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禾急着寻祁柏,不再和他枯耗,转身离开。 她径直回到隐居避世的竹屋。 屋子里光影斑驳,地上则散了一地龟甲卜文。 遂禾坐到桌案前,开始翻找乾坤袋。 陆青显然用了心思保存祁柏旧物,乾坤袋虽然因为雷劫变得破旧不堪,但里面的物件都还完好。 遂禾翻找着,她卜算是为寻人,问询天道最好用的媒介非衣物莫属。 好在乾坤袋的角落里当真有两件外衫。 外衫整整齐齐叠在一起,应当是主人十分珍重之物。 遂禾将两件衣服取出来,这才发现其中一件十分眼熟,但料子普通,不是祁柏往日喜爱的华服锦衣。 遂禾凑近,后知后觉认出来,这仿佛是自己的旧衣。 似乎是祁柏受伤时,她随手盖在他身上的那件。 不是说被他扔了吗? 遂禾不自觉牵了下唇角。 想起那位天下人都敬仰的剑尊本质上也不是个坦诚的人,相反他口嫌体正,傲娇得羞于说出自己内心的渴求。 遂禾把衣服收好放回乾坤袋,本以为另一件总是祁柏的衣物,展开看后才发现不对劲。 另一件衣物柔软盛过贵族小姐的乌发,上面的暗纹歪歪扭扭,却是用极为上乘的纱线绣成,纱线中甚至掺了不少珍奇异兽的羽毛。 和衣物成套的腰带上则坠了各式各样的玉佩和法器,这样的规制是祁柏自己都少用的。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件女装。 遂禾垂眸,雪白的睫羽微不可查颤了下。 她难得迟疑的展开衣服比了比,这件衣服似乎是比照她的身形做的。 她翻过里衣,衣服还没有做完,内衬只缝了一半上去,却是用珍贵无匹的鲛绡制成,鲛人织水成纱,这样的能力近乎创世,是以只有修为高深,对灵力运转熟练的鲛人才能做。 鲛绡上,用金银线绣出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遂禾。 遂禾仿佛被水烫了下,手上一抖,有些慌乱的把衣服收好,欲盖弥彰地把手中的华服塞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 她拧起眉头,又开始翻找乾坤袋,翻找许久,才找出一盏祁柏用过的茶杯。 不是贴身衣物,但是他用过的东西,效果也差不多。 把茶杯扔进法器,遂禾一手握着龟壳,一手施展术法。 龟壳上很快有了显示。 “找吾做什么。” “你是天道,何必明知故问,杯子烧给你了,我要祁柏的下落。”遂禾说。 龟壳上的字转瞬变化,“吾是天道,不是你的走狗。” “?如果我的走狗不听我的吩咐,我现在已经废掉他了。”遂禾扬起眉梢,饶有兴致道。 龟壳沉默片刻。 “天道不涉生灵琐事,帮你便是偏颇,你若仗着自己是鲛人族的沧海遗珠就指手画脚,吾会断掉和你的联系,你日后再也不可能和吾交流。” 遂禾双臂环胸:“你一点用也没有,这所谓的联系不要也罢,我可不缺聊天的人。” “……” 遂禾也不怕真把这所谓的天地法则惹毛,自证道之后,她和天道之间偶有往来,隐隐约约能摸猜到一些关键信息,比如即便证道,也只是雷劫下来那一瞬和天道通感,天道绝不会在证道后十余年之久,仍旧聆听她的召唤。 天道如此反常,恐怕是她身上有祂所求之物或事。 天道沉默许久,龟甲上才再次出现几行字。 “祁柏和你因果已断,你不必再在他身上费功夫。” “天道也有说错的时候吗?”遂禾嗤笑,“他有一缕幽魂在我手上,如果不给他,他生生世世都会命途坎坷,这样也算因果尽断?” “你寻他只是因为这个?” 遂禾心中一跳,什么叫只是? 她压下心中的烦躁,只是微微蹙下眉:“不然呢,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溯寒剑暴动,想必祁柏转世不死也难活,大不了我慢慢找,他活得好与不好总也和我没太大干系。” “……吾不能对你偏颇,但你既然是占卜问道,吾可回答你一个问题。” 遂禾等着祂的下言。 “汝之所求,在魔域。” “魔域哪里,你说具体一点。”遂禾催促。 “若想,须尽快。” “你——” 遂禾正要逼祂再说些细节,天道显然预判到她的动作,径直切断了龟甲上的联系。 遂禾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蹦。 她有些厌烦的捏着眉心,深觉天道说话句句带刺,什么叫她想,祁柏死时神魂破碎,如果她不动手,他生生世世都魂魄残缺。 没错,听上去是很可怜,但这些都是祁柏起初想让她经历的,如今也只是报应轮回。 她和他谁也不欠谁的,帮他护住魂魄已经是仁至义尽,她不理亏,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去寻他。 何况祁柏死时说的那些话,恐怕是存着生生世世不再相见的决心,这也是天道说她和他因果已断的原因吧。 遂禾抿唇,心烦意乱地放下手中龟甲。 她登至渡劫后,心境难得乱得厉害,恰恰这时屋外响起一阵喧闹声响。 遂禾抓了把头发,深吸一口气起身。 遂禾避世而居的竹屋外,几名妖侍压着满脸通红的少年。 少年的双臂被牢牢反扭着,但仍旧不甘心地挣扎,他满脸通红的大声说:“放开我,你们疯了吧,这是妖族,还有没有王法!我要见王上!我阿娘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压着他的是几个狼妖,身后的灰黑色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为首的狼妖额头上带疤,唤做琅誉,是和哭妖并列的,风麒极为倚重的心腹之一。 少年的叫喊声惊飞林中一众鸟雀,琅誉皱起眉头,吩咐道:“堵上他的嘴,一点规矩也不懂,谁选出来的。” 身侧的狼妖凑上前,讨好道:“族长,这小子虽然性子野,但身形和那个人最相似,声音也像,届时给他用个易容术法,遂禾大人见了定然会喜欢。” “我会喜欢什么?说来听听。”
