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商人的精明和狡黠都具备,但他身上多了不太适宜的斯文,席间看他与人推杯换盏,违和感愈重。 秦望坐在江丞玉身侧,不用再困囿豪门太太的身份中套上一身不舒适的宴会礼裙,打扮得和她的直系上司唐莹一样干脆利落,要更偏向于商务一些。她今天任务不重,更像是被带着来学习的,听江丞玉与医药公司的人商议来年的疫苗和免费药品事宜。 她既占了江丞玉身侧的一个位置,那么另一边合该留给唐莹。 实际上却和预想之中有些出入,坐在江丞玉另一侧的是名年轻男人,秦望不大熟悉。她没纳闷太久,直到看到对方起身为江丞玉挡掉敬来的酒,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借口不胜酒力出去透风,将包厢甩在身后。 秦望有些疲乏,依靠在突出去的一处天台栏杆上吹风。她从口袋摸了烟出来,却没找到打火机。 正当无奈,旁边横伸出一只手来,橘红色火光替她点燃女士烟前端。 秦望转过头,看向来人,礼貌道谢:“谢谢。” 裴仰一笑,收手将打火机塞进口袋里,道:“没想到会在这遇上你。” 那支烟兀自燃了,秦望看着烟雾,只夹在指间,一口没抽。 她环顾四周。这处阳台不算偏,沿着出包厢那条路一路往前走,只需要拐过一个弯就到了,撞上的概率不会小。 喝了酒后有点犯懒,咬字慢悠悠的,道:“从包厢出来统共就这么几条路。” 裴仰眼角抽了抽。他习惯了在大小姐面前哑口无言,头一点,煞有介事道:“你说得对,合该碰上的。” “秦望。”裴仰犹豫了一下,看着有些踌躇。 “嗯?” 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大名很少见,秦望没从中领会到旁的含义,对他犹疑的表现分外迟钝。她只是放下手臂,站正了身体。 “从前你和江凌在一起,我一直没机会开口,无论怎么说都不太合适,所以我一直憋在心里。”裴仰站在她身侧,约莫从包厢里出来得急,忘了带上大衣,只穿着套不算保暖的西装,眉眼被月光渲染出几分温柔意味,“可现在你们已经离婚的,如果不在这时候说,有些话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发开口了。” “秦望,我喜欢你。” 他有些羞赧,眸光颤了颤,却没移开视线,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追……” “裴仰你真是个狗东西!” 一声怒喝将裴仰的未尽之语打断,一拳朝着他的门面而去。 秦望下意识退后半步,手扶着栏杆,没拿稳的烟在她手指上烫了一记;裴仰狼狈躲过哪一拳,酝酿半天的告白乍被打断,脸上十分难看;至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江凌,口中谩骂声不断,英俊的面孔微微扭曲。 “你前几天和我说什么来着?”江凌一击未中,两手扯起裴仰的衣领,脖子上血管凸起,怒道,“你贱不贱啊?你当初竟然还有脸说庄理——” 江凌今日原是来找江丞玉的。他心里思量着,秦望对他母亲敬重,若能让江丞玉替他说几句好话,保不齐能让秦望的态度软化一些,给他个好好解释和表现的机会。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来的路上会看到这一幕,裴仰竟一脸贼眉鼠眼地同秦望说什么“喜欢”、“追求”,拿腔作调的样子看得他就差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裴仰能同他做朋友,家世背景自然不会差,长相也算得上出挑。两人放在一起比较,保不齐秦望能看的上性格更孬种的他。 江凌生出几分危机感,更加怒火中烧。 秦望反手把烟掐了,被火烫到的那块肌肤渐渐觉出痛意。 此时气氛剑拔弩张,按理说她该劝一劝架。 她虽什么都没做,却身在风暴中心:即将大打出手的两人,一个是她的前夫,另外一个,疑似是她的追求者。 裴仰反唇相讥:“都已经离婚了还死皮赖脸扒着前妻,你又好到哪去?” 他气势不输半截,冷冷睨着江凌,昔日挚友,一朝撕破脸皮,最知道如何戳对方痛处。 江凌眸中怒火熊熊,“前妻又怎么样,我至少和她真正在一起过!你呢,她什么时候多看你一眼你都得回去偷着乐吧,这么多年像狗一样绕在秦望脚边打转你捞到什么了?” 你来我往的吵架声像路边的两只野狗在对着狂吠,秦望连忙举起双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喊了一声:“喂。” 两人不约而同收声望向她。眼中具浮现出希冀,眼瞧着大有叫她站出来评理的意思。 眼见战火即将蔓延到她身上,秦望匆匆表态:“别在我面前打架,我看着烦。” 说罢,也没管那两人理没理,秦望只想着眼不见为净,当即脚下生风。 “秦望——” 裴仰下意识朝她伸手,被江凌眼疾手快地拍开,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连秦望的一片衣袖也没摸到。 