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艳却听得很是开心,满脸都是“她急了她急了”的愉悦笑容。毕竟,有什么比骂人骂到别人的痛点上更让人舒适的事呢? 刘金艳带着这份令人看得有些发毛的笑容, 一路到了海棠阁。 进阁后, 她乖乖地任人洗刷, 脱光了衣服任由鸨母审视,仿佛是一块无知无觉的肉。 她还安静地接受了阁里老嬷的训导, 得知了自己日后要学的课程——尽是些一个词都不能与良家女子提的东西。 她还挨了一顿杀威棒, 叫她不敢再存逃跑的心思。实际上,就算不挨, 她也不会跑的。她又不是傻子。就这海棠阁, 深墙大门院, 两步一打手,她就是得了失心疯, 也不会觉得自己能跑出去的。 何苦做那些个无用功。 这倒给鸨母看得啧啧称奇,调侃道:“你倒是识时务。” 刘金艳揉着叫杀威棒打出血的屁股, 一面龇牙咧嘴地嘶哈,一面不屑道:“傻子才给自己找苦头吃。” “前头见你性子那样烈, 我还以为你得寻死觅活一番。” 刘金艳斜了鸨母一眼,脸上更加不屑了:“不活了?为什么?因为让人卖到妓院了?开玩笑, 都是上床, 怎么没见男的闹着不活了?老子的命可金贵得很。” 那鸨母听得好笑,脸上竟很是赞许:“是个好苗子。有前途。” 刘金艳懒得应她的夸赞,自顾自地把妓院上好的药膏挖了满手, 不要钱似的往屁股上抹。 亏待了谁, 她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鸨母颇为满意地出了门。 关门声响, 脚步声远去。刘金艳仍趴在床上,按部就班地给自己抹好了药。 抹着抹着,她用额头用力地抵着床,死死地咬着牙,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她就这样咬着牙,捏着被褥,无声地哭了一个整夜,哭到喘不过气来。 除了每隔一个时辰起身确认“这家妓院在夜晚更加固若金汤”之外,她的眼泪整夜都没有停过。一直到东方都泛起了白,她才总算停止了哭泣,疲惫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伤口都还没有消肿,刘金艳就已经开始学习那些淫靡的课程了。毕竟,她年纪大了,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照鸨母的规划,她得在一年之内学得娼妓该会的东西,不给海棠阁丢面子,然后尽快拍出初夜。 再大,那可就真不值钱了。 听得外头的骚动的时候,刘金艳正张着腿,学一些非常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被不想理会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毕竟,学得慢,她可是要挨打的——可外面的骚动,却有着一些令她十分熟悉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不敢相信似的仔细聆听,然后……竟然真的听到了那个声音。 不会错认的…… 为什么…… 刘金艳迟疑了片刻。 在因愣神而挨了嬷嬷两下巴掌后,她如梦初醒似的,忽然站起身,随手扯了件衣服穿上,跑了下去。 她没有听错。果不其然,楼底下,大门前,站着的就是刘金宝。 “阿——姐——”一见到她,刘金宝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高挑的身躯不管不顾地往她这边扑,然后瞬间被海棠阁的护卫拦下。 “阿姐!!”刘金宝不高兴自己被拦着,不管不顾地挣扎,力气还挺大,非要往刘金艳的方向冲,“你们走开!我要找我阿姐!”他本是个傻子,言行举止都与稚童无异。 海棠阁的护卫被他整烦了,两个人一起使劲儿,随手一甩,就把他给甩去了老远,重重地摔到地上,差点没摔出个跟头来。 刘金艳被护卫隔着,远远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刘金宝被摔疼了,哭得更加厉害,呜呜哀哀地又要去找他阿姐:“阿姐,我疼……” 刘金艳一直看着他,神色冷冷冰冰的。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吐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你来做什么?” 刘金宝被她冷漠的模样吓得缩了缩脖子,却仍未退缩,又跑到了她跟前来,隔着护卫,委委屈屈的:“我要阿姐……” 他就是这个样子,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明明只是个寻常乡村农户之子罢了,却被父母娇惯得像是一方天地里的土皇帝,认不清半点现实,总以为自己要的就都能得到手,自己得到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所以,他们为他把她卖了,他还能懵懂无知地跑来这里,理直气壮地说要要她。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他永远以为他想要的都能得到。 刘金艳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个笑容。 她说:“你要我?你不知我已经被你爹娘卖了?你如何要我?” 刘金宝眨巴着眼睛看她,眸中尽是懵懂无知:“那我去跟爹娘说,不卖阿姐了!” 刘金艳的笑容更甚了:“你知道,爹娘为何要卖我吗?” 刘金宝答不出。 “都是因为你呀。”刘金艳笑着,一双眸子里闪着冰凉刺骨的光芒,“为了给你攒钱,给你娶媳妇,爹娘才把我卖了的。知道了吗? “都是为了你。别人的苦难,全都是因为你。” 他的爹娘把他当宝贝一样宠爱。他们对女儿可以狠决如斯,却始终让儿子的世界保持着纯白无暇。 所以她偏不要。她偏要把真相全都告诉他,把他与世隔绝的纯白世界染个漆黑。 