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她不知道武澎为什么还活着, 以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样子,但她可以从无数个微小的细节确认他的身份。 那日, 她在母亲那句“那侍卫的事,你做的很好。要了他的命, 正好封了他的口”中顶撞出门, 然后在街边的茶楼坐到了打烊。从茶楼出来的时候,她想清楚了,放不下, 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她需要做的, 是寻一个比武澎更好的替代品。 也许是因为一些她绝不会承认的情绪太过旺盛, 她竟失去了平日的理智,径直去了潇湘苑,为了寻所谓的替代品。 潇湘苑除了妓子就是嫖客,哪有她喜欢的类型呢?她却硬要与人调情,然后后悔,甚至差点遭了侮辱。 然后被武澎所救。 路是错的,结果却对了。 而这一次,她不会再放过他了。 要将他收入囊中,真的太简单太简单了。她太清楚武澎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了。 她就把他最喜欢的样子都拿给他看。 她可以非常非常温柔,非常非常单纯,非常非常楚楚可怜,非常非常惹人怜爱。 只要他能够回到她的身边。 如果说,最初叫武澎死心塌地,她其实只用了三分的力气,那么这一回,她就用了一百分。在这样的攻势之下,武澎怎么可能不上钩呢? 她本是这样踌躇满志的。 可武澎却仿佛换了个人。那个曾经只需她随意动动手指就会沉沦的武澎,如今不知怎么,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块冰石头,任她如何都无动于衷,每每都叫她丢尽了颜面。 在无数次碰壁之后,她日日被他气得发疯,价值连城的物件都不知道摔了多少。可纵使如此,她竟也未曾有一刻想过要放弃。只要到了他的面前,她就又是那副温婉动人的模样,绝没有一丝脾气。 她真的已经非常,非常放下身段,非常屈尊降贵了。 如果他喜欢的就是这个样子,她也不是不可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她陈婉清可从来没对人这么好过! 他只是一时赌气而已,他还是喜欢她的。只要这么坚持下去,早晚有一天,他还会再次动心的。 她就这么坚持着,直到武澎看着她,问她可有半点廉耻之心。 她放下身段,做低伏小,换来他问她,她可有半点廉耻之心。 听到陈婉清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武澎的脸色变了好几次。 他自然绝对,绝对想不到,陈婉清已然认出他了。 是什么时候认出的? 是怎么认出的? 是说,在她执意纠缠他的这些日子里,她都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吗? 那她还为何要纠缠他呢?她不是只喜欢征服新的男人吗? 有那么一段时间,武澎的头脑确实是迷蒙的。他只觉得一切都很乱,乱成了一团。过往所相信的事情骤然被推翻,他的思绪乱得理不清楚。 但很快,他就忽然清醒了。 是,不知为何,她已然知道他是谁了。 但那又如何呢? 无论是新的男人,还是旧的男人,无非就是不再被她所拥有的男人罢了。 她征服男人,从来都只是为了获得玩物,永远都不会有何真心。新的玩物,和弄死了又复宠的玩物,有何区别呢? 他为自己那一刹那的动摇感到可笑。 就因为这样一点点小的变故,他就又想要再被骗上一次了吗?命都送了,还这样不长教训吗? 他自然绝不会重蹈这般愚蠢的覆辙了。 他望着陈婉清,仿佛从未因什么而动摇过,仿佛陈婉清知道他的身份根本不是一件值得一提的事。 他说:“陈小姐,在你看来,害人性命,所会得到的就只有‘赌气’吗?” 说罢,不等陈婉晴反应,他转身便离开了。 陈婉清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 “你……那你不是没死吗!”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并没那么不堪似的,陈婉清冲着武澎的背影喊道。 话音刚落,她就得到了元无忧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毫无防备被元无忧这样看了一眼,她竟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元无忧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元宅。元笑紧随其后。 徐慎之心中略有唏嘘,也默默随他们回去。只是,他到底是把礼貌刻进了骨头里,走之前还是冲陈婉清拱了拱手,道了句夜深,劝她回府。 唯有孙煌煌与烟罗十分惋惜。 “嗐,这就完了?”一口酒。 “啊?这就完了?”一口糖。 这是戏没看够。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几分惺惺相惜来。 最后走的是张平。他看了陈婉清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回府,落上了门。 于是,空荡荡的街道中就只剩下陈婉清一个人了。 陈婉清站了一会儿。 陈婉清忽然转身,快步离去。 谁稀罕啊? 她才不在乎。 不过是个卑贱的男人,给他几分脸面,他还踩到她头上去了?! 笑话! 