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边打边告诉钟府所有仆从,“以后若是谁敢不服管教,不敬娘子,这便是下场!” 那日钟府的仆从皆被吓到,他下了衙回到府中,只见闻棋两脸红肿,口角流血。 他当即便使人去问唐亦娆,唐亦娆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嬷嬷是我的奶娘,若是嬷嬷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我责罚她便是。我们的婚事,你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食言吧?” 钟鹤青不会食言。 他只是坐在书案前,看着几近熄掉的那小小火苗。 夜风吹得火苗恍惚,他亦恍惚。 他与唐亦娆的这场“姻缘”到底要怎么继续下去? 她这样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 高灯燃尽被观星换了下来,新烛在书斋彻夜燃到天明。 钟鹤青一夜未睡,却在带回家中的录词簿子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录词里有三人都提到,杜老先生曾教过两个面目陌生的学生,但这两人行事隐蔽,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杜老先生是贫苦出身,某年因遭遇流寇作乱瘸了一条腿,无法再科举做官,便以极低的束脩开了间私塾,专教贫苦人家的孩子,劝他们读书上进,哪怕不是为了科举做官,只为了多识几个字,往后也能过些好日子。 他最是心善,若是学生家中当真贫穷揭不开锅了,他不光不要束脩,多半还拿出家用贴补一些,坊中人没有不爱戴他的。 因而杜老先生的学生,都是坊里相熟人家口口相传送进来的孩子,怎么会有两个没人认识的陌生面孔? 钟鹤青的目光定在了录词簿子的字眼上。 ... ... 翌日一早天未亮,钟鹤青便快步去了大理寺查看了录言的原件,随后大理寺的官员陆续上衙,钟鹤青点了人手,再次前往外城平角坊。 大理寺的众人照着他们少卿的吩咐,来来回回将所有与杜老先生有关的人,仔细又询问了一遍。 “少卿大人,此事还真有些蹊跷!” 素来在钟鹤青手下办事的大理寺丞廖春道。 廖春翻出刚记录下来的录词给钟鹤青看。 “照您的意思,我等把见过陌生学生的人,重新细问一遍。还真是... ...您看这里有三个人,都曾在老先生身边见过面生的学生,有的只见过一个,有的却见过两人一起。但事发之后在老先生家出现的人中,根本没有这两个生面孔的踪迹,属下找人在东京外城内城都问了,未见下落。” 寺丞廖春把问来的关于两人的事,给钟鹤青禀报了一遍。 “... ...都是十来岁的少年模样,尤其其中纤瘦矮个子的,面嫩的很,但另一个身材高挑细长,看起来很是结实有力。” “不过,”廖春疑虑了一下,“这两人并没有谁是妖的模样啊,或有什么妖异之处?” 钟鹤青闻言摇摇头。 “妖若在人间行走,会暴露出妖的模样吗?” “也是。”廖春连忙道,“可是大人,若是妖变幻模样而来,我们又如何去找?” 这倒也是个问题。 但随行在旁的道士孙元景却道。 “那也未必找不到。” 他说一般的妖化人形之后,模样虽有变化,但就如小孩子长大一般,大致是不会变的。 “若是要变化成旁人模样,需要以幻珠辅助,而此物并不常见,价格甚是昂贵,不下一番血本是买不到的。” 这话说得钟鹤青沉思,廖春则是满脸愕然。 “那就不如同我等寻常小官,在东京城里买不起宅子一样吗?原来寻常妖物,也穷困于经济。” “你以为呢?人要吃饭才能活着,妖还要修炼才能维持妖丹,维持妖丹就是维持性命,钱都花在这上头,哪还有闲余做旁的事?而且幻化成凡人的样貌,顶着凡人身份在凡间行事,这在妖界可是大罪,抓到了要受刑流放的。” 寺丞廖春眼界大开。 钟鹤青听着倒没说什么,只是问起孙元景,“假设这二人确实是妖,那么可能居住何处?” 依照杜老先生亲朋的说法,几个见过生面孔学生的人,所见的时间全不相同,可见这二人来找老先生并非是偶然之事,反而像是时常前来。 既如此,那么便住的不会太远。 孙道长想都没想。 “那自然是东京妖坊。” 他道,“一般人会说东京城内城、外城和城外,共有一十七厢一百三十四坊,但贫道实话告诉二位,东京有十七厢,却有一百三十五坊,这多出来的一坊,便是妖坊!” 廖春如听天书,惊得瞪大了眼。 钟鹤青倒是并未表现惊奇,只是皱着眉思索了一下。 “虽说是东京一坊,但京师重地,妖不能随意往来吧?” 孙元景连连点头。 “少卿说得是。凡是在东京城常住的妖,必然是在此地有宅邸,上报妖界衙门之后,他们才能将妖宅连通妖界或妖坊出入。至于外地来此的妖,并不能从这些妖宅进出,而是在东京外城和城外八里的纺雾山里,这两个妖城城门出入。” “当然,”他笑道,“寻常凡人是看不到妖城城门的。” 这一番话说完,廖春已惊得不知从何开口了。 钟鹤青却直接的很。 “就算看不到,凡人应该也有进去的法门吧?” 孙元景点头道是,“我们这些修炼的道士和专司捉妖的捉妖师,有时会进入妖坊做事或者交易。” 