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鸢不明所以地展开颇有些岁月的画纸,看着那渐渐现出的人物画像,身子也不由得惊震得一颤:“是他!” 画上的人,分明是方才那个言行轻薄的金眸男子!更令人心惊的是,勾勒画中人的每一笔确确都是她的笔迹无误! 芷鸢抚着纸上有些消淡的墨痕,颤颤问出声:“这、这是我何时画的?” 净昙掐着手指,回忆了好一会儿:“约莫是五百年前吧……欸,就是上一回的六界群英会,你还记得吗?就是最后终局的那天,我拉着你去昆仑山瞧热闹,你中途还失踪了半日……对对对,就是咱们从昆仑回到九重天后,你自个偷偷摸摸画的。我当时还笑话你,说你这榆木疙瘩也终于懂得迎春开花了……” 芷鸢不自觉地紧紧攥着脑中毫无印象的画纸,凝视画像的视线却渐渐模糊:“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认出这画像上的人就是青昊神君的弟弟九逍,就想把这幅画偷偷送给他,暗中撮合你俩……好吧好吧,其实我也存了借此机会接近青昊神君的心思。”净昙悲叹了一声,“可我还没找着机会把你这画送出去,天帝就将你许配给了鬼君。除了被我偷偷藏起来的这幅画之外,其余画着他的,你都一眼未眨地尽数烧毁了,我也再未当着的你面提过他。” “一直到三百年前,你为他挡了一道天雷。我才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未曾忘过他。” 在净昙低低的诉说声里,一滴清泪无声地划破空气,滴落在画中人的脸上,透湿那份穿越了百年的残破记忆。 “净昙,”芷鸢抬起婆娑的泪眼,脸上却无半分悲戚神伤,反而愈发坚毅清冷,“帮我。” 待任何异响微动都已察觉不到,花潇潇才退入大堂后的内院,轻轻扣了三声墙柱,两个人影才从墙后的阴影中现身出来。 “主上,”花潇潇朝相唯恭然垂首俯身,“鬼君的暗哨都已撤去,眼下已无事了。” “此次辛苦你了。”相唯朝花潇潇颔首轻笑,“我以前只知道师父在幽都设有眼线,却不知竟是潇潇你。” 花潇潇一扫之前的妖娆媚态,满脸正色道:“先主深谋远虑,在幽冥布局多年,属下也只不过是这盘棋局中的一枚小小棋子。属下作为一当垆女子,能为主上,为我族尽一二绵薄之力,是属下的本分。” “你的忠心我会记着。”相唯脸上的笑意略略收起,“那十坛酒你可 已送出去了?” “是,鬼君已尽数收下。” 相唯点点头:“好,你先下去吧。” 花潇潇垂首犹豫着,迟迟未应声,半抬眼看向相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甚想法,直言便是,对我不必这般拘谨。” “恕属下多言,幽冥与我族并无过节,主上既准备全力攻打魔宫,在这个节骨眼上,主上实在没必要触怒鬼君,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相唯挥手打断:“此事上我自有分寸,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我私人之事牵累妖族。” 花潇潇知道劝阻无用,也只能应声退下。 站在相唯身后的青昊冷声嘲讽道:“连一介女流都比你清楚当前局势。你如今是越发长进了。” 相唯不恼不怒地回头看向青昊,笑得一脸无辜:“我若是不将自己逼上绝路,你又怎会现身帮我?” 青昊冷冷地挑眉:“果然是长进了,借着我的名义利用净昙仙子,又靠着你师父的遗恩来算计鬼君。怎么,如今想撺掇着我帮你里应外合,攻下魔宫?” “不,不只是魔宫,还有天帝。” 在青昊震惊得不敢相信的神色下,相唯面无表情地取出莲华妙境,轻轻抚着斑驳的铜镜花纹,朝青昊勾唇一笑,金色的眼眸里透着俾睨一切的无畏。 “教我用它,哥哥。”
第77章 烟火 幽冥的夜很漫长,丝毫没有睡意的芷鸢倚坐窗前的栏杆上,眺望着幽都城外那条没有尽头的忘川河。纵是相隔甚远,河岸边生着的彼岸花,在茫茫的暗夜里,依旧美得妖艳绝伦,观之绚目。 真美。 芷鸢唇角微微弯起,这般摄魂心魄的美,就好像那双粲然的金眸,稍有不慎就将使人沉沦,无法自拔。 九逍。 相唯。 她抬手触碰上尚带着他气息的唇,脸上泛起红晕的同时,脑中浮现他的脸,耳边也响起他说的话,想起他一脸真挚与认真,说她是他的娘子。 按照净昙的说法,她在人间的最后一世,与他的确有过牵连,但是否为夫妻,却并不清楚。 “三百年前,在你与鬼君的婚堂上,他堂而皇之地将你从鬼君的手里抢了过来,曾是六界轰动一时的大事。虽然当时我并不在场,但也绝对可以想象出那场面的精彩……孤身抢婚,却还能全身而退,啧啧,还真是不愧当年六界群英会上的魁首!不过这桩事,在外人眼中是英雄爱美人的传奇,在天帝眼中就是忤逆天道的大不敬了。天帝直接命青昊将他绑到诛仙台,执行九道天雷的重刑。” “要我说,天帝这招真的厉害,哪个弟弟会提防哥哥,又有哪个哥哥愿意杀自己的弟弟。这不,就把你卷进去了。” 依着净昙的意思,她当年是因为替他挡了一击天雷,让他免于一死。但她也因此受到了天帝的迁怒,被剔去仙骨,堕入轮回进入凡世为人。 三百年,却只经历了十世。毫无疑问,每一世的她,都是早逝而亡,死于非命。 这并不像是悲惨的巧合,反而更像是故意设的…… “想什么呢?”悄然寂静的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芷鸢心头陡然一颤,不动声色地起身,“君上。” 