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愿意为妖探寻一个清白,倒还挺不同于其他人的。 九姬不由地想了一下。 万一她被他发现了真是身份,他会不会放她一马? 她不禁瞧了一眼身边这位少卿,觉得与其出现这种不利的情形,在等他放她一马,那还不如自己更谨慎点的好。 冒用凡人身份是大罪,更不要说冒的是大理寺少卿妻子了,还同人家入了洞房了... ... 她还不想被京城的捉妖师们摁住脑袋。 九姬这么想着,便琢磨若是权琅能顺利出来,她得尽快行事了... ... 九姬抱臂暗暗思量。 雅间里安静下来,尤其被外面越发热闹的歌舞声一衬,雅间里仿若被单独隔开的世外之境。 钟鹤青的目光悄悄落在了抱臂思量的人身上。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眉间微蹙,思索认真。 钟鹤青没有一眼就看穿别人所有心思的本领,但他却不禁想到了今晚的事。 按照观星和她的说法,是她一位师叔将怀琳领了来,是怀琳主动来找的她。 照着观星和她的说法,这是说得过去的。 可钟鹤青却莫名地出现了另一种念头—— 未必是怀琳通过人找她,而是,她把怀琳找了过来。 这想法蓦然出现,钟鹤青心下倏忽微沉。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为什么呢? 门外忽有酒楼小厮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客官,我们冷月楼今晚最惊艳的天仙舞来了,快出来看看吧!” 钟鹤青问去身边的人。 “去看看吗?” 九姬来凡间这几月都在忙碌,还真没见过什么凡人的歌舞。 她说好,钟鹤青起身给她开了门,他们雅间的位置刚好,站在二楼的栏杆上,便能把大堂里的歌舞尽收眼底。 冷月楼上月华倾斜与高灯光亮融合一起,繁花点缀的台上几个衣着异域的女子,身柔若蛇地交身起舞。 九姬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忽然听见身边的男人低声问了一句。 “今日怀琳来找你,不怕吗?” 怀琳是妖,九姬也是妖,当然不会害怕。可唐亦娆却不是。 九姬就知道他多少会有些怀疑,只好又把极阴命格的事情拿出来说事。 “是有些怕,但自幼见多了,总比旁人多一圈胆子不是?不然早就吓破胆了。” 她笑说了一句,不想纠缠在此,胡乱扯开了话题。 “我虽然不是大理寺的官,但这案子不是让你很棘手吗?怀琳找来兴许就带着破案的关键,我帮自己的夫君办案,也是应该的吧?” 虽说她是扯谎骗他,但破案这事不是假的,若真案子破了,功劳还不是记在他钟少卿头上。 九姬心里嘀咕,希望这凡人不要再问了。 可这凡人又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 只是这个问题出口,九姬愣了一下。 他嗓音在高亮的歌舞声和喝彩声中,莫名地低缓而轻柔。 “... ...你方才说,是在帮自己的夫君?” 九姬眨了一下眼睛。 这、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她说帮唐亦娆的夫君? 九姬搞不清凡人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复杂的事了。 她直道。 “是啊,是帮自己的夫君呀。” 这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男人不知怎么在她的回答中,眸色越发柔和下来,他看着她,精巧设计的重檐下仿佛有月光流淌进了他眼里,在平静的眼眸中泛起了轻柔的涟漪。 九姬眨了眨眼,男人已轻轻垂下了眼帘。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他没再多说,只是在护她从拥挤喧闹的走廊下楼的时候,转身向她伸了手。 “楼板上有水,小心湿滑。” 九姬会小心的。 可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想来想去,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放了上去。 钟鹤青的掌心早就回了温,反倒是被他握在手心的那一只微凉。 他将她往掌心深处紧了紧。 不论如何,她都是他娶回家中的妻子。 姻缘结缔,六界通晓,不是么? * 时过四月,日头宣泄下的阳气,给人车繁多的街道平添三分躁气。 消息不知从何而起,但半日的工夫,大大小小的街巷上都流传了开来。 “听说了吗?杜老先生的案子又有状况了。” “不是说大理寺抓了个妖吗?” “哎呀,那是前几日的事了,眼下的风声,说不是那妖杀人,大理寺要把妖放出来呢!” 挤挤挨挨的人群里,消息像是暑热迫近的风,呼啦一下吹满了大街小巷。 “这消息准不准呀?真不是妖杀人?可信吗?大理寺不会被妖蛊惑了吧?” “胡说什么?大理寺是朝廷的衙门,又在天子脚下,有罡气罩着呢,怎么能被蛊惑?” “那是谁杀了杜先生?另有其人?” “不知道,今日到处都在传。无风不起浪,兴许大理寺真有了旁的证据,说不定放了这妖,就要去抓真凶了!” ... ... 小巧精致的坊间别院里,有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撞翻了陪酒歌姬手里的酒盅。 