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好书,对她却没什么用。 她伸了个懒腰,打算趁天亮去藏书阁附近看看。 老道士说了,她金丹特殊,只有有些年份的古书竹简中才有可能有些许记载。 想到内府中的那枚裂纹愈多的内丹,她心情难免低沉。 修真界的书简多从各个秘境中搜罗出来,弥足珍贵,象征着大门大派的门面,即便天水镇只是正清宗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这处藏书阁的看守也极其森严。 遂禾绕着藏书阁走了三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正偃旗息鼓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粗粝的声音:“站住!” 遂禾动作微顿,转身看过去。 是一个绷着脸,看上去并不好相与的中年剑修,剑修眯着眼睛,慢吞吞走到她面前,边打量边绕着她转了一圈。 “你是洞明昨日领回来的徒弟。”用的是肯定句。 遂禾随他打量,平静道:“尊者是?” 剑修神色傲慢,眼神睥睨:“本尊元清峰峰主。” 正清宗有五山,五山中各有一位峰主,其中一山就是元清山,峰主是祁柏的师叔程颂。 遂禾低眉敛首:“遂禾见过程尊者。” 程颂摸着胡子,斜睨着看她:“你这小辈,不好好修炼,跑出来鬼混什么。” “堂堂剑尊的徒弟,说出去连元婴也不是,像什么样子,凡事多问你师父,只有进入元婴期,才算有一只脚入了仙家之门。” 程颂语气说教,遂禾混迹上灵界,见惯程颂这种爱摆架子好为人师的修者。 她一耳进一耳出,面不改色地听完,微微作揖:“是,遂禾谨记尊者教诲。” 程颂还想再说,却有个杂役弟子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程颂冷哼一声:“希望你不辱没你师尊的名声。” 也不等遂禾应答,领着杂役弟子拂袖走了。 遂禾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狭长的眸子忍不住眯起。 或许是来自妖族独有的直觉,她从这个元清峰主身上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这个元清峰主,仿佛很希望自己修至元婴。 她无法断定是不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她因为天性多疑惹出的乱子也不在少数。 但剑尊收徒这件事本就古怪,她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夜半时分,遂禾又翻看一遍祁柏交给她的书册,思虑半晌,抱着其中一本书询问陆青后,走向祁柏休憩的屋子。 咚、咚、咚。 接连敲了三声无人应答后,遂禾凝眉,隔着紧闭的屋门轻声道:“师尊,你在吗?” 扑通一声,屋内穿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遂禾神色微凛,手下意识摸向背后,确认凤还刀在身上后,轻轻推开祁柏的房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屋子里却静悄悄的,看上去并没有人的踪迹。 遂禾谨慎地踏入屋内,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水雾,她才进来,身上就遍布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 她只能眯起眼,才能勉强看清屋内的陈设器件。 “师尊?”她又试探地叫了一声,屋中仍旧无人应答。 空气中的水雾不知不觉又浓郁几分,她鼻翼翕动,隐约闻见了海水独有的腥臊味。 海水? 遂禾一愣。 莫非是哪里来的虾兵蟹将,竟也敢闯剑尊的领地? 味道是从内室传来的,遂禾深思过后,一手虚握刀柄,缓步向内室探去。 水雾倏然凝聚在一起,顷刻间遮挡遂禾的视线。 几乎同一时间,一道凛冽的剑意直冲她而来,遮挡视线的水雾令她的处境更加危机四伏。 遂禾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凭借本能抽出背后的凤还刀,迎面对上排山倒海般的剑意。 碰地一声。 遂禾被剑逼得直直倒在地上。 凤还刀落在身侧,嗡鸣作响。 唰——! 遂禾脸色煞白,僵硬地侧头看去。 溯寒剑直直掉在凤还刀身侧,随着惯性左右摆动。 下一刻,水雾四散,隐藏在空气中的杀机随着水雾海风的消失,退了个彻底。 遂禾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瞳孔骤缩一瞬。 银白色长袍拖曳在地,淡金纹路沿着袍子边缘蔓延,长袍的主人长身玉立,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胸口,神色难耐。 “遂禾。”他眯起眼睛,半晌认出来人。 他的声音沙哑冷淡,仿佛才经历一场风月。 遂禾盯着他,她还记得方才汹涌到几乎把人吞噬的杀意,微微抿唇,全身仍然处于极度戒备中。 祁柏望着眼前倒在地上的小徒弟,眉心微拧,他默默运气强行平复筋脉中暴走的灵力,半晌后又道:“你来做什么?方才吓到你了,抱歉。” 遂禾微微抿唇,袖袍下的手缓缓攥紧,她差一点,差一点就死在了祁柏的剑下。 虽不知道祁柏方才那一剑为什么只是元婴水准,但仅是元婴级别的强击,也足以要一个金丹修士的性命。 若是刚才凤还不在她身边…… 她双手攥紧,指尖刻进血肉。 变强,她一定要变强。 她勉强压下心中对修为澎湃的渴望,白着脸抬头看他,眼中湿润,委屈游惊慌不定地问:“师尊,你方才是要杀我吗?” 祁柏愣了下,摇头:“我分明在屋外设下禁制,大约是你我同族,那禁制对你无用,反而让你误闯进来。” “师尊方才是在……”遂禾话到一半,心头一跳。 