他说着,忽的看向钟鹤青。 “虽说我们这些人能进,但那到底是妖物的地盘,事非凡理,少卿你... ...” 孙元景话没说完,便听眼前的少卿开了口。 “麻烦道长,带钟某往这妖坊走上一走。” “啊!”廖春吓了一跳,“少卿三思,那可是妖坊啊!” 孙元景也连忙劝道,“是啊,妖坊妖气重,凡人未必能扛得住。少卿还是莫要去了!” 凡人怕妖,对妖多半避之不及,哪有几个愿意进妖坊走一走的? 可眼下,孙元景却看向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有风自四面巷深处涌了过来,撩动着人的衣摆袖口,吹得街口细木根底晃动,而他立如松鹤,眉宇之间自有清冽冷泠的坚毅之色。 旁人都不敢接的案子他接了,旁人避之不及的妖坊他要去。 此刻,孙元景听他开口,缓而慢地说了一句。 “无辜百姓尸骨未寒,食民禄米者莫敢怠慢。”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章 第 7 章 ◎代付◎ 午间,东华门街边小摊。 钟鹤青坐在临街的方桌旁,小二上了饭菜,他刚要举筷吃饭,就见有人包着头巾坐到了他身边的条凳上。 来人落了座又左右瞧了好几眼,约莫见着没有来抓他的人,才坐直了身子,用手中折扇敲了敲钟鹤青的桌子。 “我说闻野,”他叫了钟鹤青的表字,“朝廷是不给你发俸禄还是怎么着?堂堂大理寺少卿,在街边小摊子吃水饭、酱瓜凑合,我请你去潘楼吃席行吗?至于这么寒酸吗?” 钟鹤青并不想理会他,夹了块酱瓜吃了。 瓜吃完了,才问了一句。 “今日怎么偷跑出来了?伯父不困着你?” 来人唤作卢高萧,京中皇商卢氏的独子。 他四处游学时同钟鹤青相遇相交,两人关系素来不错,只是自从平角坊出了那事,他爹便将他锁在了家里。 “怎么可能不困?我爹一听说是妖物都犯到东京城外了,恨不能聘来一院子的捉妖师护院。” 卢高萧说自己是借机才跑出来的。 “东方家的老太君办寿宴,连宫里都赏赐添彩,我爹自然带着我去了。只不过他们上了年岁的人说话,我插不上。” 他也捏了根酱瓜,嘴上嫌弃,吃得倒是香。 “你也知道,跟东方炜、薛三郎这些人从来都又玩不到一处去,就趁着这个机会出来了,这不还没出城就遇上你了!” 他说的东方炜是本朝世家东方家的嫡枝嫡子。 东方氏自前朝便是世家大族,盘踞一方,本朝虽再无这般大族,但东方氏百年根基不断,官家也要给三分脸面。 东方炜的父亲在朝中并无官职,但整个东方氏都在他手中,而东方氏在朝为官的又何止一个两个,因为东方府上办寿宴,半个东京的贵人都去了。 钟鹤青先前也接到了邀请,只是他身在命案之中不便前去,送了份贺礼作罢。 卢高萧一边替钟鹤青又要了二两肉酱、两盘干脯,一边问他。 “怎么样了?抓到妖了吗?妖为什么当街杀人,那个教书先生脸上的黑符是什么意思... ...” 他抛出一串问题,没抛完就被钟鹤青不耐地看了一眼。 “没抓到。” “啊?”卢高萧吃了一惊,“以你的本事,这好几日了,都没抓到?” 他眉毛一挑看向钟鹤青。 “啧啧,闻野你不会成了婚就只顾着你的新娘子,没用心办案吧?” 钟鹤青手里的筷子停了一停。 一旁的观星连忙替自家郎君解围。 “瞧您说的,其实我们郎君也有头绪了,正要进妖坊呢... ...” 谁料这话就像是火苗投进了热油里,卢高萧一下站了起来。 “妖坊?东京附近的妖坊?!我也要去!” 他这么一站一喊,引得周围其他几桌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钟鹤青瞥了观星一眼。 观星后悔地连忙把嘴捂了起来,可卢高萧已经摁不住了。 钟鹤青叫卢高萧,“小声些。” 卢高萧却反手扯了他。 “闻野你是知道的,我跟我爹不一样,他对妖灵这些东西避之不及,可我却深感有趣!那妖坊我听人说过,里面什么猫妖狗妖树妖虎妖都有,男男女女悉如常人,都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并不是说吃人害人那般。我真的想进去看看,人活一世,总得看点稀罕景不是... ...” 可任他说得天花乱坠,钟鹤青只有一句话。 “令尊不许,你就别想了。” 卢高萧的脸全垮了下来。 他抓耳挠腮,但一转眼,在路的对面看到了一个人。 钟鹤青也转头瞧了过去。 行人如织的街道另一边,大大小小的摊位前,她独自一人缓步走来。 她今日穿了件湖绿对襟窄袖短衣并水绿百迭裙,通身无有过多矫饰,亭亭静直地只是立在人群之中,歪着头看着路边的商铺门牌。 钟鹤青的目光只略定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 卢高萧却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闻野,原来你家的娘子长得这般好看,难怪你都不用心办案了。” 他说着,拍了钟鹤青的肩膀。 “你说,我今日给你家娘子把所有单都买了,她在这条街花的所有钱我都付了,你能不能带着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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