歌姬“呀”了一声,跪在了一旁。 花鸟刺绣的屏风后面,有人不悦地问了过来。 “做什么慌慌张张?有失方寸!” 屏风后的人说着,似察觉来人神色确实不太对劲,抬手把一众陪酒歌姬都撵了下去,人一走,不等他问,来人便道。 “听说大理寺要把那犬妖放了!街上有传言,说是大理寺有了新证据,证明那犬妖不是凶手,凶手还另有... ...另有其人!” 屏风里的人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当真?” 来人并不是十分确定,“街上都是这么传的,大理寺那边... ...好像还没消息。” 他这般说,里面的人不满地哼了一声。 “没个准信你来跟我说什么?还慌乱成这般!” 他说着,又坐了回去,兀自饮了半杯酒。 “那犬妖都认了罪了,钟鹤青再大的本事,还能一夜之间翻案?你先回去等着,等我让人探清情形再说。” 他这般,来人纵然再怕,也只能抹掉汗珠应了下来。 * 一连两日,大街小巷里的传闻越来越盛,开始不断有人到大理寺里问询。 大理寺对此,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此案仍然在加紧审理之中。 这日到了晚间,大理寺门外又来了问询的人,只不过这一次,来的是杜老先生的儿子杜秀才。 杜秀才本来只把犬妖当做了杀父的凶手,眼下听到大理寺要释放,心急火燎到不行。 廖春拦着没让他直接进来,自己来寻了钟鹤青。 “少卿,那杜秀才焦急的很,这会非要见您问个清楚,如何是好?” 钟鹤青放下手中案卷,往外看了一眼。 他摇了头。 “只道我不在,旁的也都不要同他讲,不过要派人跟着他,莫要因为心急出了什么事。” 廖春叹气,“下官知道了。” 廖春破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杜秀才送走,来探问的人又多又杂,钟鹤青干脆早早下了衙。 他这两日都宿在家中,甚至就宿在正房里。 她虽然在床上烙饼似得,略有些翻来覆去地不适应,但也没说要同他分床的话。 今日钟鹤青提前下衙,自然直接一路回家。 他不方便让人认出来,便换了寻常衣裳混在人群中一路往家中走去。 夕阳在大街上洒下金光,沿路两边的小摊主在日落前行人最多的时候,卖力地吆喝。 钟鹤青也被吆喝声吸去了目光,只是刚一看去,目光就定在了摊位前的人身上。 那是个卖观赏小鱼的摊位,她穿了一件他未曾见过的浅黄色的裙裳,夕阳斜照下如水中金鱼似得灵动秀美。 此时,她正弯着腰看着那些金鱼,一缸一缸地,瞧得仔细极了。 钟鹤青一眼看去,便想起了她在家中也喜欢看养在池中的小鱼。 只是鱼儿好似都怕了她,见她走去,便呼呼啦啦地扭头全都游开,便是她呼唤着洒下鱼食,鱼儿也不肯多靠近她一点。 娘子,今日怎么有闲心上街来了? 钟鹤青抬脚就走了过去。 只是他刚迈出步子,就见弯着腰的女子直起了身来。 男人的脚步倏忽顿住,看清了女子的身形—— 摊位前的女子身量明显更加高挑,乌发黑亮中隐隐夹着棕金色的发丝,夕阳在她侧脸上描出金线。 她单手托着下巴问了摊主,“你这鱼儿倒是漂亮,不知道能养几日?” 摊主说长着呢,“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她似不太信地抱了臂,“你这不是王婆卖瓜吗?” 摊主又说了什么,话落在钟鹤青耳中,他却什么都没听见了。 他只看着摊位前的人,哪里是他的娘子? 但眼前的人他亦见过,正是妖坊那位恩人。 那几次他在妖坊里见到她的时候,总有种抓不住的莫名熟悉的感觉,可他怎么也想不出到底为何会莫名熟悉。 而今天,他突然知道了这莫名熟悉的缘故。 钟鹤青心下咚地快跳了一拍。 他收回了脚步没再上前,怔着立在了路边。 她在摊位前来回瞧了几眼,瞧着鱼儿都向远离她的一边游去,无奈地笑摇了头,便没有买,转了身离开了摊位。 不过她离开的方向,正向着钟鹤青回家的方向。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人群像是觅食的鱼群呼啦涌在一起。 钟鹤青被人群挤得一错眼的工夫,她消失在了街道上。 ... ... 钟府,男人回到家门前时,见门房正在关门。 “方才怎么开门了?有人来了?” 门房见郎君回来,连忙又把门打开。 一面行礼,一面回道。 “回郎君,娘子下晌出去了一趟,就在方才刚从外面回来呢,小的是给娘子开了门。” 钟鹤青闻言,缓慢地深吸了一气。 作者有话说: 这个梗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我其实是兴奋又紧张的。 狸妖和大理寺卿的故事,那得是用什么样的世界观来讲这个故事,才能让大家觉得还有点意思,又不太跳脱呢? 我写过挺多古言,也看过不少奇幻,但古言里妖的含量太少,奇幻里像大理寺少卿这等中等品阶的官员做主角的也不太多,作者君思来想去只能放弃大众熟悉的世界观,自己一笔一划地建造一个比较合乎这个梗设定的世界。 所以有了十七厢一百三十四坊的东京城,又在第134坊以外,添就了第135的妖坊;有妖坊就得有妖众,有妖众就会有他们的生活,而他们又是怎么生活,我也每天都在琢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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