第34章 众妖齐齐抬头看过去,只见素衣披发的修者不知什么时候斜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琅誉率先反应过来,遂禾闭关多年不常见妖,这是他和遂禾第一次接触,因为不知道她的秉性,哪怕眼前的女修看上去极具亲和力,他也不敢冒然拿捏相处之道。 何况初次见面就送尊者男宠,即便是王上有吩咐,也有辱斯文。 琅誉正斟酌着言辞,身后却响起妖王吊儿郎当的声音:“喜欢吗,我送你的。” 他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满意道:“这可是应龙族这一代的独苗苗,送你了。” 遂禾视线从满脸通红的少年身上移开,捏了捏眉心:“你发什么疯。” 风麒不高兴了,“我认真的,他虽然脸长得不像,但身材和你那个师尊不是如出一辙,而且都是水族后裔,他那龙尾你当鲛尾看,未必不能以假乱真。” 遂禾深吸一口气,“什么龙尾鲛尾,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行啦,和我你装什么,”风麒扬眉,“你那些床上的癖好我都和他说了,放心,他接受下位。” “我不接——唔唔唔!” 风麒不着痕迹捂住少年的嘴,慢条斯理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祁柏的替身,以后有龙族后裔做你的男宠,不比那条鱼强?” 遂禾面色微变,宽大袖袍下的手猛然握紧,长眉蹙起,却是有些不解地看向风麒,“你说什么。” “我说,让龙肆做你的男宠有什么不好,祁柏又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而且现在也找不到他,等我找妖给他施个易容术,你就当是——” 扑通一声,风麒捂着脸应声倒地,大睁着眼不可置信看遂禾。 遂禾缓缓收回拳头,面不改色扫视众妖,“祁柏是我的师尊,我寻他只是出于尊师重道,希望把残魂还给他,令他的转世能富贵无忧,仅此而已。” 风麒扶着琅誉从地上爬起,他哪里听得进去遂禾的话,双目圆睁,不可置信道:“你打我?为了祁柏?” 琅誉小声说:“王上您少说几句吧。” 遂禾没理他,她踱步上前,示意两侧妖侍放开龙肆。 遂禾温声说:“抱歉,吓到你了。” 龙肆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种方向发展,他对上遂禾含笑包容的视线,脸颊倏然又红几分,有些别扭地说:“我没事,姐姐。” 风麒凉凉道:“这就叫上姐姐了?人家可看不上你呢。” “风麒!”遂禾侧头呵止他,转而揉了揉龙肆的脑袋,“这件事是我们不好,改日我让风麒登门道歉。” 龙肆先冲风麒翻了个白眼,才红着脸小声对遂禾说:“没关系的。” 遂禾笑了下,吩咐其中一个妖侍送龙肆回去,等两妖走远,她才回过身 䧇璍 ,横了眼风麒,“知道是龙族的独苗还绑过来,你是嫌自己王位做得太稳了?” “得了吧,看着他满脸不情愿,谁不知道是欲拒还迎,妖族强者为尊,你现在是妖族最强,没妖会拒绝做你的男宠。”风麒抱臂嗤笑。 “什么男宠。”遂禾心中一跳,忽然冷下眉眼,“我对师尊一派爱护之情,你不要胡说,辱没师尊的声名。” “爱护?怎么不见你对慎裕那老头那么上心?”风麒不服。 遂禾咬牙,压低声音提醒,“够了!。” 风麒还想辩驳,遂禾懒得理他,兀自回屋,“今日不想和你吵,明日随我起行去魔域,到时候有的是我和你吵架的时间。” 风麒阴着脸站在原地。 琅誉迟疑:“王上,或许是我们猜错了,遂禾大人高风亮节,的确不是那种会觊觎师尊的妖。” 身后几个狼妖一脸认同。 遂禾大人实在是尊师重道,天赋超然还重情重义,实在是他们这群平时圈子就乱的妖的楷模。 风麒转身看了眼对遂禾一脸敬意的众妖,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真是白费他一片好心! 他倒是忘了,遂禾本质上就是善于伪装又精于算计,觊觎师尊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会蠢到暴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定是要立自己光风霁月的人设,到时候祁柏的转世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只会觉得遂禾是什么真君子,遂禾随便勾勾他,他就上钩了,指不定还要自责自己觊觎仙家强者。 竹门后,遂禾有些疲惫地靠着墙壁,手臂遮住双眼,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却有些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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