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麒一语惊醒梦中人。 十年前那场师徒情深的戏,谁又能说当真的只有祁柏一个。 不对,或许祁柏早在身殒时在放下。 她冷冷地牵了牵唇角。 她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心中所想。 昏黄的阳光打在离她半米之隔的地方,暖意与她没有分毫干系。 不比上灵界其余地方人杰地灵,魔域是处混沌荒凉的地界,竹草萎靡,松柏难生。 黄沙围绕着红砖堆砌的城池,天空昏暗不见天光。 这里是正道修者的流放之地,是妖魔的净土。 魔域没有秩序,哪怕每个城池都有一位城主,至高无上,轻描淡写决定城中人的命运,对魔修而言也不叫秩序。 他们大多信奉朝生暮死,及时行乐。 当然,只有实力不俗的魔修阶级,才有资格屏持着这样的态度。 魔域城池外物资匮乏,水源稀缺,修者也难以存活。 魔域城池内阶级分明,高阶魔修最爱的便是豢养一批又一批奴隶,城池内的商贩、修者、半妖,凡是实力平庸者,皆有可能在某一天成为他人奴隶。 强者酷爱剥削弱者,尤其是近年盛行角斗场,他们逗蛐蛐一般消耗着奴隶的生命。 这里奢靡/淫|乐,是为恶者的天堂,是弱者的地狱。 奴隶窝只占城主府的一隅,是一个不算大的荒凉院落,墙壁外有城主府的护卫严密把守,院门只在特定的时间打开。 院门被护院一脚踹开,装满纱布和劣等止血草的箩筐被他一股脑倒在地上。 为了防止奴隶死得太多太快,每日他们都会依照城主吩咐扔些疗伤药材在院子里。 但僧多粥少,这些物资对于迫切求生的奴隶来说远远不够,何况真正需要伤药救命的奴隶往往抢不到药。 箩筐里的药顷刻倾倒完毕,前几日才下过一场雨,地上的泥泞混着血色,药堆地下的药材沾染泥泞,若不加处理敷在伤口上,只会加速生命的终结。 院子里豢养的奴隶都紧张起来,药被污染只会意味着他们之中又有一部分人抢不到药。 喽啰鄙夷地扫视一圈院子里的奴隶,拍拍手,提着箩筐离开。 等院门再次关上,还算强健的奴隶一拥而上,没染上泥泞的药材一扫而光。 刘殷抢到了最后一捧干净的草药,他生怕被没抢到药的奴隶抢走,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切地用嘴把草药碾碎,吐出来一股脑敷在右胳膊的伤口上。 刺痛感袭来,疼得他呲牙咧嘴,但这种伤药传来的疼,和在决斗场流的血比起来太微不足道。 身边的奴隶们还在为几株药草的归属打架,忽然人群一静,围绕着箩筐的奴隶逐渐四散开来,又躲回暗处蠢蠢欲动。 刘殷皱眉抬眼,脸色有些不好看。 草屋里走出来一个人,与其说是人,说他是半妖更贴近些。 这只半妖原本有一副十分漂亮的相貌,生得漂亮的奴隶的待遇总比他们这些进决斗场的强些,死在床榻上也总比被野兽鲸吞蚕食强。 至少刘殷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神色逐渐阴鸷。 但这只半妖显然太不识抬举了。 半妖少言寡语,独来独往,除了管事外,院子里的奴隶大多不知道他原本叫什么,只隐约知道他名字里有个劫字。 他曾是他们这群奴隶中最强的存在,但也只是曾经。 刘殷眼神嘲讽。 这只半妖实在不识抬举,前一阵子城主点名要他去伺候从隔壁城做客来的高阶女魔修,那些女魔修虽然放荡了些,却是他们这些人实打实的登云梯,攀上哪怕只是一阵子,也足够他们离开这吃人的决斗场。 但他竟然敢拒绝,不仅拒绝,竟然还试图行刺那女魔修,见行刺不成,当场划破了自己大半张脸。 他得罪了魔修和城主,魔修一气之下和流沙城断绝来往不说,更连累奴隶窝也一起遭殃,他身上的新伤有几道便是管事迁怒他们时留下的。 唯一令人快意的是这只碍眼的半妖也活不长了。 城主勃然大怒,用刑具贯穿了半妖的琵琶骨,去了他大半条命,同时令他在三日后的决斗场出战,对手是三只血脉刁钻的混沌妖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决斗,这是处刑。 刘殷嗤笑。 假清高就该是这种的下场,命都要没了,还想着贞洁给谁看。 他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大家都是蝼蚁,凭什么他就要宁折不弯,凭什么总是显得他不染尘埃,甚至还能得到女尊者的青眼。 想到这里,刘殷缓缓从地上站起。 半妖不在意周围充满恶意的视线,他从地上挑了块不算太脏的纱布,将脏污的地方撕去,有些艰难地绑在大腿上渗血的伤口。 他的琵琶骨上还锁着铁链,每动一下,牵动肌肉,额头上的汗就冒出许多。 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额头从脸颊滑落,偶尔和深可见骨的伤痕汇聚。 半妖是人和妖族的混血,因为继承的妖族血脉不够多,他们往往化形困难,却能保存着妖族的某些特质。 他脸颊上坠着几片晶莹透亮的鳞片,原本漂亮极了,现在鳞片脱落,伤口狰狞没有处理,却显得狰狞可怖。 他也不在意,又从地上拾出几片没有被践踏的草叶,擦了擦上面的脏污就往余下伤口上抹。 