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禾放下灯笼,轻松躲过他的攻击。 “外面冷,和我回去。” “打一场。”祁柏摇头,第一次明目张胆拒绝遂禾的话。 “赢了,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遂禾双目微凝,祁柏下一剑已经袭至跟前,能被称赞为剑尊的顶级修者,若无趁手兵器同之对打,那便是大意轻敌。 遂禾没有犹豫,凤还刀倏然出鞘,持刀者的招式往往大开大合,刀法凌厉,但免不了露出过多破绽,遂禾却能在此基础上做到滴水不漏。 两人兵器相碰,双方却都收敛了灵力,只是纯粹的过招。 没有灵力的加持,祁柏倒也能和遂禾平分秋色。 但随意拿来用的剑远不及溯寒剑的威势,又是几下兵器相碰,铿锵声后,祁柏手中剑应声而断。 祁柏后退两步但犹觉不快,遂禾本以为他闹够了总有消停,谁知道他扔了断剑又扑咬上来。 遂禾没有防备,两人硬生生倒在地上。 遂禾神色微冷,转瞬将人压在身下,“疯够了没有。” 祁柏怔怔看她,酒意上头,令他的脸颊看上去有些红,脸颊上的鳞片已经完全长好,鳞片下一抹坨红冲散些许他身上的清冷,多了些醉人的风情。 他看她许久,眼眶逐渐有些泛红,他忽然发了狠,想也没想又反客为主。 遂禾这次由着他闹,睁着眼静静看着他。 遂禾的冷待却让祁柏眼中受伤之色更重,他眨了眨眼,眼眶中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骗子。” 遂禾挑起眉梢,“师尊何出此言。” 珍珠散落一地,她漫不经心地想,这下有的收拾了,今晚注定是不能睡个好觉了。 祁柏咬了咬牙,脸上的鳞片随着他的情绪微微开合,他自嘲道,“你真的当我是师尊吗,我什么也没有教过你。” 他从来没有感到这样难过,大约是原本称得上端正的师门一夕倾颓,他落魄至此却得不到渴求的一丝真心,所以千百年的冷静自持逐渐崩塌。 他感到难过。 遂禾从始至终都在骗他,她说过她要修剑道,同他学剑法,但事实上,遂禾是人尽皆知的刀修,她分明不用剑。 她从他身上没有学过一招一式,这样的师徒之情算什么。 虚伪飘渺的联系,难得长久,难得真情。 “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他眼中的泪水已经有决堤之向。 遂禾凝视着眼前的人,良久过后,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湿意,温声道:“是我的师尊。” 她见祁柏咬牙,知道他定然又要指责自己是骗子,便率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师尊,你收徒骗我在先,所谓欺骗只是我无奈之举。” 祁柏伏在遂禾身上,他咬了咬牙,仗着醉意上头,忽然解开了中衣的绑带。 在遂禾诧异的目光下,他强忍着难堪,涩声说:“不是说要惩罚吗。” 遂禾目光微沉,抿唇不语。 他便自顾自地将身上的衣服往下扯了扯,露出了白皙的宽肩。 “今晚的事情,给你找足了罚我的借口,遂禾,你敢来吗。” 遂禾眼中露出讶然,祁柏的话其实有些正中她的下怀,但总被人猜到心思却不是什么好事。 遂禾看他半晌,道:“师尊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祁柏忽然吻上她的脸颊。 献祭一般的吻,抛却一切世俗禁锢。 他几乎什么也不要了,只兀自说:“那株天水晴草枯死了,你能让它活过来吗。” 遂禾蹙着眉看他。 他的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仿佛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你还带着珍珠手钏。” “我随时可以摘下来。”遂禾好笑地看他。 祁柏面色忽然沉冷下来,他恶狠狠道:“本尊不准。” 遂禾挑眉,笑容微敛,他语气便温软许多,“我是你的师尊,我不准。” “谁家师尊会求徒弟罚他。”遂禾不为所动,一个翻身又将他压回身下。 遂禾一手撑着他身侧的草地,另一只手打算帮他拢好衣衫。 祁柏忽然打偏她的手,眼中郁色浮沉,“为什么,你什么都由着失忆的半妖,却从来不动我。” 她始终是撩拨,从不做到最后一步。 遂禾垂眸看着他,伸手穿过他的后脖颈,将他揽入自己的怀中。 两人坐在草地上,静静相拥。 良久,祁柏冷静许多,再次追问,“为什么。” “师尊,我要全部的你,你总是装作不知。” 祁柏脸色难堪:“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遂禾拢着人,坦然道:“不够。” 她要笼中鸟,掌中物,要他全心全意,而不是背负着虚伪宗门的洞明剑尊。 夜风习习。 不知不觉间,遂禾掌心盛满了大小不一的珍珠。 她叹了口气,温声说:“师尊如果觉得不满,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祁柏抿唇看她,遂禾语气慢条斯理,“我和沈域到了必死其一的地步,师尊想好了要怎么选吗?” 祁柏张嘴欲言,遂禾却忽然捂住他的嘴,望着他烟灰色的眸子,淡声道:“佳肴在前,但我从不动师尊,这才是我的罚。” 她只说沈域屠戮鲛人族,却从没有向祁柏透露,祁柏的父母很可能死于沈域之手,这件事对祁柏而言太沉重,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徒有猜测,祁柏即便知道,也只能活在无尽的纠结挣扎之中。 甚至按照祁柏的性格,他很可能会向沈域索要证据,反毁自己之后的棋局。 但不说,不让祁柏过早面对,不代表她不会生气。 认贼作父,差点成了贼的养料却一无所知,哪怕祁柏是无辜的,她也会生气。 生气师尊被敌人套了一身枷锁,生气沈域如此作贱她的师尊。 但没关系,很快,她就会亲手解开那些困住他的桎梏。