烽聿看着她疏远淡漠中隐隐透出的防备,心中不禁有些难言的酸苦,但面上依旧笑容温然:“再过两日,你我便是一体的夫妻了,不必这么拘谨。” 芷鸢垂着眼淡淡回应:“礼数不可废。” 烽聿被堵得语塞,只能另寻其他的话题:“净昙仙子呢,怎么没陪着你?” 芷鸢按着之前想好的说辞,极为自然地应道:“净昙说连酒肆店家都送了贺礼,她却是空着手来的,实在有失礼数,便回九重天重新置办贺礼了。” 烽聿不禁失笑:“想不到净昙仙子的性情竟是如此……”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只好支吾过去,“不过说到礼物,我这儿也有一份。来,我给你瞧瞧。” 说着,一脸神秘的烽聿不容分说地拉过芷鸢的手,将她带至所住阁楼的顶层开阔平台。 芷鸢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无奈被烽聿紧紧抓着,只能不解地看向如同一块单调如黑布似的天幕,无星无月,无云无风,除了偶有几缕呜咽哭号的孤魂飘过,别无意趣。 芷鸢收回视线:“君上你……” “嘘——”烽聿将食指轻按在芷鸢唇上,幽幽的眼眸中泛着足以令人浸溺其中的笑意,“马上就好。” 烽聿的话还未落下,一道尖利的呼啸声划破夜空,不等芷鸢循声转头看去,就见着着烽聿深潭般幽深的瞳孔中陡然绽开一朵五彩斑斓的巨大花冠。 芷鸢惊讶地转头看向陡然热闹缤纷起来的天幕,无数朵巨大的花环在半空中绽放,片刻后又如流星般优雅地滑落,仿佛落下的璀璨星雨,但这些星雨都是燃着拂过一瞬后,就完全地消失在茫茫幽色里,短暂地甚至来不及落至地面,便消殒在眼前。 芷鸢看着这用稍纵即逝的生命换来的一时凄凉美丽,微微蹙眉:“这是……” “这是凡世的烟火,”烽聿被映照得五彩的脸上,浮现着孩童般期待表扬的神情,“怎样,你喜欢吗?” 芷鸢不忍扫他兴致,浅笑着点点头:“喜欢。” “喜欢就好,”烽聿笑得愈发开怀,“我这次正巧路过凡世,便顺手带回了一些。这只是一小部分,等到你我婚礼那日,还有更多更美的烟火,到时我陪着你一起看,好不好?” 芷鸢没有选择,只能僵硬地点头应道:“好。” 她的话音刚落,被烽聿紧攥着的手就被松开,但她还来不及松口气,整个人就他被揽入怀中。 芷鸢有些惊诧愕然,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头顶却传来烽聿苦涩含笑的话语:“你可知道,我为了等到你的这个‘好’字,等了有多久。” 芷鸢被烽聿这番话的言下之意,惊得身子蓦地一震。 在她仅有的记忆中,自从天帝赐婚以来,她与鬼君一直都保持着恭敬有礼的距离。因为他们二人都很清楚,这桩婚事,只不过是两族之间建立联盟,昭告六界的一个象征而已。他不用对她交付真心,她也不用对他刻意讨好,只要将二人的身份联系在一起,便足矣。 她的未婚夫婿是幽冥鬼君,而不是烽聿。正如幽冥鬼君要娶的君后,不是她芷鸢,而是天族女子这个身份。 她过去从未感到烽聿对自己的特殊情意,也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她在这场婚姻交易中,不过是个交换易货的筹码。 谁会对交易的筹码生出可笑的爱意? 他对自己日常的问候,细节处的体贴,偶尔露出的温柔,她都能理解为是对天族,对天帝的尊重。 但眼下,他的所作所为,似乎超出了对筹码应有的关心,也不符合他素来的作风。他莫非,对自己真的不仅仅只是…… 就在芷鸢惊愕得急速思索,而忘了挣扎的片刻间,烽聿却是一直凝视着垂眼不语的她,将她的默然不动认为是委婉的接受,脸上等待的忐忑,渐渐化为难以抑制的舒心笑意。 烽聿倾身靠向咫尺外的芷鸢,在她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深深地凝望着她颤动如蝶翼的眼睫,温柔地用气音道:“谢谢你,没有拒绝我。” 但不等芷鸢出声辩解,烽聿笑意融融的脸又试探着朝她渐渐靠近。陌生的男子气息逼近,令她手脚一阵冰凉,本能地朝远离烽聿的方向瑟缩了半寸。 举动虽小,但立即就令烽聿暧昧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在这一瞬间僵住。 芷鸢赶紧趁机挣开烽聿揽住自己的手,飞快地退出几步,摆脱烽聿气息的笼罩,低垂着头,不敢让他看见自己此刻面上的表情,因为她此刻的表情不是应有的羞涩,而是明显的抗拒。 烟火早已放完的寂寥夜幕下,二人间的气氛陷入尴尬难堪的沉默。 不知如何化解眼下窘境的芷鸢,艰难地开口:“君上,我……” 烽聿笑着打断她无措的话语,歉然道:“是我一时唐突了,对不住。” 芷鸢勉强笑着回应:“许是刚刚从凡世中回来,加之初来幽冥,身上还多有不适。请君上容芷鸢先行告退。” 烽聿抬头看了看夜幕,越发歉然:“夜深如此,倒是我疏忽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烽聿自然地走近芷鸢,如以往一样,与她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脸上的笑容温雅有礼:“这边走,留心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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