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谢渡与谢寒衣脸色沉凝的并非那七件仙器,而是大渊所提另一个条件。 “龙渊阁还言,为全大渊威严,寒衣与瑶山君,当于封禅大礼上,在九州诸侯与天下仙门面前,向大渊天子跪拜请罪,他们方能既往不咎。”谢渡声音沉沉。 听了这句话,在场众人尽皆变了脸色,大渊未免欺人太甚! 反倒是一开始就跳了起来的宿昀很快恢复了淡然,复又坐下身去。既然大渊摆明了不打算善了,他们也就不必再多顾忌。 蓬莱的姿态已经放得够低,大渊却堪称得寸进尺,不提其他,姬瑶和谢寒衣一为不朽,一为无相,让他们当众跪拜请罪,大渊这群人也真是想得出来。 不说姬瑶,就算是谢寒衣,也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厅中一时无人说话,姬瑶脸上勾起讥诮笑意:“若我不应呢。” “两日后,龙渊阁阁主将亲下战书,要于封禅大礼当日,与你论战。”谢寒衣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龙渊阁阁主姜衡,不朽境圆满大能,与蓬莱掌教谢渡齐名于九州。 就算姬瑶在这三年间突破不朽,于旁人眼中,在姜衡这个成名已久的前辈面前,未必讨得了好。 谢寒衣心中沉郁,以他如今年纪便能有无相境修为,便是放在千年前先贤大能辈出之时,也当得一等一的天才,假以时日,九州之上也难有人能及。 但那终究是以后的事了。 至少现在的谢寒衣,还无法插手不朽境的争斗。 “那便一战。”对于谢寒衣这句话,姬瑶只是平静回道,眼中不见分毫惧色。 众人也不意外她是如此反应,姬瑶何曾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大渊提出的条件无异于痴心妄想,便是最想息事宁人的宿昀也没有开口相劝。 姬瑶与龙渊阁阁主这一战,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两日后,姬瑶站在廊下,细雪纷纷而落,她只着单薄素衣,但以她如今境界,有灵力护体,又何惧寒意。 “阿瑶。”谢寒衣自转角处行来,宽大的袍袖垂下,他抬眸看来,眉目深邃。 两日已过,龙渊阁的战书,也该到了。 自他们入天启城后,似乎便落入了提前为人设计好的棋局,包括如今姬瑶与龙渊阁阁主这一战。 谢寒衣停在姬瑶身旁,一时没有说话,只看向庭中嶙峋山石。细雪落入人工开凿的湖泽,即刻便融于水中,周围安静得几乎能听见人的呼吸声。 他转过头,恰好迎上姬瑶抬眸看来的目光,谢寒衣有一瞬怔然。回过神,他干咳一声,向姬瑶伸出了手。 掌心灵光闪过,谢寒衣手中多出一件素色衣裙,其上流光溢彩,不知以何种丝线织就,但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这是蓬莱所藏素羽霓裳,师尊令我转交给你。”谢寒衣看着姬瑶,“姬明殊行事缜密诡谲,有这件仙器在身,总归能安全几分。” 也只蓬莱这样传世数千年的仙门,才能轻易拿出这样一件仙器。 姬瑶没有接:“我不取自己偿还不了之物。” 体内四十九枚血脉星辰,只余最后一枚便可点亮,但只是如此,尚且不够。她想报仇,还需要更高的修为,而要做到这一点,她便不能再留在这天下十四州中。 她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姬瑶也并无把握能在如此时间内还以蓬莱与仙器等价之物,她不缺灵玉,但仙器价值从来不是能以灵玉衡量的。 谢寒衣神情一怔,不知有没有听出她言外之意,沉默片刻后,并未将这件仙器收回,只是道:“倘若是我给你呢?” 不是蓬莱,是他想给她。 谢寒衣将素羽霓裳向前递了递,眼中所见,唯有姬瑶。 他这样认真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姬瑶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春日,于杏花里初见之时。 少年将一枝碧玉桃花放在她鬓边,言笑与眼前重合。 三年时间,谢寒衣身量逐渐长成,他生就一副好相貌,用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完美契合了世人对于蓬莱道子的期待。 只是三年而已,姬瑶想,他们识得原来也不过才三年有余,尚不及她在姬氏岁月的百之一二。 可这是她一生最为轻松欢喜的时日。 姬瑶在九霄之上也算有过几个朋友,只是后来,便没有了。 而到了这十四州上,她从前视作蝼蚁的人族,却叫她体悟到许多从前不曾有过的感情。 她垂下眸,接过谢寒衣手中霓裳,再度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谢谢。” 谢寒衣,谢谢。 谢寒衣便笑了起来:“不客气。” 阿瑶,不客气。 就在两人说话时,不远处,桓少白从廊柱后探出头,鬼鬼祟祟地向两人的方向张望。不仅是他,下一刻,廊柱后又齐刷刷地探出几颗头,四人从上到下,排得很是整齐。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宿子歇竖起耳朵。 叶望秋扒着柱子:“别挤别挤!