第64章 夜色寂静无声,池水岸边泛着朦胧的雾气。 遂禾等祁柏脸上露出倦意,便抱着他坐到池边的贵妃榻上。 祁柏低垂着眼帘,他似是被遂禾的话伤到,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语。 遂禾原本想先晾着他,先把他折腾出来的一地狼藉收拾了,以免等到第二天让沈域的探子看出端倪。 谁知她才有放手的意思,他忽然拽住她的衣袍,将她拉到自己身侧犹嫌不够,又拽着人坐下。 遂禾挑起眉梢,随着他的动作摆动,他整个人都缩在榻上,似是被夜里的冷风吹到,他揪着遂禾的衣角,一点点钻进她的怀中。 他应当是喝了不少的酒,如今被冷风一吹,酒意上头,原本微弱的呼吸声有了加重的迹象。 遂禾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他半透明的耳鳍,直到将耳鳍捏得泛起不正常的红也没有停手。 不知过了许久,遂禾眼角微弯,率先打破了僵局,“师尊已经有近金丹的修为,耳鳍怎么还是留在外边。” 金丹妖修早就拥有控制自己外形的能力,耳鳍这种会暴露种族来历的面部特征,按照祁柏从前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把它们露出来的。 遂禾感到怀里的人身形微僵,随后便如同遮掩什么似的,抱着膝盖的双臂紧了紧,更往她身上贴了几分。 她也不着急,揉着他的柔软的耳鳍,慢条斯理等着他的回应。 良久,他终究是没忍住,赤红着眼睛瞥她,“你知道为什么,还问。” 遂禾笑而不语。 他又咬紧牙关,冷道:“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什么?”遂禾故意逗他。 祁柏大约是被遂禾气狠了,加上酒意上头,他虽羞耻得混身僵硬,双目也总是看向别处,却还是冷着脸答:“鳞片,耳鳍。” 遂禾眼中笑意愈盛,爱不释手地拥着怀里的师尊。 “这些是师尊猜到了,还是占卜卜算到的。”她慢条斯理问。 祁柏愣了下,骤然扭过头来,长眉先是拧起,而后恍然,没什么表情道:“你监视我。” “侧殿空荡荡的,博古架上只有几件物品,位置改动很容易发现。”遂禾说完,倾身凑近他些许,再次询问,“师尊卜算了什么。” 祁柏定定看她许久,眼中忽然露出些凄苦,“我什么也没算。” 遂禾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便以为她不信,垂着眼帘,低声重复,“我什么也没算。” “遂禾,我不敢算。” 他语气越发低迷,尽是掩饰不住的彷徨。 他不敢算。 他想要卜卦问天,算算他和遂禾的未来。 他虽然从不说于口,但内心的妄想骗不了任何人,他想要遂禾,想要日后漫长的岁月里,都能在她身侧作伴。 等手里摸着那些熟悉的龟甲铜钱,他却胆怯了。 他分明知道自己手上的筹码太少,只能盲目地祈祷遂禾的真心,但又太想要,所以会恐惧结果。 太想要,所以接受不了任何否定的答案。 遂禾凝视他半晌,眼中含着些许笑意,“既然师尊有疑虑,不算也好。” 祁柏沉默着,他心情低沉,侧头看着满天飞舞的流萤出神。 许是这时候两人静下来了,那些惊吓得四散逃离的流萤就又凝聚成一团,光影映照在水里,又有星光映衬,华贵无匹。 祁柏看得有些出神。 遂禾随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聚成一团的流萤,忽然心思微转,趁着祁柏不注意,手探入坠在腰间的乾坤袋。 万物有灵,有只流萤大胆地贴近祁柏,缓缓停在祁柏面前。 祁柏后知后觉眨眼,伸手想要去接。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接到朝生暮死的萤光,手掌倏然一沉,祁柏睁大眼睛,转脸看过来。 遂禾的手还放在那枚硕大圆润的白色珠子上。 那珠子如同一颗巨大的珍珠,在光影之下煜煜生辉。 “这是?”祁柏怔然。 遂禾顺势握着他的手收拢,让他抓紧那颗珠子。 对上祁柏有些紧张和不敢相信的目光,遂禾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的珍珠手钏,“回礼。” 祁柏倏然抓紧遂禾的衣角,那双漂亮的烟灰色眸子显露出压制许久的情谊。 “真的?”他握紧那颗珠子,明显有些爱不释手,整个人也如同枯木逢春。 遂禾笑了下,“好不容易寻到的,我亲手从蚌壳里剥出来的,当然不会是假的。” 意识到遂禾在打趣,祁柏恼怒地横她一眼,却因为脸上的欢喜没有退去,横过来的这一眼便如秋波一般动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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