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前日昏迷时,以紫薇命术回溯的记忆足以说明,姬氏所谋甚大,至少,他们已经不甘再为钧天氏臣属。 自上古以来,钧天氏用姬氏,但也防备着姬氏,对其多有打压。当日,将姬瑶赐婚给作为姬氏少主的姬重明,也有此意。 魔族溃败,姬瑶体内血脉被封印,注定无法觉醒九幽氏血脉天赋,只能算个象征九幽氏的吉祥物。与她合道,于姬重明而言,着实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因为钧天氏绝不会让姬瑶真正执掌魔族。 “你与姬氏,又是什么关系?”宿昀的目光落在姬瑶身上,眼底有暗芒闪过。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何以对姬氏,对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如此清楚? 姬瑶,钧天姬氏—— 这会只是个巧合么? “我与姬氏?”如梦似幻的极光下,姬瑶裙袂猎猎,她轻笑一声,“大约算是死生之敌。” 话出口的瞬间,从她身上泄露出凛冽杀意,令人心中微寒。 不等宿昀再说什么,姬瑶看向他:“你可知这下方有什么。” 她无意再浪费时间。 “你方才说,这是镇压魔君九幽觞的阵眼。”宿昀挑了挑眉,虽然体弱,但他的记性还不算太差。 姬瑶面上不见多少表情,她继续道:“也是九幽觞怨念所汇之处。” 谢寒衣再度望向下方翻涌的漆黑海水,所以这些,其实都是九幽觞的怨念?! 大渊既以九幽觞遗蜕分镇河山,那就无法避免为此而生的怨念,禁制阵眼所在之处,必定有海量灵气为对抗这些怨念而消耗,甚至常有灾殃。 所以最后,轩辕氏选择将阵眼放在了玄商。 而当宿氏选择接过商地王玺时,便注定要用举族气运来抗衡这些怨念。 宿昀怔怔看向手中王玺,手中逐渐用力以至于指尖都已经发白:“你说什么……” “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才是。”姬瑶语气还是那般平淡。 宿昀自舌根处尝到一点腥甜,是啊,他不是已经感受到了吗? 他用力握着手中王玺,忽地笑了起来,苍白面容浮起几许薄红,那双眼幽深不可直视。 “原来如此……这便是我宿氏历任国君皆当盛年而亡的缘由么?” 所以,这就是为何宿氏能以不显之功得封诸侯的原因么?! 玄商境内堪称稀薄的灵气,屡屡而至的天灾,忽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宿昀想笑,他站在崖上,厚重氅衣被风扬起一角,身形茕茕。 “天元九年,国中大水,越明年,瘟疫横生,蔓延数十郡县,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注一);天元十五年,冬落大雪,至夏,冻馁而死者不计数;天元十九年,秋收暴雨,国中农人一年辛劳皆化泡影……” 宿昀一字一句地历数着这些年他所亲历过的灾患,玄商百姓所经受的苦难,原来皆源于眼前,源于轩辕氏的敕封! 这何其不公—— 宿昀咳出几口鲜血,洒落在赤土之上,他抬起手,指天道:“这何其不公!” “为何我玄商的百姓要受此灾殃,为何我宿氏世代要如同祭台六牲一般为大渊天下奉献!” 宿昀不服,他当然不服。 他做错了什么,宿氏做错了什么,玄商百姓又做错了什么?! 难道玄商的人注定生来就低人一等,活该承受这样灾祸么?! 谢寒衣看着这一幕,默然不语,他实在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耳边只听得海水拍击在礁石上的声音,许久,宿昀终于平静下来。 他抹去嘴角鲜血,看向姬瑶:“瑶山君既然将此事告知于我,当有所计才是。” 身为玄商国君,宿昀的敏锐的确非常人能及。 他说得不错,姬瑶的确打算破开眼前这道阵眼。 冰泉之中,她体内入梦花开,身体虚弱到极致,濒死之际,谢寒衣留下的一缕心火复苏,将入梦花燃尽,又为她涤清体内杂质。 谢寒衣的伴生心火,绝非寻常灵火。 神智尚未恢复,因体内魔族血脉,她的身体为九幽觞的怨念所控,一路闯进雪山深处,试图以她为祭品,破开这道阵眼。 如果不是谢寒衣及时赶到,以心火唤醒姬瑶,落入海眼后再想脱身的可能便微乎其微。 不过姬瑶还是决定破开九州禁制的阵眼。 这道禁制的中枢与阵眼并不在同一处,即便破除阵眼,也并不能令其完全崩溃,不过令玄商一隅脱离桎梏。 不过也只有先将阵眼破除,他日才有可能彻底解开轩辕氏在九州河山上镌刻的禁制。 姬氏与轩辕氏是何关系,有如何交易,姬瑶尚且不知,但她绝不介意先为姬氏寻些麻烦。 姬氏筹谋千年,所图定不会小,用作操控气运的王玺显然是其中关键一环。 姬瑶看向宿昀:“你将玄商王玺与我,可破此处阵眼。” 她话音落下,宿昀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王玺,这是玄商国君的象征,也唯有以王玺方可操控一国气运,令宿昀这个不过三境的修士,在玄商境内,有比肩无相甚至不朽大能之力。 他心中已然猜到,一旦阵眼破除,至少玄商这方王玺,会不复存在。 玄商王玺唯有宿氏血脉能掌控,所以千年来,坐上玄商国君之位的,只会是宿氏血脉。