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他如此问, 这地方看起来荒废了不知多久,周遭安静如同坟茔,真能做学宫么? 桓少白实在表示怀疑。 在来之前,姚静深已经料到宿昀口中所说的好去处或许有不少水分, 但他也着实没想到竟是如此情景。 不过来都来了, 总要进去看看情况如何再作打算, 姚静深倒是将心态放得很平,他抬步上前, 扣响了那扇不知多久没有打开过的大门。 沉闷叩门声响起, 随着姚静深的动作, 上方匾额抖落下不少沙尘。 预感到不妙,姚静深及时后退一步, 下一刻,木匾就摔落在他面前, 四分五裂,溅起一地沙尘。 一时间,宫门前鸦雀无声。 便是姚静深,此时也不由抽了抽嘴角,这未免也荒废太过了。 数息后,沉重宫门发出吱嘎声响,只见满头白发的驼背老者颤颤巍巍地打开门,浑浊目光与姚静深对上,有气无力地问:“客人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老者呼吸沉重虚浮,分明只是个身无修为的寻常凡人。 姚静深取出王令,双手向他奉上:“劳烦老丈,我是奉商君之命而来。” 老者接过王令,对着天光眯缝着眼看了许久似乎才确定了这是什么,他慢吞吞地道:“原来是奉君上之命来,诸位请入内。” 他让开了身。 而在走入宫门后,妙嘉目光逡巡过四周,只见入目所见楼阁比在外看起来更加破败,原本色彩鲜明的砖瓦都已经在经年风霜中褪去了颜色,甚至还有些亭台已经因为年深日久垮塌,却无人修葺。 而在这偌大别宫之中,除了面前上了年纪的驼背老者,竟然再不见第二个人。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宫墙内草木疯长,已看不出原本精心堆砌出的景致。 若是无人打理,那这里会凋敝至此也就不奇怪了。 桓少白探看过周围情形,虽然经风吹雨打,楼阙不复从前光彩,但气势犹在,其中规制甚至不比商王宫差。 不过破败成这副模样,任什么规制也没用了,仔细想来,这里剩下的唯一好处或许便是占地甚广。 不过这玉京城的地,好似也不值什么。 况且这样大的地方,如今要修葺起来,也是桩大工程。 正在姚静深叹息之际,宿子歇带着众多奴仆也赶来了。 他怎么说也是国君公子,就算不在玄商多年,身边未能培植下什么势力,但要借些宫人前来洒扫休整宫殿也非难事。 何况他还扯了宿昀的大旗,宫中内官当然不敢怠慢,立时便安排数百人随他前来。 宿子歇也不担心被宿昀知道,这事细究起来他本也不占理。 命众多仆婢各自忙碌,宿子歇将这处别宫的来历大略讲给姚静深等人听。 这里原是玄商楚原君的府邸——不过在二十年前,这位先商王的幼弟因谋逆之罪被诛。 也是在处置了他后,宿子歇的父亲宿昀才真正坐稳了玄商王位。 先商王,也就是宿昀的父亲,待这个幼弟甚厚,不仅为其封君,更将部分兵权交与他手,临死前遗命他摄政,以致少年继位的宿昀不得不看他脸色行事。 不过以宿昀性情,当然不会甘心做个任人摆弄的傀儡君王,他蛰伏数年,在缜密筹谋后,终于成功自这位叔父手中夺回兵权,将他在朝堂的势力连根拔起。 楚原君身死后,这座规制堪比商王宫的府邸也就落到了宿昀手中。 他将此处设为别宫,初时也常来住过,后来便渐渐失了兴趣。 宿昀并不是个爱动弹的性子,加上政务繁忙,他多数时候还是待在商王宫内。 空置未免浪费,但因规制逾矩,宿昀也不好随意将别宫赏赐给臣下。 他便是赐下,怕也没有几人当真敢收,玄商众臣心知,他对楚原君这位叔父至今仍心怀愤懑。 每年不曾住过几日,又要花上不少人力物力维持,宿昀算了算账,实在觉得亏,便将此处人手都裁撤了,只剩一个老仆看门。 不过空着也是浪费,他便将这座别宫当做了堆放书简经卷之处。 正殿门口的阵法禁制因为灵气不足成了摆设,当然,就算仍在运转,这样的禁制也不可能挡得住如今天命境的姚静深。 他抬手打开尘封多时的殿门,顿时便有浓重尘灰扑面而来,姚静深及时御起灵力,方保住了一身干净衣袍。 走入大殿之内,其中不见有什么摆设,抬目望去,可以看见梁柱上镌刻有繁复阵法纹路,只是本该镶嵌玉石的地方却空空如也,令之失了效用。 以宿昀物尽其用的性情,早就将这处别宫中能用的摆设都搬空了,连维持阵法的玉石也不忘撬了下来。 诸多经卷书简被胡乱堆在地上,姚静深随手拾起两卷,粗粗一看,竟都是废弃无用的玄商公文。 再看一旁灵光黯淡的玉简,这的确是功法玉简不错,不过妙嘉将灵力探入,发现这些功法残缺不全,根本无法供人修行。 若是能用以修行的功法玉简,大约也不会被随便弃置在此了。 所以这就是宿昀口中,藏有诸多功法典籍的别宫?想起他曾与自己说过的话,姚静深的神情不由有些微妙。 话好像也没错,就是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不过这处别宫也不是不可用,姚静深手中灵力运转,收拾起地上书简来,其他几人也动手帮忙。 姬瑶自是对这些毫无兴趣,她抬头看着镌刻在梁柱上的阵纹,片刻后,抬步向前,走入内殿。 