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御史王岫在这时开了口。 “杀人偿命,莫要牵连旁人,早日认罪,早日伏法,不然便是妖物,也要受尽酷刑折磨。” 昏暗吞噬着灯火明灭不定地打在权琅脸上。 钟鹤青皱眉向前走了一步,他刚要安抚权琅一句,让他只要实话实说即可。 却不想在少年脸上,看到了似笑似哭的表情。 少年干裂的唇颤了颤,他慢慢地抬头,开了口。 “你们不就是想让我认罪吗?我... ...我认罪,你们杀了我吧。” * 地牢里有专门结界,隔着结界,九姬纵然放出听力也听不到里面的情形。 她正可惜,不想钟鹤青等人竟然从结界里出来了。 九姬听到那监察御史问了一句。 “钟少卿,那犬妖自己认了罪,这下大理寺可以定案了吧?” 这话一出,九姬吃了一惊。 她细细去听钟鹤青的回应,但男人没有回答,还是廖春从旁说了一句。 “不劳御史费心,大理寺自会尽快处理此案。” 那御史低哼一声走开了。 他一走,就只剩下了钟鹤青和廖春两人。 九姬凝住心神,正要听权琅认罪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听见男人在这时出了声。 “方才那小偷在权琅面前,提及彼时有长藤出现、卷走权琅的事情,你都记下了吗?” 廖春连忙道记下了,他说着,疑问起来。 “那小偷突然上前提及有长藤,言下之意,仿佛那藤也是精怪,亦涉此案。此前权琅可对此没有提及一句,小偷一说,权琅就变了态度,认了罪了。” 廖春忍不住道。 “大人,这里面显然还有隐情!只是那权琅不肯再多说了。” 妖在凡人眼里总是那般可怖的形象,更不要说如今,还有人压在他头上,迫他认下罪名。 钟鹤青沉默着闭了眼睛。 饭厅里,九姬遥遥听见这几句话立时起了身,同观星说了一声离开了大理寺。 * 东京妖坊。 白日里阳气过重,坊众多半不愿意出门,街上也只有那些门脸阔绰的酒楼,门前才总有人来人往。 九姬一路往安家所在的石三巷而去,刚走到半路,便见到眼前傍着一潭池水而建的大酒楼门前,有个头上簪着槐花的姑娘,正双手给那酒楼里的妖小二堤上食盒。 妖小二打开食盒瞧了瞧,很快给她付了一笔灵石。 姑娘将那为数不多的灵石装进了口袋里,低着头离开酒楼。 九姬跟了上去,见她走了没多远,被突然跑出来的妖童叫住了。 叫住她的不巧正是权琅的弟弟权瑞。 “姐姐,我娘让我叫你去我家吃饭。” 她摇摇头,“我不去了,我回家了。” 但权瑞却拉住了她,“姐姐莫要这样,饭总是要吃得!娘让我叫你,走吧走吧!” 权瑞拉着她一路往安家去,安家就在不远处的巷里。 九姬也跟了上去,见安三娘招呼着姑娘,盛了满满一碗饭塞进了她手里。 安家不富裕,吃不起灵食,便同寻常凡间百姓家中吃的一样。 她给姑娘塞了饭,又拉着她坐下吃菜,姑娘却只低着头不肯吃。 安三娘正要劝她,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九姬。 “是有权琅的消息了吗?!” 她开口,一家三人全都看了过来。 九姬点头,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 “有人说亲眼看到了权琅杀人,而且还看到权琅逃走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长藤卷走。”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簪了槐花的姑娘脸上。 “权琅听见这话,就认罪了。” “啊!”小权瑞叫了一声,安三娘亦倒吸一口气。 而那簪了槐花的姑娘,手里的碗咣当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碎成了片。 她忽的转身往门外跑去。 “怎么能认罪?!阿琅不能认罪,要抓也该抓我,都是我害了他,和他没有关系!” 她眼泪咣当砸落下来,人已冲出了门外。 安三娘连忙急着去拉她却没拉住,倒是九姬身形一幻,一把将她从门前拦了下来。 “他认罪你也认罪,说不定凡人的朝廷把你们两个妖都判了,谁也跑不了。”九姬出言。 安三娘也在此时奔了过来,紧紧拉住了她。 “怀琳,小琅不是你害得,和你没关系!” 只是安三娘这样说,怀琳眼中的泪珠就仿佛断了线似得,啪啪哒哒地全砸到了地上。 “可是婶婶... ...是我叫着他一起去凡间识字的,是我逼着他去上私塾的,是我说若是他不读书就不再理他了的... ...如果不是我,他怎么会出事... ...” ... ... 怀琳是槐精,爹娘从前都是东京妖坊的妖众,家中从前比安家富裕些,在妖坊里有几处买卖,可自鼬玉出现,怀家的日子一落千丈。 怀家这样的树精,不似飞禽走兽可随便移动,他们树木本体移动起来极其耗费灵力。怀家同其他树精一起商量,让玉鼠洞宫把他们的本体仍旧留在翡翠琼木下面,大不了少拿些拆补的银子。 他们这一提议,玉鼠洞宫就应了,两方各自合宜。 一众树精还以为总算得了个安稳,便是日子过得不如从前也都忍了。 却不想几年过去,众人身子渐渐不好起来,他们不免怀疑是不是翡翠琼木下的本体出了问题。 但玉鼠洞宫不许人随意进出,一众树精来回寻了许久,才得以进去了一次。