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催促的鼠妖心不在焉地打量着生长得最好的两株千锋草,“别急,就算是遂禾大人的领地,千锋草也就这么两株,拔去太明显的很容易被发现。” 兔妖闻言花容失色,焦虑道:“那怎么办,寻常千锋草冬日才成熟,只有这里的被遂禾大人的灵力滋养浇灌,长势快一些,祖母的病拖不了太久了。” 不是随便一只妖都舍得用灵力浇灌天材地宝,从种子开始蕴养它们的,草木生长所耗费的灵力巨大,能真正做到花开不败的,也只有遂禾这样灵力过剩的大妖。 “慌什么,”鼠妖皱眉,压低声音道,“来都来了,我收了你的灵石,自然敢拔拔草,只是挑一棵不显眼的罢了。” 兔妖期期艾艾看他。 鼠妖一株株扒拉着,瘦小的身影一点点深入花圃。 遂禾听着动静,神色微冷,倘若两只小妖真的闯进来,她定然是不会姑息,要数罪并罚的。 现在拔一株千锋草,而后知情识趣地离开,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鼠妖最终没有进入花圃中心,从他的视角,甚至看不见被破坏的花丛。 鼠妖迅速地摘下一株千锋草,猫着腰跑向在外面放风的兔妖,“成了!走走走,此地不宜久留,我总觉得附近毛毛的,莫名慎得慌。” 兔妖跟上他的步伐,只以为鼠妖是做贼心虚,没有多想。 两只小妖迅速溜走。 遂禾确认他们不会再回来,才慢慢直起身,桎梏着身下人的力道微松。 她正要说话,祁柏双手忽然挣脱她的束缚,‘啪’的一声打掉她捂着他嘴的手。 遂禾以为是怀里的人胆子大了,神色微冷,蹙眉看去。 这一看却让她怔愣一下。 “师尊?” 压在花丛中的鲛人缓缓从地上坐起身,他双手搂着蜷缩起来的鱼尾,恨不得将自己缩成团,脸前浓密柔软的发丝没有挡住他难堪的神色,通红的眼尾不断有泪水滑落。 那些泪水沿着脸颊滑下,落地之前化为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他无意识咬着自己的手腕,眼角的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遂禾知道这下是真把他吓到了,忙脱下外衫披在他身上,顺势将他搂入怀里,拍着他有些抽气的身体,连声安抚,“没事了,有我在,我不会让师尊被人看见的。” “我知道师尊不喜欢,也不会在外面做那些事情。” 祁柏红着眼眶,脑袋顺势搭在她的肩膀,直到地上的珍珠越来越多,才沙哑着声音问,“真的,你保证。” 遂禾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摸上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钏,温声说:“我发誓,永远不逼师尊。” 祁柏的小珍珠终于止住,一言不发地缩在她的怀里。 遂禾等他的情绪平复了,将他从地上抱起。 鱼尾层层叠叠的鳞片里嵌进去许多花瓣和泥土,看上去脏兮兮的,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遂禾把他抱回宫殿,木桶里的水是刚换的,她将他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他沾了水,情绪又稳定许多,烟灰色的瞳孔总一眨不眨落在她身上,手攥着她手腕上的手钏,不知道在想什么。 遂禾一点点帮他擦掉胸膛上的泥土,又把嵌入鱼尾的花瓣一点点摘出来,神色从容,颇有耐心。 祁柏望着她的动作出了神,趴在木桶边紧紧凝视她,尾鳍不由自主地摆动起来。 宫殿门口传来小妖禀报的声音:“大人,喻随声到了。” 遂禾这才想起来她下午安排会见喻随声,她看了一眼才洗干净的鲛人,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经过方才的变故,他的高热倒是退下许多。 遂禾凑上前亲了亲他的额头,温声叮嘱,“我去见见喻随声,你在这里等我。” 祁柏蹙了下眉,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问:“我能听吗。” “师尊想听?”遂禾挑起眉梢。 祁柏看了一眼她,没说话。 遂禾思索半晌,把屏风把屏风搬到木桶前,将他严严实实挡住。 走出侧殿大门,在门槛前站定,“让他过来吧。” 喻随声拄着拐杖很快出现在遂禾面前,毕竟是鲛人族最后一位族长,妖族有几个年迈的老家伙还记得他,故友相逢,加上身体调养得宜,运气好的话,再入仙途,这老家伙还有的是年头可活。 遂禾看了一眼身后的屏风,淡声开口,“族长找我何事。” 喻随声看她的神情有些复杂,“我有事想问你,与沈域一战,你有几成杀死他的胜算。” 遂禾不动声色道:“我从没向族长承诺,自己会杀了沈域,为鲛人族报仇。” 喻随声面容苍老,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精明,他的视线虚虚落在遂禾身后,又负起手来,“不为你自己,不为鲛人族,为了浮岚那个孩子,我想你都注定会和沈域为敌。” 遂禾神色淡淡,不承认也不否认。 喻随声眉头逐渐蹙起,有几分沉重,“沈域杀了那么多鲛人,纵然现在修为不稳,随时有崩毁的可能,但终究是百足之虫,遂禾,你不回答我,不如我替你回答。” “迎战沈域,你或许有和他同归于尽的能力,却没有胜出的能力,是也不是。” 遂禾眉梢挑起,双臂环胸,有些好笑地问:“你为何会这么想?”