因为风沙迷眼,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回到马车,指挥车夫回家。 在这样的夜里,她本不可能还待在外头的。她是偷偷跑出来,连车马和车夫都不是自己家的。否则,她早就被安国府强行“请”回去了。 过去的她从未如此行事。这一回,她可又要将父亲母亲得罪一番了。 她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想的却不是这件事。 她不肯承认自己想的是什么事。她一直想到马车到了安国府。 到了目的地,车夫敲了敲车门,叫她下车。她掀了帘子,走下车来,正见到车夫看着她的脸,欲言又止。 陈婉清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才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热,甚至还余着些刺痛。 她才挨了人一巴掌,可谓是人生中头一次的奇耻大辱! 可她思绪太多,竟给忘了。 * 张平追上了武澎。 他犹犹豫豫,颇为迟疑。 可武澎是个太好的人。哪怕此时的心情糟糕透顶,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张公子?” “哎呀,公子不敢当,不敢当。”张平连忙摆手,“我就是个养马的。” “在下也不过是个弄剑的。”与往日不同,武澎似乎无意与他寒暄,“公子可是有话要讲?” “就是……”张平挠着脑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本来也不是我该瞎掺和的事……” “您讲就是。” “就……”张平总算下定了决心,“我不知道您和外头那个……小姐有什么恩怨,都扯上命了,听着也不是小事。但我还是觉得……应该也该告诉您…… “您和小姐他们,不是失踪了两天嘛。可把人急坏了。然后在我找你们的这两天吧,我瞅着……那个小姐真没比我少急。也四处找您呢。 “那么个娇小姐,昨天觉都没睡,不是在找就是在等,真是一会儿也没闲着。反正……就…… “那么个娇小姐呢……” 陈婉清是张平此生都未曾亲眼见过的娇贵女子。 那样的女子,平素手指头碰不到一滴水,衣袂裙角都沾不上一粒灰的,竟那般劳心费力,如糙男人一般劳累。这事给张平的感受是冲击性的。 而她这样,都是为了能找到武澎。 所以,哪怕明知这俩人之间的事应该并不简单,不是应该随便掺和的,张平还是没法不把这事告诉武澎。 武澎听了,什么都没说。 “多谢告知。”他只是拱了拱手,道了谢,便转身离开了。 * “行了,这回确实是我错。”元无忧胡乱揉了下元生的脑袋,“以后不这样了。” 元生一把甩开她的手,不想理她。 肚子却叫了起来。 “饭也没吃吗?”元无忧无视他的愤怒,还挺喜欢他头发的手感,继续玩弄他头顶上的毛,“慎之已经去做了。” 大晚上的,本都该睡了,徐慎之却非要去做上一顿饭,拦都拦不住。 说话的工夫,饭香已经飘来了。 徐慎之拎着个硕大的食盒,背后跟着端了盆水的烟罗,进了门。 元无忧就着水洗了手。元生一脸怒气不爱动弹,徐慎之就随手扯了块帕巾,沾了水,拉过他的小手,把他的手擦了个干净。 元生是很依赖元无忧的。因为她曾两次终结他的痛苦,她的存在本身都可以让他感到安心。 可一直以来照顾元生衣食住行的,却其实都是徐慎之。 元生床边精致的摇摇木马,桌上的形态各异的小木雕,窗边的九连环和鲁班锁,房梁上铃铃作响逗他玩的风铃,还有华容道、小木车、七巧板……全都是徐慎之一一挑选,一点点放进他的房间里去的。 玩具、吃食、衣物……这些微不足道的,不值一提的东西,一点也不像元无忧所做的事情一般引人注目,却构成了元生的整个生活环境。它们全都是徐慎之一言不发,默默地准备到最好的。 他把他照顾得像是从不需见到那般惨状的普通孩子,一手给他创造了一个幸福的孩子应有的童年。
第88章 元生还赌着气呢, 一把把手从徐慎之的手中抽出来,不要他给自己擦手。 徐慎之也不恼,重新把他的手拿来擦了擦,擦得差不多才放开他。 拾掇完了孩子, 徐慎之将拎来的食盒一层一层打开, 将备好的吃食一一端了出来。粉蒸肉、蘑菇煨鸡、莴笋炒蛋、冬瓜丸子汤, 还煎了条鱼。 都不能说是很方便做的菜,难为他大晚上还这么细心。 ……不如说他到底是怎么在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里捯饬出这么多的, 酒楼大厨怕是也没有这样的效率。 徐慎之上手, 先给元无忧盛了碗丸子。元无忧乖乖地接了过去,吃了两口。 见着元无忧热菜热饭下了肚, 徐慎之心里才算安定了下来:“这两天都给你吃干粮, 总算吃了点正经东西。” 说着, 徐慎之又盛了一碗丸子汤,迟疑了一下, 径直递给了元笑。 原本,元笑是不与他们一起吃饭的, 要么自己做些,要么拾掇些他们的剩饭。可徐慎之知道, 今时不同往日了,得把元笑照顾好, 元无忧心里才会舒服些。 元笑却一点也不需要这样的优待, 他大约是天底下最渴望元无忧永远猜不到那些往事的人。比起让元无忧猜出那些,他宁愿永远维持之前的日子。 何况在他看来,无忧此前本来也没有真正为难他, 不过是发一发脾气。她是太好的小姑娘了, 从过去到现在都未曾改变。 但元笑还是接过了汤。毕竟, 无忧无论如何不肯相信他的说辞,他若推辞,非要维持之前的日子,只会让她更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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