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严气结,但感受到左右若有若无的视线,只能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对父亲说话的!” 姬瑶没有看他,指尖微动,席案上酒盏飞起,堵住了陈方严的嘴。 猝不及防之下,陈方严被酒水呛了个正着,他握住酒盏,正想发作,陈肆已经拿了块糕点往他嘴里塞:“来,家主,尝尝这云片糕。” 陈方严再次被堵住嘴,他瞪着陈肆,真是反了,现在连他也敢对自己不敬。 陈肆躲开他的目光,权当什么也不知道。 陈方严顿时更气了,这把他家主的威严置于何处! 坐在主位的越重陵不知是不是注意到这一幕,嘴边扬起些微笑意,他执起酒樽向众人一敬:“今日,多谢诸位赏光前来。” 说罢,将这盏酒一饮而尽。 见此,席间世族自然都举杯回敬,陈方严也无暇再说什么。 桓少白打量着坐在上首的越重陵,虽然他如今只得大夫之爵,但显然身为国君的闻人骁有意扶持他,或许越重陵就是第二个武宁君闻人昭。 不,或许更胜过闻人昭。毕竟闻人昭只是武者,修至武道宗师已然封顶,而以越重陵资质,还有希望触碰天命之上的境界。 如今这位掌握上虞王印的,乃是锐意进取的虎狼之君。 桓少白低头看向手中酒樽,对上了自己双目。 天下之事,此消彼长,王权想增强,势必要削减世族势力,闻人骁如今所为种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那么未来桓氏又将何去何从? 上方,越重陵又倒了一盏酒,再度举杯,看着姬瑶含笑道:“我越氏如今人丁凋零,小辈中不过阿稚一人,她尚年幼,初回淮都,行止若有不当,还望诸位包涵,不要同她计较。”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姬瑶身上,显然没想到越重陵会这样态度鲜明地表明立场。 至于他话中内容,却是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虽然越重陵还未成亲,也无子嗣,但越氏主支年轻一辈大有人在,只是越重陵回淮都时将他们都留在边地吃沙子。 不过如今越重陵是越家家主,就算他不把越家主支当人看,非要说句人丁凋零,也没人会反驳。 席间世族之人交换了眼神,越重陵此举,却是要将姬瑶庇护在越氏羽翼之下了。 只是这陈稚行止岂止是不当可以形容,说句胆大包天也不为过。 但平心而论,如此天资,换了是他们族中小辈,也是要全力培养护持的。只要她不曾半途夭折,将来至少可保族中百年辉煌。 简单一番话,叫在场众人暗自多了许多思量。 这只是越重陵的意思,还是他背后那位君上的意思? 众人猜得不错,越重陵会说出这番话,的确有闻人骁示意的原因在。不过能让他如此态度鲜明地表达支持,还因为今日姬瑶对常茹和李幸的反击让他觉得甚是合意。 如此胆色,她该是他的女儿才是。 在微妙又还算和谐的气氛下,这场春宴并未再生出其他风波,安然到了尾声。 众多世族先后拜别,陈方严却不急,特意留到了最后。 “重陵,今日我看那位萧氏十三郎也来赴宴了。”见左右无人,他才向越重陵开口道,“越氏与萧氏有旧,当初,你阿姐本是有意为阿稚与他定亲……” 他话中阿姐,指的当然是陈稚的母亲。 陈方严想,如今越氏重回淮都,这旧事也不是不能重提。 陈氏若能和萧氏结亲,自是天大的好事,那萧御虽然身有残疾,却是萧家家主唯一的儿子。 越重陵挑了挑眉:“你想与萧氏结亲?” 陈方严干咳一声:“若能与萧氏结亲,阿稚也就不必惧怕赵氏报复……” 不止如此,陈氏也能从中得来颇多好处。 越重陵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向他身后道:“阿稚,不知你作何想?” 姬瑶冷淡的声音随即在陈方严背后响起:“他想结亲,可自己嫁。” 陈肆推着姬瑶行来,在二人身旁正是姚静深,闻言神情虽不变,眼底却多了几分笑意。 嗯,这个回答很姬瑶。 听了这句话,陈方严被噎了一瞬,他没想到姬瑶偏巧会在这时出现,只能强行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姬瑶无意听他说辞,平静地回了两个字:“不必。” “陈稚,我可是你父亲!”陈方严强调道。 姬瑶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也可以不是。” 有没有父亲,都不妨碍她做陈稚。 周围蓦然安静了一瞬,越重陵笑了起来:“这话说得不错,阿稚,不如你来做我女儿如何?” 陈方严不可置信地看向越重陵,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背刺自己,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抢女儿啊! 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怕再多说连女儿都没了,悻悻道:“罢了罢了,你不喜欢便算了。” 越重陵却不管他的心情,还道:“阿稚,不如你考虑一二,做了我女儿,整个越家便都是你的。” 修士境界越高,子嗣便越艰难,就如萧御的母亲萧氏家主,这么多年也只他一个亲生儿子。 