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说的。”虞瑶低头瞅了储物囊一眼,对着脚边的蛇咕哝了一句,“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瞒不过他。” 小黑蛇果然心虚地矮下一截脖子。 距离午食还有一个半时辰,侍女却早早敲响了虞瑶的房门。 这回,她们送来的倒不是膳食,而是一只又一只精美的雕花木匣,最小的才不过掌心大。 “姑娘且看,这些储物饰品,都是尊上吩咐仙都工匠为姑娘特地打造的。”当着虞瑶和蛇卫的面,侍女一一打开那些匣子,“这是白玉扳指,这是血玉镯,这是玛瑙腰坠……” 对着这一排琳琅满目的饰物,虞瑶简直眼花缭乱,赶紧掐了掐眉心,叫自己定下心来,“他让你们给我送来这么多饰品,是指望我从头到脚戴齐一整套吗?” 侍女托着盛有腰坠的匣子,面色茫然,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姑娘可是没看到一样合眼的?” 虞瑶掐着指腹,缓慢而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不习惯戴这么华丽的首饰,再说,我已经有这个了。” 她提起自己的储物囊,在侍女面前晃了一晃,“这种简单朴素的储物道具就挺好的。” 小黑蛇却爬到盛有血玉镯的匣子前方,低头从匣中叼出镯子,抬高脖子托举给虞瑶,努力地吸引她的注意。 这镯子,令虞瑶想起自己在天极宗戴过的储物镯,而这只的纹理甚至比她以前那只还要细腻三分。 她隐隐有些心动,但沉思了一阵后,只是弯腰摸了摸蛇脑袋,“这东西我是不会要的,你把它放回去吧。” 小黑蛇衔着血玉镯,弯着脖子,半晌都没动静,俨然化身一只首饰架,直到侍女诚惶诚恐地将双手靠近它,请它放下镯子,它才木然张开嘴,眼里空空,一副失落模样。 虞瑶看着它,不由自主地蹙眉,若是晏决得知自己婉拒这些饰品,该不会……也像溜溜这么沮丧吧? 她转过身,忍不住用指节将脑门敲了又敲。 等到侍女带着大大小小的首饰匣离开后,虞瑶愈发头疼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先是颇费心思的灵膳,再是不惜血本的储物饰品,晏决今日差人送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贵重,她的脸皮也就这么点厚,再这样下去,她生怕自己迟早会找不出体面的理由来拒绝他。 此后的整整一个半时辰,都没有人再敲响她的房门。 就在虞瑶以为晏决总算打消念头,不会再送什么珍奇玩意上门时,她隔着门扇,却又一次听到了侍女的脚步声,还有些隐约的笑语。 “你说,姑娘会喜欢尊上这次准备的礼物吗?” “那当然了!这些是我在魔宫当差以来,见过最好看的礼物了。” 虞瑶耳朵贴在门上,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就差扯住自己的头发原地跳脚,为什么晏决会这么锲而不舍坚持不懈,他这倔脾气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啊? 可虞瑶旋即又顿在门后。 ……她好像曾经跟他不止一次说过,修行最重要的就是持之以恒,诸如此类的话。 但那时她才刚刚把晏决收作徒弟,不晓得他的资质居然有那么高,同宗弟子兢兢业业大半年才能娴熟掌握的功法,彼时十二岁的晏决只需几个时辰就能轻松习得。 修行一事上,他还真不太费劲,可他怎么反倒把这股劲,用在向她示好上了啊! 虞瑶闭着眼睛,一巴掌拍上自个脑门,对这没完没了的拒礼环节感到疲惫。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侍女送来的却是几盆花。 红的、粉的、白的,从浓艳到清丽,散发出的花香也是不尽相同。 小黑蛇恢复了些许精神,在花盆之间往返游动,时爬时停,像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花那样感到新奇。 虞瑶依次闻过每一盆花的香味,虽然没有一种接近晏决身上那种冷香,但眼前这些花儿各有各的芬芳怡人。 侍女见她并未有明显的推拒之意,不由笑逐颜开,“姑娘可是中意哪一盆?” 虞瑶托着下巴,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他常年熏衣用的是哪种花香?” 侍女露出疑惑的表情,“据我们所知,尊上没有以花瓣熏衣的习惯。魔界饲花本就不易,养出这样一盆灵花,不止费灵气,少说也要耗去五六十年……” “慢着!”虞瑶慌忙打断侍女的话,“五六十年?你是说,这么一盆灵花,在魔界要伺候几十年才到花期?” 就算是再难照料的灵花,在茯苓宗也花不了十年功夫,就能从种子长到开花的地步。 魔界的水土环境远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单是以灵气滋养灵花都不够,竟然还要花上相当于凡人一辈子的时间! 这哪里是在饲弄灵花,这分明是在供奉神灵吧! 侍女恭敬地点了点头,“虽然在魔界饲花并非易事,但姑娘无需担心。这些都是尊上亲自养出的灵花,只要姑娘乐意将花留下,尊上便会很欣慰的。” 虞瑶僵在原地。 她原本还真想过,干脆留一盆花在屋里摆着得了,毕竟谁家徒弟不会给做师父的送点小玩意,像是花花草草的就很平常。 可是她刚才听说,饲养灵花在魔界如此棘手,又听说这些棘手的事是晏决一力完成的…… 虞瑶往后退开三步,视线从左到右扫过所有花盆,缓缓吸入一口富含花香的空气,最后语声坚定地拒绝,“这些花,我一盆也不能收。”
