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今日, 还未与谁好好交过手。”晏决语声冰冷,话中却含着轻蔑之意,“正好活动一下筋骨。” 这句话显然是激怒了那些修士。 他们互相使过眼色,便在鹤发修士的带领下,齐齐施力,操控着那张足以笼罩十人百人的大网,向前张开。 晏决却视若无睹,低头打量袖口片刻,伸手轻拂而过,“怎么都沾上灰了。” 而那张向他扑去的大网,竟应着他这句状似不经意的话语,停在他前方约莫一尺处。 那本是放手一搏的招式,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拦在身前,这对出招的众人而言,无疑是比被他出言相激更为致命的嘲讽。 他们拧紧眉毛咬着牙,却死死不肯放弃,将更多灵力注入大网。 晏决轻笑,“你们只有这点本事么?” 向上空汇集的诸股灵力渐渐呈现出不稳之色,修士们显然已是信心动摇。 “再加把劲!”鹤发修士语声执拗,“诸位皆是修真界中一等一的正道高手,十几个人对付他一个,何来慌张!” “不好!”却有人惊呼,“囚龙结界碎了!” ……囚龙? 虞瑶之前从未目睹这种结界,却对这个名称有印象。 这是修真界中,专门用于关押和处罚罪人的一种特殊禁制。 可是,方才被魔头击碎的,不是用于隐匿修士身形的防护结界吗? “我还想问你们,”晏决一声冷哼,“把这种结界用在无辜的人身上,是为了你们所谓的正道么?” “只要能引得你现身,用点手段又有什么要紧?”鹤发修士满面怒容,“对付你这样的极恶之徒,不必在乎那么多!” 虞瑶一时愕然。 即便她再糊涂,此刻也察觉了其中的矛盾。 难怪她先前会感到有某种威压扼住她的气息。 难怪那些修士与她言谈间,神色遮掩。 他们从一开始,便不是真心要帮她吗? 虞瑶本以为,修真界中这些同行应是行事光明磊落之人,可他们怎么会用那种禁锢罪人的结界,来束缚她? 她明明就不记得自己犯了任何过错。 晏决神色一冷,只手一抬,那张大网便瞬间被推回修士们的头顶上方,反过来将他们全部罩在其中。 这些所谓的正道高手,被他们自己的招式缚住,动弹不得。 鹤发修士更是气急败坏地大骂,“魔头,你罪大恶极,坏事做尽。我只恨,我们今日不能替修真界收拾你,否则……” “罪大恶极?”晏决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坏事做尽?” “两百年前,第一宗门上下近千人,一夜之间尸骨无存。多少人的至亲好友,因你而沦为亡魂!”鹤发修士眼睛红得冒血,“若屠宗还不算罪大恶极,什么才叫罪大恶极?” 晏决目光陡戾,“你没资格跟我提这事。” 这样说,似乎便是……默认了他屠宗之事。 虽然他的招式诡谲可怖,虽然他有很多让人细思恐极之处,可是……屠宗? 虞瑶想起,在魔界小山村,当她还不知晓他真实身份的时候,他为了从阵修手中护住那些淳朴的村民,即便身体那般虚弱,也还是奋不顾身背水一战,差点把命都搭上。 这样的人,真的曾犯下屠宗那样的滔天罪行吗? 回想今日所见所闻,虞瑶感到十分混乱。 她以为那些修士要救她,他们却只是拿她当诱饵。 她以为魔头要杀她,他却破了她周身的桎梏。 她见过他舍己为人,此刻又听闻他曾屠宗……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这一切令她头疼欲裂。 虞瑶想要离开这里。 她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理一理这些杂乱的思绪。 晏决目光扫过被网缚住的修士们,手上燃起一簇魔焰,向他们靠近。 “你记住,就算你今日杀了我们,她也不会安全。”鹤发修士含着一口血,狰狞发言,“总有人会找到她,抓住她,然后用她来牵制你。即使他们抓不住她,但只要她的宗……” “多说无益。”晏决指尖轻捻,原本释出的魔力重新收束成一道黑线,回到他手中,“至少,她今日能安全。” 他微微弹指,令黑线钻入网中,从左到右贯穿了那排修士。 以灵力织成的大网瞬间坍塌,其中只留下血迹。 而这时,虞瑶刚刚落在地上,一起身,却隔空与晏决视线相撞。 无论那些修士是救她还是利用她,他们作为她与魔头之间的唯一阻隔,已经不复存在。 虞瑶的一颗心提到喉咙口,双脚像是黏在地上,一步也退不动。 她几乎以为,他定会像之前那样,把她掳回魔宫。 可他却仿佛有所顾忌似的,并未向前再踏出一步。 就如同,他怕她受到惊吓。 晏决只是久久地注视着她,像是在叮咛,“我不在的时候,不要轻信任何人。” 说完,他转身离去,身影化作一道弧光,从她的眼前消失。 入七月以来,临安仙镇下起第一场瓢泼大雨。 街上一名女子正拉紧身上斗篷,扶住头上帷帽,急急躲入茶馆,伸出红袖子反复擦拭储物囊上沾到的雨水。 茶馆中挤满了和她一样来避雨的人,他们忙着说话,并没留意她的存在。 “听说了吗?五大宗门的十几名修真界高手,一夜之间踪迹全无,连尸体都找不到,这事已经在修真界传开了。” “不会吧?好端端的,他们招谁惹谁了,怎么会出这种事?该不会是那个疯子来了修真界,对他们下的手吧!” “不无可能。