第81章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喻随声喃喃重复着,脸上露出些悲凉神色。 “遂禾,你鲛珠化人,算起来也才三百年吧,沈域却活了数万年,阅历机缘哪一样他都能胜过你……就算不说这些,只说证道这件事。”他慢慢说。 “证道?”遂禾扬了下眉梢,慢条斯理,“你似乎对血祭证道很执着。” 喻随声扯起唇角,语气中有几分自嘲,“怎么能不执着,毕竟鲛人就因为这样的祸事消失。” 遂禾淡淡打量着他。 “证道是问天而行,也是逆天而行,大多数鲛人认为,他们杀了同族,只要撑过天道的雷劫,在雷劫中得到的灵力和修为就会永远属于自己。”喻随声慢慢说着,抿了下干涸的唇,语气哀戚起来,“事实上从天道雷劫中得到的灵力终有用完之日,灵力用完后修为不能寸进不说,甚至还会倒退,最终陨落。” “我听陆青说,你用来证道的鲛人就是祁柏,虽然不知道中间经历什么,能令祁柏复生,但归根结底你只杀了一只血脉纯粹的半妖,沈域却杀了我一族。” “昔年鲛人何等强盛,莫说一个大乘期,鲛人族大长老甚至是渡劫大能,数万亡魂吸引来的天道雷劫,以及雷劫中蕴藏的磅礴灵力落在沈域身上,就算过去万年,恐怕也只耗走一半。” 遂禾不为所动,静静听着,等着他的下文。 喻随声佝偻的身体愈发弯折,他转身看向宫殿附近精心布置的水系,仿佛看透了未来的命运,“听说,正清宗的湖泊山泉都被沈域铲平了,没有水,你何来胜算。” “喻随声。”遂禾唇齿轻启,她掩饰住心中的不耐,缓缓问,“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你究竟想做什么?” 喻随声说得这些都是实情,毕竟她的对手是做了万年上灵界第一人的沈域。 正清宗开宗立派这么多年,绝不是一夕烂掉的,却没有一个修者能站出来指责,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沈域坐镇。 如果真如喻随声所说,她身上的修为都来自证道是天地震动,灵力交汇,那她的确没什么胜算。 他不会想到,她身上的修为或许有部分来自‘天道馈赠’,更多的却是鲛珠自身的能力觉醒。 证道于她不过是一个契机,是一个打开锁的钥匙。 至于那些在雷劫中吸取的灵力,她早就在十年闭关里转换成自己的修为。对阵沈域,如果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她敢说自己有九成胜算。 但这是她的底牌,喻随声实在没有知道的必要。 不过…… 遂禾不着痕迹瞥了眼身后的屏风,早知喻随风急着见她就说了这些事情,便不应该答应师尊旁听,给他徒增烦恼。 遂禾打定主意送客,又道:“老族长说的我会仔细考虑,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不挽留了。” “遂禾。”喻随声拧了下眉,沉声叫住抬脚要走的人。 “再证一次道,如何。”他定定说。 遂禾愣了下,长眉蹙起,“什么?” “再次证道,巩固修为,我苟活万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眼看见沈域身死,为了弥补我曾经的过错,我愿意身死道消,日后再不入轮回。”喻随声斩钉截铁,他借着拐杖的支撑,佝偻的身子勉强挺直。 遂禾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你?” 她虽意外,却毫无心动之意。 鲛人族的血祭证道徒有名字响亮,掩盖不了同族相残的事实,从前她因为许多迫在眉睫的因素杀了祁柏,已经欠下因果,没有再走歧途的意思。 喻随声凝视遂禾,笑容苍凉,“不止有我,还有——” 话音未落,遂禾猝然伸手,毫不怜惜地掐住他的脖子,她双目冷冽,第一次完全揭去了温和的伪装,“喻随声,你疯了便疯了,何必拉别人下水呢。” “怎么?你该不会舍不得?”喻随声一手扒着她的手,艰难地喘息两声,笑道,“我此前从不知道器物化形的妖也会动情。” “万物皆有灵,你既然见得太少,就不要指手画脚。”遂禾冷漠说,“自己身在火坑,拉了整个鲛人族陪葬不够,还要拉谁。” 她的话切实戳中喻随声的痛处,喻随声脸色涨红,露出显而易见的难堪,“不、不是这样,大义当前,我不在乎你怎么看完,我的命,他的命,你随时可以取走。” “你有什么资格代他人做决定?”遂禾气笑了,“慷他人之慨,你也不过是个小人。” “我是鲛人族族长!”喻随声咳嗽着,大吼道,“我有权决定。” 他的眉眼逐渐耷拉下来,看不出万年前属于少年族长的半分意气,“无论你怎么看我,我是为你好,没有底牌在身,你杀不死他。” “我不缺这样的底牌。”遂禾忌惮地侧过脸,想要看一眼身后的屏风,却隐忍下来。 早知道喻随声会出这样的馊主意,她绝对不会允许祁柏旁听。 谁能知道好好的一个鲛人族族长,尽出糊涂主意。 遂禾彻底失去耐心,她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面无表情问:“我还有事,恕不远送,老族长你大可自便,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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