小心被发现了!” “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唯有陈云起脸上透露出几分纠结,讷讷道。 “难道你不好奇我师兄在和阿瑶说什么吗?”叶望秋双眼放光,满脸八卦。 陈云起没说话,好吧,他也很好奇。 看着姬瑶和谢寒衣两人相视而笑,年纪更长的宿子歇和桓少白彼此挤眉弄眼,眼中尽是了然。 他们的动静实在太过明显,就算要谢寒衣装作不知道也不可能,他心中暗叹一声,袖中弹指。 下一刻,廊柱后的几个人便齐齐在额上挨了个脑瓜崩,捂着头跌了出来。 面对姬瑶目光,桓少白转头望天:“路过,我们正好路过而已……” 姬瑶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不知有没有信。 宿子歇拢着袖子,丧眉耷眼,好像真是路过一般,陈云起抱着刀低头,叶望秋则不动声色偷偷向转角挪去。 谢寒衣脸上挂起温和笑意:“既然你们这么闲,不如多花些时间在修行上。” 妙嘉经过庭中之时,才发现这里被人布下一道大阵,而在阵中狼狈逃窜的,正是桓少白几人。 她不免有些纳罕:“这是怎么了?” 一旁看热闹的傅集幸灾乐祸道:“没什么,就是听墙角被发现了。” 桓师兄他们几人唯恐天下不乱就罢了,怎么连云起师兄也跟着胡闹? 还未等妙嘉再问什么,便听天启城中传来一声尖锐啸鸣,而随着啸鸣声,有刺目金光自龙渊阁中亮起,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划过天际,似要将灰白天穹就此撕裂。 那道金光径直向姬瑶下榻的使馆而来,两日已过,未曾得到回音的龙渊阁终于有了动作。 妙嘉眼底映出灿金光芒,衣裙在忽起的狂风中翻飞,她神情凝重,站在她身旁的傅集也敛了些微笑意。 正在阵法中挣扎的叶望秋等人也抬头望去,望向这道金光的神情都有些凝肃。 楼阁高处,姬瑶与谢寒衣站在阑干前,金光飞驰而来,其势汹汹。 呼啸的朔风中,姬瑶抬起手,指尖稳稳握住了那枚金翎,袍袖翻卷,其上汹涌灵力便就此湮灭于无形。 “十日后,天子封禅,龙渊阁姜衡,但请瑶山君一战——” 金翎在姬瑶手中破碎为无数灵光,一道苍老低沉的嗓音响起,正是出自龙渊阁阁主。 听到这句话的叫不止使馆中人,天启城内外,无数修士都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待反应过来话中意思,不由面面相觑。 龙渊阁约战姬瑶的决议,在这枚金翎出现前,知道的人不过少数罢了。 龙渊阁阁主,要与那位瑶山君,在天子封禅礼上一战?!消息如同飓风一般,席卷向九州。
第一百九十一章 龙渊阁阁主姜衡亲自向姬瑶下了战书, 要在封禅之礼上与之论道,以祭告天地。短短几日,此事在九州之上已然人尽皆知, 天下修士都为之震动。 有关天乾星图之事, 世人不知其中详尽, 便也不敢妄谈谁之对错,不过两位不朽境圆满的大能论战, 却令无数修士多了个一观封禅大礼的理由。 能观不朽大能出手的机会少之又少,何况这次是两名不朽境圆满的大能当面论战。 寻常修士虽不能靠近封禅祭台, 但远观亦是无妨。一时之间,为了得观此战, 原本对天子封禅礼并不感兴趣的众多修士也自九州各处赶来。 随着九州诸侯先后已至天启城, 昆仑州诸多仙门也齐聚于此, 帝都天启之中各路人马汇聚,繁盛热闹更甚以往。 如此,倏忽便过十日。 天元五十年十二月十九,龙渊阁所卜吉日, 宜祭祀, 出行, 祈福。 天光晦暗,还未至黎明, 天启城使馆中已然亮起灯烛, 宿昀在随行仆婢侍奉下换上一身冕服。 玄衣纁裳, 绣七色章纹,配七旒冕冠, 此为诸侯吉服。天子封禅,九州诸侯也需做陪祭, 宿昀便也难得换上了如此繁重的礼衣。 佩好金钩玉环,他示意房中仆婢不必跟来,孤身走上了阁楼。 昏暗光线下,姚静深正站在阑干前,低头望着庭中落雪,似在出神。 “难得见姚卿如此心忧模样。”宿昀停在他身旁,悠悠开口,神情倒是与寻常无异。 姚静深没有看他:“姬氏神族诸般谋划,种种关键,或许都在今日。” 事涉九州人族安危,他如何能不忧心。 只从毁去天乾星图一事,足可看出幕后之人心思缜密,手段奇诡,而偏偏,他对姬瑶的恶意直白得不加掩饰。 对于自己的过去及从前与姬明殊的关系,姬瑶不曾提,姚静深便也没有多问。所以他也只知姬明殊得鸿蒙元息转世,但从玄商到天启城发生的种种,已足以佐证姬明殊对姬瑶的针对。 姚静深直觉,今日一战,也不会只是论战这么简单。 姬明殊究竟想做什么? 姚静深心中沉重,身为师尊,却无法庇护弟子,这种熟悉的无力感让他不由想起昔年旧事,更觉夜不能寐。 日前,他已破七境洞虚。 得姬瑶授以功法,加之天资卓绝,心境又澄明通达,姚静深破境洞虚几乎未遇什么桎梏。虽然比不上谢寒衣,但这般修行进境在九州天下也堪称惊人,只是在如今局面下,姚静深的境界尚还是不足。 见他始终忧心不减,宿昀笑道:“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昆仑州顶着么?姚卿该对他们有些信心才是。” 这话说得颇有些无赖意味,很符合宿昀一贯的行事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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