天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入殿内,除了几个被搬空的书架,便也不见其他。 她的目光扫过四周,若有所思。 姬瑶直觉这座大殿有些问题,但一时竟也不能分辨根源在何处。 谢寒衣从她身后行来,见她静立原地,不由问道:“阿瑶,你在看什么?” 姬瑶抬起手,风从她指间流过,灵气徜徉:“你可有察觉异常?” 谢寒衣放开感知,捕捉殿内灵气流向,却也不曾察觉任何端倪。 “不如去高处看看?”他提议道。 谢寒衣相信,姬瑶的感觉不会出错。 自西南处的高台向下望去,可将别宫地形尽收眼底。 别宫中楼阙布局似自有规律,但又与姬瑶所熟知的阵法并不相同。 她站在阑干后,感知蔓延,迅速笼罩了整座别宫,宫阙中所有人的动向都落在她意识之中。 宿子歇带来的仆婢正四散忙碌,正殿中,他一面帮忙收拾地上残卷,一面与桓少白等人闲聊:“……先王在时,颇为偏私楚原君这个幼弟,赏赐颇厚,后来他又摄政多年,府中灵玉财货不可计数,行事也就极尽豪奢,听说当日他在时,这别宫不止各处陈设都是上品灵器,连铺地的都是灵玉。” 当然,这些灵器早都被宿昀搬空了,铺地的灵玉更是被整块挖起,只留下一堆坑。 不过为宿昀从别宫所得,不过只是楚原君所藏灵物财货中的极少部分。 在他获罪身死后,宿昀立刻便命人查封这座别宫,但命人再三搜寻,也未曾寻到他所藏灵物。 宿昀为此数次盘问这位叔父活下来的心腹,都没能得到任何线索,一气之下搬空别宫,连梁柱和铺地的玉石也没有放过。 也不怪宿昀如此看重外物,自他继位以来,玄商数度遭遇天灾,国库空虚,入不敷出,若非如此,宿昀也不至于做出卖儿子换粮的事。 不仅如此,玄商铁骑的威名也是来自大量灵玉和金银的支撑。 所以在诛杀楚原君后,宿昀本以为能将他之所藏充盈国库,如此一来,至少十年之内,自己不必忧心国库空虚——宿昀对这位叔父究竟藏有多少灵物财货,早就有数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样大一笔财物会不翼而飞。 分明就该在这别宫中才是! 但宿昀手下的人将这座别宫翻了个底朝天,终究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将别宫搬空后,宿昀便将其抛诸脑后,直到如今着意令姚静深立一座学宫,他方才想起了这地方。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时未有所获的姬瑶收回感知, 屈指敲了敲阑干,是她的错觉? 要验证她心中猜想,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这处别宫直接掀了, 不过为了姚静深的心脏着想, 姬瑶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干。 究竟是何处不对…… 谢寒衣也暂时未得头绪, 不过以他性情也未纠结太久,若无意外, 他们接下来一段时日都会留在这处别宫中,便不必急于一时。 秋意萧瑟, 别宫中景象也显出几分冷清,谢寒衣沉默片刻, 忽然开口问道:“阿瑶, 你之后有何打算?” 姬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谢寒衣继续道:“立钦天学宫是姚先生的志向,那你呢?” 姬瑶的志向又是什么? 姬瑶看着谢寒衣,没有回答。 从前并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也就没有想过。 所谓的九幽氏帝女, 不过是靠神族怜悯而活下来的魔族余孽, 即便待她成年后继任魔君, 也只是魔族手中傀儡罢了。 姬瑶不必,也不能有什么志向。 魔族千岁成年, 但在姬瑶成年前, 她便因弑杀神族被囚入镇魔塔。 镇魔塔三百年, 姬瑶于幽冥中悟步天歌,观过去, 见未来,只是她所看见的天命, 残忍剥去温情的外衣,露出命运狰狞的面目。 她有什么志向呢? “活下去,报仇。”姬瑶看着谢寒衣,认真道。 姬瑶不知道这算不算志向,她如今想做的,无非就是这两件事。 谢寒衣知道姬瑶是魔族,却还不曾问起过她的从前,又为何会来了世俗人间。 这是姬瑶第一次向他谈起自己的过去,她望向灰白天际:“我从前长在九重天。” 姬瑶的仇人,不是这人族天下的任何势力,而是高居于九重天上,有无上威能的神族。 “截天一战后,魔族大败,魔君九幽觞陨落,九幽氏血脉被屠戮殆尽,至此,九幽之地尽为神族所控。” 谢寒衣有些怔然,这是他并未听说过的秘辛,在建木断绝后,天下十四州便无法在九霄与九幽之间来往,也就无法得知神魔之战最后的结果。 姬瑶没有再说更多,她收回目光,看向眼前少年:“那你呢,你的志向又是什么?” 谢寒衣行至她身边,掀袍坐下,望着眼前草木幽深之景,回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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