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蓬莱道子,是蓬莱举门内诸多资源供养出的无上天才,身上承载了许多人的期望,只是他们对他的期望,似乎又各有不同。 谢寒衣眼中透露出些微茫然,说到底,无论有如何惊才绝艳的天资,他如今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罢了。 从接到自蓬莱而来的几封传讯后,谢寒衣似乎便陷入了这样的茫然,姬瑶对此也并非一无所知,却未曾主动过问。 不过谢寒衣想说,她便也愿意听。 他们是朋友,朋友本就该如此。 谢寒衣同她说起了蓬莱,说起了他的师尊与诸位师叔,还有他在山巅修行十余年看过无数次的云海。 他是被蓬莱掌门捡回去的孤儿,不知父母,自幼长在蓬莱,得门中长辈教导方有今日。 于谢寒衣而言,蓬莱就是他的家。 如今他已是天命圆满,得益于姬瑶,在窥得天地法则后,突破洞虚于他而言不过是时日长短的问题。 蓬莱诸位长老也未曾料到,谢寒衣离宗不过几月,修为就有了如此长足的进步。 既已堪破天命,谢寒衣其实无需再于世间行走,回到蓬莱闭关修行,早日成就不朽才是正途——这是谢寒衣几位师叔的想法。 但在剩下的人中,又有不少对此持不同意见,比如谢寒衣行事最是恣睢的小师叔直接传讯于他,让他想去何处便去何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不回蓬莱也无妨。 谢寒衣却有些不明白自己想做的是什么。 扶危济困,护人族安平,这是谢寒衣自幼所受教导,但若说这就是他的志向,未免有些太笼统了。 在眼见姚静深为践行自己的志向而付出时,谢寒衣不由陷入了自省。 但对于十六岁的少年人而言,这样的问题似乎并非一时就能想得分明。 “那便慢慢想。”姬瑶坐在他身旁,平静开口,他才十六岁,还有很长的时间。 谢寒衣抬头看着她的侧脸,面上现出点笑意,他说:“好。” 叶望秋从楼台下走过,远远看着两人,不由抗议道:“师兄,你们怎么能在这儿偷懒!” 谢寒衣失笑,站起身,向姬瑶伸出了手。 姬瑶抬眸看了他一眼,将手放在他掌心,顺着他手中力道站了起来。 叶望秋看着这一幕,不由挠了挠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怎么觉得自己在这里好像有些多余? 姚静深带着众人忙碌一日,但就算有宿子歇带来的众多仆婢动手,也只是将别宫主要几处殿宇收拾出来,勉强能住人。 至于别宫中那些垮塌的楼台,摇摇欲坠的梁柱,还有破了顶的褪色砖瓦,便需请工匠来修葺,非宫人仆婢所能解决了。 就算是天命修士,也不可能凭借几个术法就将破败宫阙恢复如新,倒是想将这里尽数毁了很是简单。 便是姚静深从前甚少思虑经济之道,也知要修葺这座别宫所需绝不是小数目,宿昀给的那二十万灵石也未必够用。 照宿子歇说,姚静深就不该同宿昀客气,至少也该从他手里挖上百万灵玉才是。 玄商虽穷,宿昀还不至连这些灵玉都拿不出。 姚静深却是未再向宿昀开口,他并不想轻易被宿昀拿捏。 大约也知道自己在别宫之事上坑了姚静深一把,隔日宿昀就遣人送来了份可为学宫客卿的修士名录,表示往后学宫客卿的月俸都由玄商国库支出,不必他烦心。 只是对于他拿出的这份名录,姚静深并不算满意。 这些人其实已是宿昀手下大部分能动用的修士,他有心立一座不输千秋的学宫,也没有吝惜人手,几乎将玄商之内他可用的人物都送来供姚静深挑选,这些修士的境界也多在五境上下。 虽然如今姬瑶,谢寒衣甚至姚静深自己都已入六境天命,但这并不意味着六境易得。尤其玄商之内灵气稀薄,出身于此的修士要突破本就艰难,所以玉京城中天命修士寥寥无几,还大都是玉京世族中供奉的老祖,并非宿昀能任意指派。 五境修士做寻常客卿是绰绰有余,但宿昀名录中的修士,并无几人能担起学派执事之位。 既然决心要立学宫,姚静深自然不肯敷衍了事。 应他所求,宿昀手下的人将玄商之内诸多大能的情形尽数放上他的案头,不过这些人,就算是宿昀亲自出面,许以重利,也未必能请来,何况玄商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灵玉资源。 宿昀不免觉得姚静深有些心大,在他看来,学宫初立,不该强求太多,先凑够人招收弟子才是正经。 但已经说好将学宫诸事都托付给姚静深,宿昀不好立刻出尔反尔,只能强自按捺下急切心情,默默关注姚静深动向。 姚静深似乎毫不心急,去到别宫这几日只是安排人打扫宫室,又差人请来工匠修葺各处。 众多玉京世族也在关注别宫动向,不说其他,三名天命境修士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玉京局势或许也会因此改变许多,由不得他们不留心。 之前姬瑶等人住在商王宫中,他们不知宿昀心中打算,也就不好贸然行事,如今几人才到别宫,便陆续有人送上拜帖。 不过姚静深如今尚无余暇与这些世族结交,只闭门谢客,并未应下任何邀约。 