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三年前,闻人明襄的身量长了不少, 眉目间更是多了几分杀伐果决的威严, 即便含笑看人时也带着无言压迫感, 已看不出什么少时痕迹。 与她不同,司徒银朱和从前却是分别不大,只是气质愈发沉稳内敛,如同辽远而平静的湖泽。 “她行事向来有自己的理由, 定不会无故出手。” 闻人明襄挑了挑眉, 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倒是还和三年前一样相信她。” “如此信任, 倒是叫寡人都有些嫉妒了。”她微微拖长了声音。 如今的闻人明襄已是上虞国君,当然该自称一句寡人。 司徒银朱笑了笑:“我竟不知, 君上何时会在意这等小事了。” 君臣有别, 如今的司徒银朱已不会再唤她明襄, 而是口称君上。 闻人明襄也向她笑起来:“你不知的事,尚有不少。” 她重归正题:“天乾星图被毁, 大渊定不会轻易揭过此事,为这件事, 大渊帝都内向来不怎么对付的三道势力,也难得有了一致的时候。” 大渊天子轩辕旻醉心天象之学,不喜朝政之事,因此与公离婴成婚后,这位王后便顺理成章地接掌大权,代天子掌朝。 除她之外,天启城中左右大渊天下的还有两道势力,一为龙渊阁,另一则为以跟随轩辕氏平定九州的功臣世族,如今以独孤氏为首。 而在公离婴成为王后之后,原本有没落之势的公离氏日渐兴盛,为争权夺利与独孤氏颇有冲突,数年间明争暗斗,难得有一致的时候。至于龙渊阁,多数时候都保持中立,并不轻易介入二者争端。 “前日若非天子亲临,只怕龙渊阁主与蓬莱掌教之间要有一场恶战。两位不朽境圆满的大能交战,不知会有何等声势——”说到这里,闻人明襄忽地想起,如今姬瑶也已至不朽境圆满。 她境界提升的速度,未免快得有些恐怖了。 “大渊与昆仑州关系本就微妙,经此一事,只怕更要恶化,也不知蓬莱如今作何打算?”闻人明襄自问自答,“事涉谢寒衣,这位道子对蓬莱意义重大,又是掌教弟子,蓬莱必定是要保下他的。相比之下,自我上虞而出的瑶山君境界虽高,终究只是一人罢了。” 闻人明襄不免叹了一声。 三年,不朽境圆满,如何让人不感到唏嘘。 她当日便想,若是让她离了淮都,自己便再也杀不了她,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司徒银朱明白闻人明襄言下之意,顾忌蓬莱,大渊最后大约会将矛头对准姬瑶,拿她来立威,不论如何,毁去天乾星图的是她。 至于蓬莱,会为姬瑶做到何种程度,尚未可知。 但就算如此…… “只怕他们未必能如愿。”司徒银朱徐徐开口道,迎上闻人明襄的目光,她有些促狭地向她眨了眨眼,“这一点,君上很该清楚才是。” 闻人明襄不由心头一堵,但也不得不承认司徒银朱说得有道理。 她平复下心情,也不曾见怪司徒银朱这揶揄的话,开口道:“那便让我们看看这回,真正立威的会是谁。” 事不关己,只需看戏便是。 说话间,仆从步入庭中,遥遥行礼道:“君上,有客来访。” 闻人明襄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上门的会是谁? 在满城风雨之中,蓬莱等昆仑州仙门落脚的使馆却是一片平静,院墙隔绝了外部诸多非议。 姬瑶推门自房中走出,她神情淡淡,眼尾透出微不可察的些许倦意。 自龙渊阁离开后,她并未休息,而是即刻以蓬莱带来的消息开始推算轩辕氏镇压九州气运的法阵。 以魔君九幽氏为引,镇压九州之气运,这样的大阵,姬瑶从前也未曾见过。不过她大约猜得出,这是出自姬氏那位上神手笔。 只凭在上虞和玄商窥得的部分阵纹,想推衍出其全貌,近乎不可能。好在此事关系人族命运,蓬莱等仙门绝无袖手旁观之理,在得知其中秘密后派出门下长老及弟子,分别前往九州各地查访阵纹,录于玉简,呈交师门。 不过即便他们行事小心,还是不免为轩辕氏察觉痕迹,近来暗中向昆仑州施压,昆仑州仙门弟子要来往九州之上也不如从前那般自由。 站在庭中的老者转身向姬瑶看来,他着道袍,面容清癯,身上气息似与周围万物浑然一体。 他便是谢寒衣的师尊,蓬莱掌教谢渡。 “瑶山君。”谢渡向姬瑶抬手,却是以平辈论礼。 除谢寒衣外,蓬莱也唯有他清楚姬瑶身份。当日得他同意,谢寒衣才会与姬瑶交换蓬莱功法。 “破解九州气运之阵的关键之处已然标出,只需等阵法中枢解开,便可破阵。”姬瑶抬手,玉简浮空飞向谢渡。 他手中接住玉简,神识扫过,瞬息便将其中内容记下,随后郑重再向姬瑶拱手作礼:“多谢瑶山君。” 姬瑶侧身,没有受他这一礼,语气平淡:“不必。” “我做这些,只是为自己的目的。” 谢渡闻言温和一笑,眼中是洞明世事的了然,他未再多言,只是道:“天乾星图一事,如今还未有定论,但瑶山君是为救寒衣才出手毁星图,蓬莱定会尽力转圜。” 顿了顿,他眼中多了两分忧色:“不过如今神族转世之人尚且身份不明。” “若依玄惑所言,其人是轩辕氏血脉,但天启城中,轩辕氏血脉何止数千。” 关于幕后之人,李玄惑是否有更为详尽的线索,此时也还不知。