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这事,道录院的人来看了,说同妖有关,只桩妖诡之案。 他差点没撅过去。 但与妖有关,他可就办不了了,只能连番向上奏报,请求东京派能人前来。 奏报许久,上面都不理会,老县令只觉无望,头顶不多的头发越发稀疏了。 他这会正愁得连茶都喝不下去,衙役突然来报。 “县尊,朝廷来命官了!” “啊?!”县令庄忠图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来了什么官?能不能来个办事妥帖的员外郎?” 他问了一句,不想衙役回道。 “我的县尊,来的可不止是员外郎,是大理寺少卿呀!” 庄县令一听,直接坐了回去。 “少来糊弄我,这怎么可能?” 他根本不信。 但两刻钟后。 庄县令看着眼前通身绯红官袍的青年,把自己最好的茶叶都拿出来了。 “钟少卿不辞劳苦赶来,这可真是端氏百姓的福气,也是庄某的福气呀!” 他说着,甚至立刻让人去准备席面,为眼前这位少卿接风洗尘。 “不敢当。”男人音线温而稳中略略偏低,他抬手拦了庄县令。 “庄大人不必麻烦了,钟某对端氏发生的事情眼下还一知半解,不若大人同我等仔细说说吧。” 庄县令一愣,还以为这位少卿在客气,不想少卿带来的大理寺廖寺丞已经开始铺纸记录,果真是直奔案子而来的意思。 庄县令万不敢再怠慢,连忙说了来。 这端氏县不大,住的百姓不算多,拢共不到两万人,县令治理得轻松,左不过些偷鸡摸狗、买田卖地、婚丧嫁娶的事。 但上个月以来,却连番出现了好几起杀人案。 这些杀人案各有各的缘由,凶手是谁也都一清二楚,不必费太多力就能找到,往往是平日有些积怨,然后因为几句口角之争爆发开来,接着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但几桩看似明明白白的杀人案,却有一个诡异的共同之处。 庄县令说着,手下颤着,朝着县城东面半山上指去。 从县衙往东面半山看去,一眼便可看见山坡上独具一格的气派的高门大院。 庄县令压低了声音。 “那是本地一大户薛氏的宅院,那薛家的大老爷曾做过行军司马,后因受伤腿脚不便,又触怒过上司,才辞官还乡。” 他说薛家拢共三房,连主子带仆从人口不少。 只不过庄县令刚走马上任不久,而当家的薛大老爷有常年闭门不出,便没什么交集。 而薛家是本地大族,平日里也没少帮衬本地百姓,虽不是全然乐善好施之家,但也还算体面,在百姓间无功无过。 “可怪就怪在,这一月以来的所有杀人案,全都发生在薛家宅院内外,而薛家上下近百口人,却恍若毫不在意一般,人死了就死了,没人哭也没人闹,好像杀人的事没发生过一样,照旧过日子。” 他说这就已经很诡异了,偏偏近些日以来,已经不止薛家这般,那山腰上邻近薛氏大宅的几户人家,也都开始变得和薛家人一样不对劲了。 白日里他们逢人也都还如常说话,说出来的话虽然有股子一板一眼的怪异味道,但也挑不出太多错处。 可一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直勾勾的,然后会突然在某一刻眯起来,接着像是恶鬼看到血肉一样,极其夸张地咧嘴一笑。 只转瞬之间,又恢复正常。 一到晚间,庄县令的心就扑通乱跳,不敢睡觉。 他声音压得极低道。 “这些日以来,几乎是夜夜都有凶案!” 大理寺丞廖春记到这,笔下都抖了一抖。 衙役都瑟缩着不敢动。 钟鹤青倒没有太多惧怕之色,只垂眸沉吟了一阵。 孙元景则立刻叫了一位当地道士上前。 此人姓章名徽,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挂着佩剑,是城外清泉观的主持,也是他发现此事与妖相关,来寻了庄县令,上报给朝廷的。 他同众人见礼,便道。 “我先前观这些杀人案有异,就寻了几个道友帮忙相看,我等连着三日做法观看那薛家上空气相,只见每到子时,便隐隐有血红之光闪烁其上,很像某种术法。众道友都看见了,这显然不是凡人能作得了的术,是妖术,只是我等学识浅薄,不知这是个什么妖术。” 他向孙元景孙道长看去,毕竟这位小孙道长是东京道录院院正的亲弟子。 孙元景来之前也只了解此事皮毛,眼下听了庄县令和章徽的说法,犹豫了一下。 “这必然不是寻常的杀人案,看这样子,薛家似有什么会使人精神错乱,到了晚间更是丧失理智,暴躁不堪,动辄杀人。而且有向外波及的趋势,天长日久波及的人越来越多,失常杀人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他说着,又是一阵犹豫。 “贫道确实听说过,妖界有一邪术会使人变得如此,只不过贫道不太能确定。” 他这么一说,就听见一旁的钟少卿开了口。 “孙道长说的,是妖界禁术血涟漪吧?” “对对!正是此术!”孙道长不知这位少卿怎么知道这东西,惊讶地瞧过去。 他见钟鹤青瘦削的脸颊上,唇角微微下沉。 “血涟漪亦叫做血波之术,是妖界禁术名录中列于首页的十大禁术之一。” 