第70章 晏决伫在魔宫大殿中, 悬浮半空的赤焰将他的背影映照得格外威严。 在他身后整齐摆放着一排物事,都是侍女依照他的吩咐,先后从虞瑶房间里搬回来给他过目的东西, 包括一张盛有灵膳的小桌, 九只打开的雕花木匣,还有六盆形色各异的灵花。 除了小桌上的一只碗见了底,其他东西分明是原封不动的模样。 而蛇卫停在距离晏决背后三尺开外,忐忑地吐着信子。 自它受命来到大殿,就没听晏决说过一句话, 已经过去足足两盏茶的功夫,殿中仍然宁静得只能听到它嘶嘶的呼吸声。 比起被魔界之主责罚,眼下这种不知期限的死寂, 更令蛇卫紧张不安。 它在冰冷的大理岩地砖上微微晃动尾尖,正盘算着要不要冒死打破这局面时, 晏决却从前方骤然转过身来。 蛇卫旋即将脑袋贴在地上,做出一副俯首帖耳形容。 晏决叹了口气,“所以,本尊去修真界采集的灵鸽卵, 她一口未沾。” 蛇卫犹豫许久,才道:“灵鸽卵来之不易, 虞姑娘似乎是不想尊上您辛劳。” “除去灵鸽卵, 那四道灵膳皆未经过本尊之手,她却只动了杏仁豆腐。”晏决俯视着小桌上唯一的空碗,眸色极沉, “她上一回在魔宫用膳的时候, 可比这一次要放得开。” 蛇卫谨慎地揣测着,“莫不是虞姑娘胃口不佳?上元宗那场心雷劫才过去不到一天, 兴许虞姑娘只是需要些时间,再将养将养吧?” 晏决摇头,“昨日药翁为她诊脉时没有发觉异样。她只用了两成灵膳,并非是食欲不振之故。” 蛇卫想到昨天晚上,虞瑶面色绯红地冲回魔宫,还一反常态把它拦在门外。 那时后花园中下了禁制,除了虞瑶,谁都无法进入,因而它未能窥见任何细节。 也许正是那些它没能目睹之事,才是影响虞瑶胃口的罪魁祸首。 但像这样的猜测,在魔界之主的威压之下,蛇卫实在不敢主动说出口。 “灵膳一事,本尊自会与掌勺的食修商量。”晏决一拂袖,“这些储物饰品,她为何也没收下?” 蛇卫稍稍抬起脑袋,这个问题它倒晓得该如何回答,“虞姑娘已有储物囊在身,又不喜佩戴过多饰品,大约是崇尚节俭吧?” “你说的这些,早有侍女禀告过。”晏决在袍袖下摩挲指尖,“她就不曾向你提起更确切的理由么?” 蛇卫正想张嘴说些什么,又想起虞瑶顾忌它是魔卫而不愿对它吐露心声,只好为难地把脑袋重新贴回地面,“虞姑娘……未曾对属下谈及。” “她对侍女说出的那些理由,本尊也不是不能体会。”晏决抬手按了按额心,那里似乎仍余有她指尖的温度,不禁心下怅然,“那灵花呢?单单放在屋里作为摆设,为何不行。” “属下也很困惑。”蛇卫已经彻底失去头绪,“虞姑娘起初对灵花颇有兴趣,但一听说在魔界饲养灵花需要几十年,就变了脸色,许是担心会照顾不好它们吧?” “本尊怎会真的劳烦她照顾灵花。”晏决稳步走到花盆前,指间捻着一小捧土,“这土壤中施加了法诀,会随着时间推移缓缓释出灵气。哪怕她什么也不做,这些灵花依然能维持至少一个月。早知如此,本尊不如一早嘱咐侍女把话说清楚……” 话音未落,大殿上方赤焰光芒无法触及的高处,却传来一道苍老喑哑的语声,“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声音…… 蛇卫警觉地仰起脑袋望去,在最高的房梁之下,正倒悬着一团黑影,而黑影睁眼时,露出的却是一对幽红的眼。 “小蛇年纪小,不知人情世故。”黑影颇有些感慨,“您问它,恐怕是得不到什么答案的。” 蛇卫对这种说法却很不满,朝上空吐着信子反驳,“你在说谁年纪小?” “你们一族三百岁方能成年,你刚过两百岁,一共也就蜕过两次皮,可不是年纪小吗?”黑影笑呵呵道,“还是让我这只老蝙蝠来帮尊上排忧解难吧。” 屏退蛇卫之后,晏决清了清嗓,才对蝠卫发话,“你可以下来了。” 黑影张开双翼,从高处缓缓滑落,最后倒挂在雕着蟠龙的深灰色石柱上,翅膀将身体紧紧裹住,只露出脑袋,比脑袋还大的两只尖耳朵恭敬地晃了晃,“尊上。” 晏决袍袖一扬,在身后宝座上坐下,“你许久未曾露面,今日现身,可是恢复了?” “尊上这是高估属下了。”蝠卫细细地笑,“属下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无法像从前那样为您奔波效力。但属下至少也年轻过,在男女之事上,或许还能帮您参谋参谋。” 晏决落在膝上的手指缓缓曲起,指尖轻敲,“她之前在魔宫停留时,对灵膳并无挑剔,可不知何故,同一名食修掌勺的朝食却不再能令她满意。本尊只想她在摄入灵气的同时一饱口福,这本是一番心意。” 蝠卫合了合幽红双眼,宽慰他,“您让食修依照她的口味为她准备灵膳,还亲自去修真界采集那些极为难得的灵鸽卵,虞姑娘怎会不了解您的心意?” “但她似乎不愿接受这份心意。”晏决眸光敛起,“本尊担心,接下来的午食和晚食,也无法让她满意。” “依属下的了解,灵膳实属锦上添花,寻常修士根本不需要一日三顿灵膳地补充灵气。”蝠卫不疾不徐地张开翅膀,换了个姿势裹住自己,“您这么紧张灵膳,莫非虞姑娘是有什么特殊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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