什么样的禁制能让同族如入无人之境,莫非是—— 祁柏抬眼,神色静静:“妖族的情动期。” 妖修往往凭借原形优势,在修道之路上得天独厚,但也保留了族群中一些原始的习惯和冲动,情动期对大多数妖族来说都无法避免。 在接触祁柏以前,遂禾还以为像他这样的大乘期强者是可以规避妖族的弱势。 不过祁柏情动之时,屋子里的水雾感太重,又带着海味,她十分怀疑他的原形和龙有关。 龙族重欲,似乎一切也说得通。 “如果只是发……”遂禾话到一半,咳嗽一声,“如果只是情动期,方才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祁柏伸手,召回落在地上的溯寒剑:“我族进入情动期,意识模糊是常有之事,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才会想撕碎冒然接近的修士。” 遂禾欲言又止,她看着祁柏那张不近女色的脸,犹豫再三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 正经妖族怎么会进入情动期就理智全无,他这个样子怎么那么像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呢。 “那师尊现在应该是没事了吧。”她唏嘘道。 话音才落,又有海风独特的味道钻入鼻尖。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这股海风的侵入,她内府之中近乎干裂的内丹竟然有了种被水流萦绕的感觉。 一刹那如鱼得水。 遂禾:“……” 祁柏:“……” 情动期的妖族五官被无限放大,不用遂禾明说,空气中浓重的海水味,他想忽略都不行。 更糟糕的是,这股海水味根本不受他控制,愈来愈浓,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填满了整各房间。 祁柏只觉得自己要头昏眼花了。 与其说空气弥漫着的是海风味,不如说这是种族发情散发出来的独特味道,说白了就是专门用来勾引异性的。 为人师尊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简直不敢想遂禾会怎么想他。 祁柏强忍着羞耻,视线艰难地落在遂禾身上,这一看他的耳尖直接成了煮熟的虾子。 他忍了又忍,恼羞成怒:“你那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 她的内府已经很久没有今天这么舒畅了,甚至久违的,隐隐约约的,仿佛摸到了突破至元婴的边缘,这在从前可是从未没有过的。 丹田舒爽,连带着看祁柏也前所未有顺眼起来,只觉得多看他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几眼,金丹便越润泽。 她眯起眼睛,色令智昏,甚至有些惬意地想:这就是男色的魅力吗。 噢不对,这是修为该死的魅力啊!
第4章 “遂禾!” 耳边又传来祁柏沙哑且满含不悦的声音。 遂禾愣怔看他,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道:“师尊,你这屋子还挺舒服的。” 一句话差点把炮仗点炸了。 “够了!你若没有别的事情,立刻出去。”祁柏握紧门框,垂落的发丝挡住半边有些难堪地面容。 遂禾虽然没有本族相关的记忆,但也知道祁柏现在并不好受。 这个时候提出一些小小的要求,他应当不会拒绝吧。 她轻咳一声,说:“师尊给我的书我已经看完了,弟子近日实在无事,不知道能否去藏书阁看看。” 祁柏拧眉,想也不想便扔给她几本新书,冷声道:“出去。” 遂禾神色不变,温声细雨,从善如流,“那我明日晚上再来找师尊。” 明日晚上?他的情动期又不是日抛,她还要连着来几天? 祁柏脸瞬间绿了。 然而遂禾不等他应答,转身提起长刀,做出离开的动作。 “站住,”祁柏攥着门框咬牙。 遂禾故作疑惑回头,无辜道:“怎么啦,师尊?” 祁柏咬牙切齿,兀自扔了一块通体晶莹的蛟龙令牌到她怀里。 “这几日都不要来打扰我,听明白了吗。”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遂禾看了看祁柏强撑着的俊美面容,又垂眸看了看怀中的令牌,眉眼倏然弯起,冲眼前严苛却十分好拿捏的剑尊道:“是,遂禾明白。” 遂禾提刀欲走,又被祁柏叫住,“等等。” 遂禾疑惑看他,祁柏强忍着羞耻,冷声命令,“替我打一桶水来。” …… 从祁柏处出来,遂禾拢了拢身上的外袍,手握令牌,心情不错。 怀中的传音铃嗡声作响,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老道士后,犹豫片刻,被她径直掐断。 方才虽差点死在祁柏剑下,但她却借着祁柏身上逸散出的海水,差点摸到突破的界限,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质的飞跃。 在此之前她从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从侧面应证了她和祁柏同源一事,若非同源同族,她不可能会受祁柏的影响。 半路冒出来的便宜师尊虽然高傲独断,是遂禾最敬而远之的那类人,但近来相处还算不错,加上他有一张她极为喜欢的脸,这令她放下了一些戒备。 最重要的是,这里处处是正清宗的阵法,她使用传音铃很容易就被人探查到,她没有让人窥视的癖好,只能委屈老道士再等等了。 遂禾没有立即去藏书阁,她把祁柏给的书细细读完,又消化一天确认对自己没有什么帮助后,才拿着祁柏给的令牌进入藏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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