他经生死一线,即便有高境医修出手为他疗伤,此时也还在昏迷之中,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只从龙渊阁一事,便可窥得幕后之人行事之周全诡谲,谢渡恐怕李玄惑知道得也颇为有限。 轩辕氏与姬氏神族究竟有过如何交易,如今的大渊究竟是何等情形?迷雾重重,封禅之事近在眼前,却还有如此多疑惑未解。 听着他的话,姬瑶看向天际,蓦然开口:“应该快有结果了。” * 帝宫之内,轩辕沁孤身穿过回廊,撇下众多宫婢,向最为冷清的深宫之地行去。 她鼓着嘴,神情有几分委屈,难道自己这个女儿还比不上那些星象么?君父有空闭关钻研天象,却没有余暇见自己一面。 母后忙于朝政之事,总还将她当做稚童,一提起让自己掌权,便顾左右而言其他! 难道她真的醉心权势,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愿分享? 既然母后不肯将手中权利分给自己,那就不能怪她与旁人合作了。 谁能想到,如今将天启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天乾星图一事,正是出自自己手笔! 想起此事,轩辕沁眼底不由显出几分得意,颇感得意。 这是她给独孤氏的诚意,虽然不知独孤氏为何要针对蓬莱,但无妨,只要自己能从中得利,其余又有什么要紧。 轩辕沁并不在意天乾星图因此被毁,反正又不是她的东西,毁了便毁了,至于是否关乎什么山河社稷,她根本不在乎。 做出了这样的大事,轩辕沁却无人可说,思来想去,也只有在这位叔祖面前方能吐露一二了。 轩辕沁是在幼时一次因母亲无暇陪她,赌气之时闯进深宫之地,见到了这位轩辕氏的叔祖。 他是大渊第六任天子宠妃所生幼子,天子甚爱之,甚至透露出越过他一众兄姐,将其封为太子之意。 也是因此,他尚在幼时便为人毒害,即便得宫中所藏秘药救下性命,身体也虚弱到了极致,再无法修行,就连灵气也对他脆弱的经脉成了剧毒。 为了保住他性命,当时的天子只能为幼子在帝宫深处开辟一处宫室,请来数名大能施以禁制,隔绝灵气,令他平安长大。 那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借着秘药残余的药性,这位叔祖虽然无法修行,却活到了现在,不过因身体之故,他只能困于帝宫一隅,不得离开。 轩辕沁很喜欢这位叔祖,因为他从来不像旁人一般,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叔祖——” 青年跪坐在桌案后,手中握着卷竹简,此时闻声,逆光看来,脸上噙着温和笑意。 轩辕沁踏入殿中,脚步轻快地向他靠近,口中道:“叔祖,你可听说了,近日天启城中可发生了件极热闹的事……” 只是在她靠近青年之时,眉心却忽有灿金阵纹亮起,刺目灵光在殿中爆发,重重交叠的阵纹逐渐放大,向青年而去。 这道阵纹,与姬瑶留在妖族王女落荼身上的,分明一模一样。 灵光爆发之时,轩辕沁脚步一滞,呆在原地,全然不知这是如何情形。 灿金阵纹扑将而来,有莫测之威,寻常修士绝无抗衡之力,本该身无灵力的青年却伸出手,稳稳将阵纹抓住。 随着一声闷响,阵纹在他掌心湮碎。 看着他鲜血淋漓,白骨支离的右手,轩辕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眸中透出难言恐惧。 青年笑意未改,他抬头看向轩辕沁,喟叹一声道:“如何这般不小心?” 话音落下,轩辕沁只觉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她僵硬地低下头,只见一根细若无物的赤色丝弦贯穿了她的身体。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为什么…… 轩辕沁望着青年, 想问他为什么,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被细丝贯穿心口的瞬间, 她体内血气已经停止了流动。 少女的身体僵直地向前倒下, 被青年抬手接住, 动作温柔。 手上血迹滴落在轩辕沁脸上,青年轻轻叹了声:“若是小心些, 我便也不必此时杀你了。” 他这话说得颇为真心,毕竟轩辕沁着实是把再好用不过的刀, 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么能这样顺利地毁了天乾星图。 指尖抚过轩辕沁眉目, 青年欣赏着她永远凝固在惊恐中的神情, 眼底透出愉悦笑意。 旁人的痛苦, 却叫他心生欢喜。 青年垂眸看着轩辕沁,自言自语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轩辕氏为何无意令你入朝么?” 如今,他却是可以告诉她了。 要从何处说起呢? “那是千年前, 建木还未完全断绝时的旧事了。” 神魔混战, 大夏王朝一夕倾覆, 身为大夏旧臣的轩辕氏先祖,于天问原渭水之畔遇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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