他道,“此术犹如在人群中投入一滴惑乱的血滴,从第一位中了这惑乱血滴的人开始,不断往周遭的人身上扩散混乱的涟漪,被涟漪波及的人即是中了此妖术,一到夜晚就会变得喜怒无常,暴躁无法压制,做出平日不可能做出的事情,甚至杀人。” 他说完,县令便道。 “呀,少卿所言可不就是那薛家的状况?!那还有什么犹豫的,薛家就是中了这妖术吧?!” 他惊诧指认,钟鹤青却又道。 “此术必得以巨大的妖力支撑方可作为,”他说着看向孙元景,“孙道长犹豫,是不是因为没有发现本地有可以支撑此术的妖力?” 他一下就说中了孙元景心里的疑虑。 “少卿所言极是。这妖术是妖界十大禁术之一,许多妖恐怕都不如少卿知道的详细。而且施此术者在妖界是灭丹之罪。妖灭了丹便相当于人砍了头,谁会做这种事?更不要说,以薛家上下中术的人来看,那得有相当一伙恶妖齐力做法,才能至于此,非是一人所能为。” 但他说本地妖众尚算平和,甚至因为住在城中颇为谨小慎微,并无发现一群恶妖作恶。 他这么说,章徽也道是,“贫道同本地的妖最是熟悉,确实未见有一伙恶妖藏匿其中。” 可庄县令就吓坏了。 “县城里还有那么多妖啊?那本官岂不是每日都同妖在一起?” “咳咳!”孙元景咳了一声。 章徽也才发觉说漏了嘴,连忙安慰庄县令, “妖行凡间是极为普遍的事情,他们亦要遵得律法,不会轻易害人,您放心好了。” 老县令还是害怕,不由地又看向那位大理寺卿。 大理寺半年前审了一件妖案的事情,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听说审案的正是这位钟少卿。 “少卿您说怎么办吧?下官都配合就是。” 钟鹤青刚到此地,事情还没完全理清,不便立刻有所动作。 而且确实如同孙元景所言,本地看似没有作案的人手。 他思量了一下,问章徽道,“不管怎样,此事非是凡人所能为,可否与本地的妖镇里正联系过?” 章徽说问过,“那妖里正一直替我们留意,但这么久了,并无头绪。” 钟鹤青默了默。 “那就先在县城中走走吧,去薛家看看,或去问问那位妖里正,随便问问即可。” 要去城里走走没什么,但要去见要妖,庄县令就缩了脑袋。 钟鹤青见他如此,干脆让他不必去了。 “钟某去看看便是。” 庄知县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一样,看向这位少卿的眼神都不一样起来。 他一路将钟鹤青几人送到了衙门门外。 章徽对本地这位父母官真是摇头不已,孙元景劝他看开些,凡人对于妖的事多半都是畏惧误会的态度。 钟鹤青这边见人到中年的廖寺丞也累了,便让他也先留在县衙歇息了,只同孙元景和章徽出了衙门。 ... ... 有人也自县衙门口路过,只不过没看到衙门口刚从东京赶来的男人,同双姒一路往东面山腰上薛家的方向走去。 她们本来想找妖镇里正霍杉问话的,但这里正可巧不在家,九姬也没亮出身份,干脆先去事发地瞧上一瞧。 刚才有几个妖众也同他们说了薛家的事,九姬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会走过去,见薛家附近的几家宅院都门户紧闭,有些干脆闭门挂贴,临时搬走了,只有薛家人还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九姬同双姒说了血波之术,双姒听了没有反对。 这实在是看起来太像了。 而这血涟漪会如同涟漪一样不断波动,在解除术法之前,最好不要太过惊动中了此术的人,不然扰乱了他们,涟漪的传播只会更快,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神志异常,而已经丧失理智的人则会更加疯狂。 这便是为何薛家一切照旧,凡人的衙门只能从旁着急,却不敢深入其中的原因。 九姬和双姒找人打听了一下,听说这异样,是从一月前,薛家的管事夜间突然杀了自己吵闹哭喊的孩子开始的。 而薛家上下主仆近百人,到昨夜为止,拢共死了九人,还有七人重伤,但其他薛家主仆都照旧过日子,该采买的采买,该看病的看病,该出门上香的上香。 邻居都快吓死了,能搬走的尽量搬走,搬不走的也都闭门闭户。 但谁也不敢惊动他们,见了满还是要寒暄说话的。 两人问了一会,见着薛家的邻居都吓得不行,也问不出其他什么来了,正准备下山仍去寻那妖里长。 但双姒却忽的笑了,她说巧了,抬手向来路上指了过去。 “你瞧,方才我们寻他不来,现在倒来了。” 她说得是此间的里正、豹猫精霍杉,但九姬抬眼看去,目光却意外地定在了霍杉身侧的人身上。 男人穿着圆领广袖绯袍,高挺的身形将这官袍撑的笔直挺括,而行走之间又广袖沾风。 只是不知怎么,人似比半年前瘦削了不少,低垂的眉眼间笼着一层浅浅的郁色。 他... ...怎么在这? 突然在不意遇见的地方,见到了不欲相见的人。 九姬愣着脚下顿了顿,目光却一下落到了他腰间系着的紫色绣囊上。 忠仆袋。 这堪破幻术的袋子他倒是寸步不离地带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3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