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们原本枝繁叶茂的本体,似自此地划归玉鼠洞宫之后,便得不到灵气的滋养,整片林木颗颗高树都有枯叶残枝,再不复昔日繁茂。 树精们大吃一惊,立刻集结起来玉鼠洞宫讨个说法,却被宫司蜀禄直接赶出了门去。 显然是玉鼠洞宫放任鼬玉吸食了他们的灵气,可鼠族势大,他们如何能跟鼠族抗衡? 百般无奈,却只能急急忙忙将本体从翡翠琼木下迁出来。 只是原本就受了损的本体,急忙迁出极其出现差错。 怀琳的父亲为了护着妻子和女儿的周全,没能顾得上自身,迁出本体时大伤经脉,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 怀琳的母亲本就身子不好,丈夫死后更是悲痛不已,怀琳几乎拿出了全部积蓄给母亲治病,可她母亲也只苦苦支撑了五年,亦去了。 怀家没落下来,只剩下空荡的院落和无以为生的小姑娘。安三娘见小姑娘孤身一人着实可怜,时常让权琅去接济。 直到怀琳渐渐长大,自己学着做灵食灵饮售卖给大酒楼,日子才好过一些。 可他们越长大,需要维持妖丹的灵气就越多。 妖坊的灵气有限,而这世间凡是灵气充沛的地方,无不被早早占据,普通的妖只能去赚更多的灵石,炼化灵石以补充需要的灵气。 可他们这些没有太多本领的妖,怎么才能赚更多的灵石? 那天,坊外的小山坡上有清风掠过,刮走了山间的雾气,留下如繁星一般的坊中灯火。 有人从灯火阑珊处呼哧呼哧地跑了上来,一口气跑到老龙槐下面,仰头看着龙槐交错的虬枝间坐着的姑娘。 “阿琳,我不想叫大郎二郎这样的名字了,你不是喜欢听凡人的书吗?你给我取一个像你一样的名字!” 他那么一说,姑娘就想到了一个。 “跟我类似的,好像是有一个,也是很好的寓意。” 树下的少年一听,跳上了树来,同她一起挤在树杈里面。 “是什么?快说给我!” 他催促,姑娘却偏偏摇了头。 “若是你自己肯读书,自然就知道了。” 少年皱眉,“你又叫我读书?凡人的字好难学的,不是谁都跟阿琳你一样有耐心。” 姑娘一听,让龙槐把他撅了下去。 “识了字读了书便能知道许多道理,也许我们眼下的困苦日子也能过得好起来。你若不愿意读,仍旧叫你的权大郎去吧。” 她说完,扭头再不搭理他了。 权大郎急了起来。 “读读读,我答应你读就是了,你别不理我!我这就去找个愿意教我们的先生去!” 他说到就做到,没过多久,就找了位肯收草药当束脩的老先生。 怀琳欣喜不已,拉着他一道去老先生处读书。 书读了半年,他就给自己改了名,叫了权琅。走在坊里街上,他见了人便说自己读了书,改了名了,让所有人都来叫他的新名字。 “琳琅,琳琅。”少年故意侧目瞧她,“我这书读得,阿琳可还满意?” 少女红了脸颊,少年却将她一把抱到了老龙槐的枝杈上,他仰头向她看来。 “阿琳,等我再读两年书,懂了道理,有了本事,能赚钱过上好日子了,我们就成亲吧?” 他一双眼眸含着星月,“你不是说咱们的先生是这世间最好的先生吗?等咱们成亲,生了小崽子,若是个狗崽子,就送到先生家里去给先生看家护院,若是颗小槐树,就种去先生家院子里,耳濡目染的,说不准没化形就能背书了!” 他一边笑一边说着,细细地看向少女,湿热的呼吸间相距越来越近,老龙槐落下枝叶将来两人环绕在无人之境里。 星月仿若他们学来的凡人字,密密麻麻地照亮着彼此的模样。 他的吻滚烫炽热,落在她唇边。 “阿琳,谢谢你,谢谢你催我读书,我会上进的。” ... ... 可是读书、读书,就读出了这样的结果吗? 少女双眼红着,神色怔怔。 “我该老老实实的,我该安安分分的,我根本不该读书,我们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敢妄想啊... ...”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23章 第 23 章 ◎紧握◎ “我该老老实实的,我该安安分分的,我根本不该读书,我们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妄想啊... ...” 怀琳双眼红着,神色怔怔。 可是,读书有什么错呢? 九姬忽的开了口。 “读书没有错,老先生没错,你没错,权琅更没错,错的是将权琅置于死地的人。” 怀琳抬头向她看去,看到她眸色深沉如渊,嗓音凉如深涧幽泉。 “如果有谁该死,也不该是你和权琅,而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 ... 九姬让怀琳把彼时的情形,又仔细回忆了一遍。 她说先生从没有在意过他们来路不明,待他们同凡人学子没有两样,甚至因为她是女子而对她多有照顾。 她曾制过一只骨哨留给先生,她道若是身处险境,先生只要吹起哨子,她立时就会赶到。 那天,哨子突然就响了起来。 彼时她刚给酒店送完灵饮,因着到了后半夜的缘故,权琅怕酒楼里有醉鬼乱来,也跟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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