放弃这方王玺,便是放弃了宿氏为玄商之主的天命—— 见宿昀不语,姬瑶也未曾催促,风扬起鸦青长发,她神情冷然。 谢寒衣带着几分忧色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不知在想什么。 又过片刻,宿昀向姬瑶张开了手。 “请瑶山君,助我玄商,破此阵眼!”他说着,躬身向姬瑶郑重一礼,决绝道。 天命又如何? 即便没了这方王玺,即便无玄商气运加持,他仍旧还是玄商的王,他依旧能坐稳商君之位! 要依靠一方玺印维持地位的,算什么王—— 如果宿氏后代庸碌无能,那么为人所取代,不也是应该。 这天下,本就该如此! 王玺自宿昀手中脱离,其上光芒震荡开来,未等其有积聚力量,姬瑶已经出手。 在她残存仙力之下,王玺浮在空中,不断震颤着,下方煞气像是受到了感召一般,汇聚为数条龙卷,咆哮着撞向赤红禁制。 大渊帝都,天启城。 宫阙深处,九州地貌皆现于沙盘之上,除昆仑州外,其上山川河流,城池楼阁与现实别无二致。 时至冬日,大陆尽头雪山皑皑,九州数地都笼罩在萧条寒意之中。 仔细端详,隐隐可见有红色脉络浮现在地表,山崖间缭绕着朦胧雾气,如梦似幻。 便在这一刻,浮在北地雪山上的云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忽然搅动了起来。 姬瑶的阵理得姬重明亲手教导,对姬氏禁制的了解,更甚许多神族,是以她也知如何破此禁制阵眼。 殿中人睁开眼,只见玄商北地三千里雪山上的赤红脉络竟开始有了碎裂迹象。
第一百六十九章 沙盘上, 雪山云气翻涌,逐渐染上墨色,无尽怨念煞气盘旋, 隐隐可以听闻其中传来鬼哭之声, 令人不寒而栗。 殿中人眉目沉郁, 随着他抬起手,九州河山上蔓延的赤红脉络闪过灵光, 禁制力量被唤醒,环环相扣, 将玄商北地,三千里雪山深处那股怨念桎梏。 魔君九幽觞曾是魔族最强者, 即便神族以战闻名的上神, 也未有能及。大约也只有以他体内蕴含力量, 才能令轩辕氏顺利绘成对九州河山的镇压禁制。但堂堂魔君,却被镇压于九州河山之下,九幽觞因此而产生的怨念也非寻常。 玄商北地之中,大雪簌簌而落, 不曾停歇, 只是在骤然间, 天幕好像蒙上了重重阴翳,忽地暗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无数人下意识望向了上方, 只见天边阴翳逐渐扩大, 光线逐渐变得更弱。“天怎么突然黑了?” 正当茫然之际, 有人惶恐开口:“难道是天谴?!” 闻听此言,周围众多北地黔首都慌乱起来, 对于见识有限的庶民而言,眼前异象定然是天道降罪,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惶恐地跪下身来,向所谓仙神参拜祈祷。 三千里雪山深处,青年御剑而行,衣袍翻卷,白衣胜雪,风雪回旋在他身周,却无法再近身半寸。 此处已不见人烟,只有浓重灰雾在上方汇聚,沉沉欲坠,呜咽声在耳边回荡,缭绕不觉,心性不坚者,身处其中,大约只数息之间便会心境破碎,走火入魔。 青年全未被煞气所影响,他抬头看着眼前异象,喃喃道:“看来这玄商之中,着实藏了不小的秘密啊。” 未曾停歇,随着长剑轻鸣,他的身形没入风雪更深处。 而此时,雪山深处界域之中,玄商王玺正漂浮在空中,在王玺气运压制下,本就为姬瑶一路破开的禁制无法再兴起反击之力,只能任由下方海眼旋涡中的怨念煞气翻卷冲击。 原本无序且混乱的雾气像是受到牵引一般,汇成龙形冲向禁制薄弱之处,在被泯灭后又重聚,一次又一次撞上赤红禁制。 终于,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尝试,桎梏在海眼旋涡上方的赤色禁制纹路开始出现微不可见的裂痕。 也就在裂痕出现之时,禁制上赤芒闪过,忽地开始缓缓旋转,裂纹蔓延的速度似乎也就此一滞。 有人出手,要阻止姬瑶破开玄商中的这道阵眼。 姬瑶抬眸,那是大渊的方向。 玄商王玺晃动起来,似随时要脱出她的掌控,她将体内残余仙力再度逼入王玺之中,如此一来,这枚王玺便成为了两股庞大力量角力之处,隐隐听得其发出一声悲鸣,随时都有崩碎之兆。 姬瑶嘴边分明有鲜血汹涌而落,仙骨破碎后,她便时时要受削骨断筋之痛,每动用一寸仙力,所受的痛苦更不啻于剔骨剜肉,但在这样的痛苦下,她神色偏偏不见有多少变化。 其实她如今已经觉醒魔族血脉,又得天道认可,若愿意将体内仙骨湮灭,放弃残存仙力,便可永远摆脱这样的痛苦。将仙力封印,不过一时之法,仙骨破碎,注定难以再复。 但姬瑶无意如此做。 她绝不会放弃自己所得的力量,哪怕有痛苦如影随形。 她原本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痛苦。 谢寒衣看向姬瑶,只见鲜血不断从她嘴角滑落,像是流之不尽一般,在衣裙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妖冶的血花。 痛么? 他没有问,其实不必问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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