何况越重陵一心修行,所求为权禄,无意男女之情,比起便宜了旁人,他倒更愿意将自己的基业给颇为对他性情的姬瑶。 “越重陵!”陈方严怒声道,自己好歹也算半个兄长,便是装也要装出点敬意来吧。 越重陵看了姬瑶一眼,略带遗憾地住了嘴,倒不是因为陈方严,而是看出了姬瑶无意。 可惜了。 姬瑶当然不会同意,她虽然要做陈稚,但不打算给自己找个爹——陈方严自以为爹,但姬瑶显然没把他当爹。 越重陵也没有强求,正好姬瑶前来,倒是免了他再去寻她。 他取出一枚令符,向她道:“有这枚令符在,你可调配越氏府兵,也可调用府中灵玉资源。你放心,在都城之内,越氏自是会护住你。” 最后一句话,越重陵说得颇有深意。 越氏的势力自是不能与赵氏相比,但越重陵敢这样说,自是得了来自他背后之人的许诺。 与他对视一眼,姬瑶接过令符,没说什么。 陈方严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自己输了,虽然他也是陈家家主,却做不出与越重陵等同的承诺,毕竟陈氏许多权利还把控在诸多族老手中。 他该回去同族老们谈谈条件了,陈稚是他们陈家的女儿,不该被越家笼络了去才是。 虽然几次三番被姬瑶行事吓得魂不附体,但陈方严现在的腰板的确挺得比之前直了许多。 想到这里,陈方严看向姬瑶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诡异的慈爱。 陈肆注意到他的神情,一阵恶寒,家主到底知不知道他真的不适合这个表情啊。 是夜,千秋学宫,钦天之中。 内室中,雪青色的帷幕轻薄如同烟雾,月色透过半掩的雕花木窗落在房中,姬瑶靠在软榻上,侧头看着窗外,面上只见一片漠然。 她身上透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不动的时候,仍旧像是一具匠工精心雕琢出的瓷偶。 不知过了多久,桌案上那只一动不动的肥啾终于睁开了那双黑豆眼,谢寒衣挺起身,正好对上姬瑶目光。 “你今日的功法玉简还未刻录。”她凉凉开口。 谢寒衣没想到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他本以为,她会先问起越府中的事。 看她当时反应,也不像没看出来啊? 但姬瑶既然不问,谢寒衣也就没有主动提起,毕竟此事牵扯众多,一时也不好解释。 他乖乖跳上一旁玉简,按照姬瑶所言,用神识刻录起功法。 鉴于谢寒衣只有一缕神识附在这只傀儡山雀上,能做的事实在有限,所以他与姬瑶约定每三日刻录一卷蓬莱所藏功法交换。 这交易谢寒衣并不吃亏,因为他能看出,姬瑶给他的,当真是神族功法。 人族修行虽起源神族,但经数千年传承衍生,其功法早与其大有相异,尽管如此,这些神族功法对于人族修行也能有颇多启发。 至少对谢寒衣是如此。 勤勤恳恳地刻录完功法,桌案上的肥啾长出了一口气,再抬头,只见姬瑶靠在软榻上,双眸微阖,像是睡了过去。 即便是睡着的时候,她身上也透出一股难言冷清,与这尘世似乎格格不入。 神识耗损,肥啾的头一点一点,又要再睡过去,谢寒衣张开和圆滚滚的身体成反差的短小翅膀,落向姬瑶手边。 不过还未落下,那双黑豆眼便已经闭上,于是成功在半空坠机,摔落在软榻上。 不过托一身圆滚滚的福,他滚了两圈,还是如愿停在了姬瑶手边。 毛茸茸的身体触上去能感受到一股温热,真实得完全不像傀儡,姬瑶睁开眼,看着凑在自己手边的肥啾,神色有一瞬柔和,消解了身上疏离冷清。 虽然转瞬即逝,但也足够令人惊艳。 淮都城内,谢寒衣睁开眼,想起神识陷入沉睡前看到的一幕,心跳忽地快了几许。 难道是修行出错了?感受到心跳异常,他暗自纳闷。 接下来几日,关于昆山玉碎的消息很快在淮都城内传开,与之一同出现在无数世族权贵口中的,还有陈稚这个名字。 想一睹昆山玉碎真面目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可是天阶灵器,可惜自越氏春宴后,姬瑶回到千秋学宫便闭门不出,让人想偶遇都找不到机会。 之前在辰宿学派暗中施压下,钦天门下弟子都陆陆续续选择改换门庭,只有资质最高,年纪最小的妙嘉始终没有动摇,坚持要留在钦天。 她是钦天宗一位长老捡回来的孤女,自幼长在钦天宗,对钦天宗的感情非他人可比。 一个她,再加上叶望秋和陈云起,整个钦天也就三个弟子,实在少得可怜。 至于陈肆和姬瑶,虽然暂居千秋学宫,但未上名录,就还算不上是学宫弟子。 姚静深对此事倒是看得很淡,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凑不够七名弟子,钦天便会在夏试前面临被遣散的命运。 妙嘉心中倒是着急,却也无计可施,钦天如今门庭败落,对学宫弟子毫无吸引力,总不能强逼着人来。 她只能更加刻苦地修行,希望尽快晋升,有朝一日撑起钦天宗门庭。 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的钦天很是清静,关起门来潜心修行,称得上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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