别宫正殿,经几日修整,殿中已是焕然一新,积了许多年尘灰破旧的帷帐被换下,角落处焚起的熏香驱散了室内潮湿意味。 姚静深坐在桌案前,以朱笔在竹简上圈出几个名字,要打动这些他有意请为客卿的修士并不容易,但无论如何艰难,总要试试才知。 他拿起妙嘉记录开支的玉简,神识探入,忍不住按了按眉心。二十万灵玉,能做的事的确是有限。 姚静深从前镇守在不思归,无须烦忧钦天宗内务,而今才知其中麻烦,好在妙嘉和吴长老帮他分担了大部分。 这个时候,他不免也想,若是能有笔天降横财,那便再好不过。 姚静深回过神,不由哑然失笑,将方才想法挥去,何以能常有这样的好事。 偏殿中只有姬瑶一人,她盘膝而坐,体内功法运转,心脏处暗金咒文流转,煞气在体内转化,滋养血肉。 有了九幽觞那颗心脏,她却不必烦忧煞气不足之虞。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鸟雀振翅声响起,姬瑶睁眼看向窗外,只见身长尺余的雪白雀鸟落在窗沿,将脖颈向姬瑶伸了伸,上边正挂着个小小油纸包。 姬瑶伸手取下,打开油纸,其中是几块形状粗拙的桂花糕。 今日谢寒衣带着叶望秋出门帮姚静深采买别宫一应所需,自集上过时,恰好看见了桂花糕,便借雀鸟给姬瑶送回来一份。 姬瑶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味道说不上太好,甚至有些寡淡,她却觉得还不错。 机括声响起,雀鸟又变回了只圆滚滚的肥啾,还不忘讨好地在姬瑶手边蹭蹭。 姬瑶的目光落在毛茸茸的傀儡山雀上,神情不由柔和下来,生得可爱的确很占便宜。 她指尖在山雀柔软的绒羽上点了点,下一刻,动作忽地一顿。 傀儡…… 姬瑶忽然知道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谢寒衣和叶望秋回到别宫之时, 正殿中空无一人,周围连宫人仆婢也不见来往。 “他们人都去哪儿了?”叶望秋双手提了不少在集上买来的小玩意儿,奇怪道。 虽然已经离了蓬莱数月, 但玉京与上虞相距甚远, 风土多有不同, 初至玉京,叶望秋少年心性, 不免对此处风物颇感新奇,忍不住买了许多无甚用处的玩物与吃食。 他自是不缺金银花用的, 一枚灵玉便能换不少金银,叶望秋身为蓬莱弟子, 一贯不怎么缺灵玉。何况之前在上虞时, 姬瑶将淮河二十四坊送去的灵玉都叫他们分了, 他便更不缺灵玉了。 不在正殿,人还会去哪儿?没听说他们今日也要出门啊。 这别宫中桌案软榻暂时还都是宿子歇从商王宫搬来的,才叫正殿勉强像个样子,其他宫室仍是空荡荡的, 也没法儿待。 谢寒衣分神感知了一二自己附在傀儡山雀中的神识, 发现姬瑶此时正站在西南处的高台上。 高台周围草木疯长, 略微泛黄的枝叶伸至石雕阑干,远处楼阁上的琉璃瓦虽有些褪色, 但在日光下仍是流光溢彩, 这是秋日难得的晴天。 姬瑶站在高台上, 将自上方俯瞰所得别宫构造分布以灵力投映空中,便能看得很是清楚。 妙嘉站在她身后, 此时观察着别宫布局,若有所思道:“只看布局, 似乎与九宫阵有些许关联。” 只是将宫室布局成如此,又并未结成阵法,当日设计别宫的人作何想法?妙嘉一时未能想通。 姚静深对阵法一道未有多少涉猎,便也不难为自己,径直向姬瑶问道。 “此处只借九宫之形,非为成阵。”姬瑶肩上正蹲着只圆滚滚的肥啾,倒是令她身上的淡漠气息柔和许多。 起初姬瑶也认为,别宫之中异常与阵法禁制脱不了关系,但探查数次也未有所获。 如果这座别宫中隐藏的秘密与阵法有关,绝无可能瞒过姬瑶感知,毕竟她的阵法义理是自姬氏学得,而世间阵法最初正是起源于钧天姬氏祖先血脉天赋,由其传衍。 她未曾立即察觉端倪,便是因为此中秘密恰与阵法无关,甚至是姬瑶从前不曾了解过的领域。 妙嘉听得似懂非懂,并未想通其中关窍,便在这时,三人面前灵气波动,现出一面水镜,桓少白的脸出现在镜中:“我已经到了,不过周围这些宫室似乎并没有什么殊异之处……” 他如今所在正是别宫东南角。 桓少白推开殿门,天光从穹顶漏入,当中空荡得一览无余,连硕鼠应该也不会来光顾。 他走入其中,还特地躬身敲了敲四周墙面和地面,并未发现有什么暗道或密室。 这就只是处空荡荡的宫室罢了,桓少白实在想不出其中还能有什么隐秘。 又有两面水镜亮起,同桓少白一般,陈云起和宿子歇在靠北两处宫阙中也未能有所收获,这些宫室空荡得像是被洗劫过一样,除了积年的尘灰,什么也没被留下。 宿子歇从前殿绕到后殿,上上下下都摸索了一遍,累出一身汗来还是没能有什么发现。 “阿瑶,这好像真的没什么隐秘之处……”宿子歇抹了把汗,微觉遗憾。 在姬瑶谈及别宫有异时,他下意识就想起了传闻中楚原君所藏的灵物,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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