当年他入魔之后,可是把整个宗门的人屠光了,据说那片废墟之上,至今都有无数孤魂野鬼在哭嚎呢!” “光天化日之下,说什么鬼啊鬼的,唬谁呢你?不过我倒听说,时不时就有人跑去那边的山头上挖东西,就指着掘出什么珍奇玩意,大捞一笔。大概是那些人做贼心虚,自己吓自己吧!” 人群中一阵哄笑,紧张的氛围顿时舒缓不少。 一旁聆听他们对话的女子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个宗门?” 其中一名素衣修士扭头打量她,因为隔着帷帽垂纱,并不能将她看得分明,只觉帷帽下应是姣好容颜。 他略微诧异地对她挑眉道:“两百年前享誉修真界的第一宗门,姑娘你该不会是没听说过吧?” 女子摇了摇头,一副不明就里模样。 素衣修士无奈,“天极宗,这个姑娘总该知道吧?” “天极宗?”她重复着这个词,语气茫然,“好像是在哪听过。” “两百年一过,昔日的第一宗门也已是昨日黄花了啊。”素衣修士不由唏嘘,“那般繁盛的大宗门,若是还在,你便能一睹它的风光了。只可惜,它却叫那个疯子灭了门。” 女子语气犹豫道:“那个……疯子,是如今的魔界之主吗?”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看来你还是有点了解的。”素衣修士啧啧道,“不过,姑娘不是本地修士吧?在我们这,没人会叫他魔界之主。就连喊他魔头,我都觉得晦气。这样的人,就不该活在世上。” 其他人也不约而同议论起来。 “说起来,当年收他入宗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我听说,他小小年纪就已是冷情冷性,对家里人也没有什么感情,入天极宗之后更是是非不断。” “我要是收他入宗的人,就该尽早断了师徒关系,把这颗毒苗掐死在萌芽时期,以绝后患。那样,天极宗也不至于在全盛时期覆灭。” 女子说话的声音有明显的停顿,“收他入宗的人……是谁?” “都是不在世上的人了,问了又能怎样。”素衣修士叹了口气,“两百年前,天极宗的新起之秀,建宗以来最年轻的长老,你也不知道吗?”
第28章 虞瑶从未听闻过天极宗的那些往事, 更未从魔头口中得知他师父的那些事,只能诚实地再次摇了摇头,“那长老叫什么名字?” “这我便不清楚了。不过, 姑娘为何如此关心这些事?”素衣修士皱着眉头, 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莫非天极宗里,曾有你思之念之的人吗?” 茶馆中众人亦向虞瑶投来好奇目光。 然而她对这昔日的第一宗门几乎一无所知,唯一知晓的也就只有魔头本人,为了不显得太过可疑, 硬着头皮道:“有……那么一个。” “没想到,你竟有故人在那场大劫中殒命。能入天极宗的,就算不是修士中最拔尖的那些天才, 也是资质上佳之士。”素衣修士十分同情地望着她,“可叹天妒英才啊!” 人群齐声嗟叹, “哎!” 虞瑶对着这一片哀婉的目光,尴尬非常,良久,才又挤出一个问题, “我想去天极宗祭拜我那位……故人,却不晓得天极宗位于何处。不知道友方便指个路吗?” “这……”素衣修士面露难色, “即便天极宗的废墟之上并无游魂野鬼, 但戾气定然很重,你去那里怕是不太合适吧?我若是你,就替故人在家中立个牌位, 每日烧烧香, 犯不着大老远跑去那种不祥之地。” 听了这话,虞瑶眼前赫然浮现一块木质牌位, 上书“晏决”二字,与她师父那块一齐摆在供桌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象,令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 大约是她的沉默使对方有些于心不忍,素衣修士沉肃少顷,又松口道:“天极宗位于浮光岛的掠影峰上,你若真想去,得提前做点准备才成。譬如这驱邪之物,至少也得随身带个三五样吧!” 虞瑶仔细记下。 大雨停息之后,聚在茶馆中避雨的人先后散去。 虞瑶将储物囊中的灵石掂量一番,不由自主地盘算着,自己究竟能买几样驱邪之物,手却不经意间触到那块铜制阵修令牌。 先前被突然出现的魔头吓得方寸大乱,竟忘了自己身上还有这样好用的玩意。 不过,即使她当时翻出令牌,情急之下,恐怕也想不出能将自己传去何处。 而眼下她知晓了天极宗的所在,以令牌开阵,便能节省不少力气。 虞瑶出了茶馆,拐进一处偏僻小巷,手握令牌,捏碎灵石一角,心中默念浮光岛,正要开启传送阵时,忽然有人从巷口拐了进来。 她警觉地将令牌藏在斗篷中,打算换个无人之地,那人却加快脚步,低着头,像是没看到路似的,狠狠撞过她的肩膀,又匆匆走过。 虞瑶不悦地回头瞄了对方一眼,纳闷地拐出巷口后,正想从储物囊中再掏出一块灵石时,腰间却已是空空如也。 她当即意识到,方才的人大约并不只是路人,而是一个小偷,不由又急又气,慌忙原路返回,却见自己的储物囊落在小巷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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