打采的法喜小和尚闻言一呆:“方丈也告诉我这段时日不要去河边,不要玩水……” 李药袖一怔,这么巧? 怀芳小道士狞然一笑:“好哇小秃驴,抄我的话是吧!这算卦可是我们道家的老本行!你们佛祖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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