黑乎乎的药汁渗入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疼得睫毛不住颤动,抹药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他是怕疼的,劣等草药没有经过处理,接触伤口时仿佛小刀划破血肉。 但他身上的伤势纵横全身,多疼一些少疼一些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半妖身上的伤口太多,好在被抢剩下的草药还够他用。 然而不等他再弯腰去搜寻完好的药草,面前忽然挡了一道阴影。 面容平庸的男人勾着幸灾乐祸的笑,不怀好意的动了动脚,一点点碾碎地上原本完好无损的药草。 半妖神色微冷,一眨不眨看他。 刘殷不屑冷笑:“杂种也配用这些药吗?” 半妖不发一语。 刘殷碾碎药材扔不觉快意,他拿出自己用剩下的一株有些蔫的止血草,玩味道:“小哑巴,跪下求我,这株草就给你用。” 再清高又如何,就算这半妖从前是决斗场不败的神话又如何,还不是要向他卑躬屈膝,一身傲骨尽折再他手上。 然而他臆想的半妖屈辱跪地却没有发生,下一刻,半妖猛地向他扑来。 半妖的手腕上各铐着沉重的玄铁镣铐,他已经虚弱得没什么力气,但玄铁打在人身上,也足够对方喝上一壶。 刘殷措不及防被他打了,眼神一狠:“草!” 当下两具身体扭打在一起,半妖在之前一直是决斗场上不败的神话,无论是格斗技巧,还是不顾性命的狠劲,刘殷比起他都差了太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打着打着,就成了半妖单方面压着刘殷打。 刘殷甚至觉得自己牙齿都被对方的铁链敲掉一颗,扯着嗓子惨叫:“救命!来人啊!” 院门轰得一声打开,管事带着几个筑基期的打手进来,棍棒不由分说打在半妖身上,迫使两人分开。 半妖的琵琶骨被重重打了一下,仰躺在地上,浅灰色的瞳孔有些溃散,他一眨不眨看着头顶黄沙漫天,半晌,扯住一个空洞无神的笑。
第35章 正清宗的使者在风麒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这些年正清宗内部时不时有凡人生事,凡人不配合,正清宗的财路大大缩减,高澎来妖族虽然有别的目的,但的确想争取和妖族通商。 风麒在议事殿大摆脸色,又把整个使节团安顿在妖宫的犄角旮旯,高澎就知道通商的事情黄了。 眼看完不成任务,跟着高澎来的弟子都有些无精打采,各自闷在屋子里不出来。 陆青回到驿舍时,月上树梢,驿舍的几个屋子却黑着灯,看上去昏昏沉沉,无端阴森。 他沉默走近,正打算回自己的屋子,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道:“陆师兄这是去哪儿了。” 陆青脸色微冷,侧目回头。 高澎从树干后吊儿郎当走出来,扬起下巴,饶有兴味地看他。 陆青面无表情,“我迷路了。” “迷路?”高澎啧啧两声,“什么时候高风亮节的师兄也学会说谎了,这就是剑尊和莫长老带出来的人?也不过如此。” 陆青微微握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凸起,他的眼睛中遍布红血丝,胸口起伏半晌,绕开高澎,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高澎骤然喝斥,“站住!” “我让你走了吗。”他一字一句道。 陆青站在原地,神色阴翳。 高澎走上前,视线落在他被遂禾扯裂的外袍上,盯着他的脸问,“你今天去见什么人了?这衣服是怎么坏的。” “没见人,树枝刮的。”陆青目视前方,冷冰冰道。 “没见人?看来我们的好师兄这些年吃过的苦还不够多啊,怎么,正清宗的杂役活计师兄没做够?还是说,师兄以为,当下的正清宗还有人给你撑腰?” 陆青骤然转过头,满含恨意看着高澎。 高澎被他看得后背一凉,想也不想就踹上他的膝盖。 陆青闷哼一声,措不及防跪在地上。 “聪明人不说暗话,你跟遂禾都说了什么?”高澎厉声质问。 陆青眼睫垂落,冷冷道:“叙旧而已,怎么,她身上有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高澎嗤笑一声,依照程颂的吩咐继续问,“遂禾修为几何,根基可有不稳。” “我不知道。”陆青说。 高澎又陆续问了几个问题,诸如遂禾面对正清宗的态度,陆青一问三不知,摆明了不合作。 这块肉难啃,高澎干脆不啃了,大手一挥:“滚吧废物,有你好看的时候。” — 遂禾决定启程去魔域,一刻也不想拖,只是转瞬的功夫溯寒剑周身的光亮就弱了几息,她没办法指望祁柏多撑些时日。 仔细算算,只过去十年,祁柏的转世还是个孩子,被魔域那些妖魔鬼怪拿捏住性命,想杀死他只是转瞬的事情。 遂禾定在天亮出发,风麒拗不过遂禾,两人之间的契约虽然减弱七七八八,但还没正式解除,他气愤许久,担心出现什么他不想看见的意外,也只能垂头丧气地收拾细软。 遂禾摸黑去见了王湛婉。 月影西斜,王湛婉盘坐在山顶的凉亭下悟道。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2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