刘金宝被她的模样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不娶媳妇……我要阿姐……” “为什么要我呢?”刘金艳很耐心似的询问,“因为我对你好吗?” “嗯!!”刘金宝用力地点头,“阿姐对我好!” 刘金艳笑得越来越开心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吃炉灰,吃虫子,吃泥巴吗?” “为了让我变聪明!”刘金宝毫不犹豫。 “不是哦。”刘金艳慢慢地收敛了笑意,一张漂亮的脸蛋越来越冷,眸中尽是恶意,“是因为我讨厌你。你让我感到恶心,厌恶,所以我要整治你。明白了吗?” 她没有说谎。因为她的脸,已经充满了她所说的“恶心”“厌恶”,甚至是极致的恶意了。 刘金宝从未见过这样的阿姐。 这一回,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畏畏缩缩地看了几下刘金艳的脸,又很害怕似的缩回了视线,高挑的身躯缩得像个小鸡仔,杵在原地,看上去被吓得动弹不得。 刘金艳也终于失去了应付他的耐心,转身就走。 一旁,鸨母看够了热闹,见已无戏可看,便挥了挥手,示意护卫将刘金宝扔出去。 谁都没想到,刘金宝忽然扑了过去。 他扑得真的太过突然了,没人能够预料,就真让他成功地扑到了刘金艳的身上。刘金宝的个子已经很高了,一把把刘金艳抱个满怀,竟能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像是能给她挡住苦难似的。 他带着哭腔,高声大喊:“我不管!我要阿姐!!!”孩子似的大耍赖皮,以为全世界都可以像爹娘那样纵容他。 他不知道阿姐对他是好是坏,可能真的很坏吧,但他还是想要阿姐。他不想让阿姐被卖掉,不想让阿姐待在人家说很脏的地方。他知道脏不是个好词。 所以他偷偷跑出来,无论如何都要把阿姐找回来,带阿姐回家。他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如此,如今也从未变过。 刘金艳转过头,不敢相信似的看着他。 “你听不懂人话吗?”她的脸上厌恶之色更甚,“听不懂吗?你让我感到恶心,离我远点!”说话的工夫,她死命地扒拉他,试图让他松手。 “我不!”这傻子却倔强得离谱,只认死理,“我要阿姐!!”抱着她死不撒手。 她扒拉不开他,其他人可不会无动于衷。 有两个健硕的护卫上前,一人捏着他的胳膊,使劲一扭—— “啊——”刘金宝顿时觉出了难以承受的疼痛,再使不出一丝力气,哀嚎着松了手。 刘金艳紧紧地抿着嘴,看着疼得哭爹喊娘的刘金宝,像是吸了两口气。 “滚。”她冷冷地看着她,仿佛他是什么令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秽物,“别再让我看见你。” “真是恶心。”她掸了掸衣襟,转身便离开了。 留下只认死理,怎么都说不通话的傻子,在她背后不住地哀嚎:“阿姐——呜呜呜呜呜呜阿姐——” 刘金艳踏入阁中,阖上了背后的门。 刘金艳学完了自己要学的课程。 因为学得足够快,她还获得了难得的奖赏,天还没黑就被特许放去休息了。 这可是很聪明的姑娘才能获取的特权。 刘金艳用这份珍贵的闲暇好好地梳洗了一番,照顾了下自己身上的伤,然后早早地躺在了床上。 她想,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舒服。过往,还在那个“家”里的时候,她几时这么早上过床?那狗男女可恨不得她用不着睡觉,早上喂猪晚上插秧。 还有那傻子,也不知道有多烦。他永远不知道自己享受着怎样的特权,一脸傻相,在他人的苦难中活得一脸天真,竟还以为自己很受她的疼爱。 殊不知她有多么的厌恶他! 她见到他都感到恶心,他还天天围在她的身边,听她说什么都会相信,被她如何骗都会当真,莫名其妙对她信任无比,蠢得令人心烦,赶也赶不走。 真是令人厌恶! 像苍蝇一样的人!让人烦闷得无以言说的人! 刘金艳翻了个身,随手把濡湿一片的枕巾团成了一团,丢在一边,假装它从未出现过。 她用力地咬着牙,将湿漉漉的脸埋进了胳臂间。
第68章 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 就是……一个激灵? 说不清, 道不明白,反正就是那么一个激灵。你有某种本能的预感,你本能地感到不妙,你与某人相隔千里, 却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对方的…… 对方的终焉。 刘金艳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激灵中苏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 外面的日头还明晃晃地亮着。刘金艳本是在享受自己极高——在非常见不得人的层面上极高——的悟性所换来的午睡的。 她已经睡着了, 甚至正处于某个周期深度的睡眠,却陡然惊醒, 胸口的心脏莫名其妙地砰砰直跳, 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慌。 以及非常……非常不妙的预感。 好像有谁一直一直在呼唤她。 好像有谁……正在告别这个世界,正在燃尽生命中的最后一点火光。 而这一点点, 摇曳着几近消失的火光, 正在呼唤她。 刘金艳捂着胸口, 像是在大口喘气,又像是根本喘不过气来。 她惊疑不定, 她无法思考,也无法呼吸。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置身于截然不同的景色之中了。所有人都看着她,每个人的脸上都尽是惊慌与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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