江凌不可置信地叫起来:“你还敢叫她的名字?!” 秦望尴尬到手指蜷缩,又被吵得脑仁疼,全身心都写着想逃。 这一切为什么要她来承受?她分明什么也没干。 她既说不出什么劝架的话来,不如跑了,还免得被误伤。 好在周围没人看见这一幕,秦望趁着二人扭打在一处,赶忙找准时机退场。她穿过走廊,包厢近在眼前时却脚步一顿,径直穿过,顺着这条道进了卫生间。 秦望把熄灭了的烟头丢进垃圾桶,认认真真地把手上的烟味洗净,她的手指被烟头烫红了一块,没破,用冷水冲了一会儿后看着好了一些,许是没什么大问题。 卫生间的墙壁并不怎么隔音,秦望听到有男人吐得稀里哗啦,像是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不知道是喝了多少。她不禁表示同情。 出了卫生间,秦望一眼就瞧见同时从一墙之隔走出的年轻男人,还是个熟面孔,正巧是桌上替江丞玉挡酒的那个工具人,一晚上灌下去无数杯酒,尽显社畜本色。 他似乎刚洗过脸,下半张脸还是湿的,袖口也沾了水迹,看着有些可怜。 两人猝不及防撞上,工具人也是一愣,脸色虚弱苍白,还是友善地同她点了点头,道:“秦小姐。” 所谓伸手不打人笑脸,秦望回以礼貌的微笑。 却听得一声熟悉的尖叫阴魂不散:“你个贱人——连你也勾引我老婆!” ----
第50章 提醒 ===== 秦望被江凌这一嗓子嚎得吓了一跳。 江凌脸上的伤还没大好,如今这副尊荣简直和他从前冷静理智、衣冠楚楚的模样判若两人。 年轻男人从青青紫紫的伤痕下辨认出熟悉的五官,一瞬间头皮发麻。 他显然也是认得江凌的,连连解释:“小江总,我没有……” 江凌大步走来,蛮横地插在两人中间,迫使他们隔得更远。 他咄咄逼人,态度恶劣:“既然没有就离我老婆远一点。你是什么东西和她靠得那么近?” 老婆……? 年轻男人震惊地看了一眼秦望,刹那间酒都醒了。 在此之间他并不知道秦望是谁。顶多因为她似乎得了江丞玉的青眼有幸坐在她的身边,甚至挤占了一贯属于唐莹的位置而惊奇,暗自生出些疑惑,但不会深想下去。 他要一杯接着一杯地替江丞玉挡下酒,才能坐在这个包厢里,秦望滴酒不沾却坐得稳当,足可见其身份不简单。 可无论让他怎么猜,他也不可能猜到面前的女人竟是江丞玉的儿媳。如果是这样的身份,也无怪乎江凌火冒三丈。 他向后退了一大步。 “都是误会。”男人头上直冒冷汗,他面前的路被江凌挡得严实,也不敢开口请对方让上一让,想了半天,唯有一条路适宜。 “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去上个卫生间。” 眨眼间,人便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进去了。借口虽烂,到底借此遁逃成功。 秦望:…… 于是门口就剩秦望和江凌。 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秦望带着人找到了个僻静的角落,绿植掩映着,瞧着应当没什么人来。江凌这时倒一改吉娃娃似的见谁咬谁的状态,理了理打架时扯乱的衣袖跟在她后面走,一路也不说话。 “现在冷静没?”秦望抱着双臂,有些疲惫地问。 江凌平素再怎么失控也不会表现在人前。 他低头,嗫嚅着说:“冷静了。” “我和你已经离婚很久了,以后那些没头没尾的话还是少说,以免让人误会。”秦望道,“并且,也不合适了。” 江凌理所当然地说:“那我们复婚。” 说出这话的时候,江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是想,只要复婚,他和秦望就没有了什么适宜不适宜的,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也再也无法靠近她。 秦望闻言,起先是怒,到后来竟忍不住发笑。 是很可笑,这话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江凌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还是先前那一场风寒烧坏了他的脑子? 她不禁问:“你闹够了没有?” 这个句式,以前可都是她从对方口中听得。 虽被衣服好好覆盖着的身体添了新伤,可他打赢了裴仰;分明盛气凌人地赶走了一脸窝囊相潜在情敌,可江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一晚上的耀武扬威都被她这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显出寒冬腊月的威力。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分开之后我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你困在过去,可我没有。” 秦望按了按额角,闹剧使得她心中渐生出几分无奈的厌倦,这些看似没什么小事最容易消耗人的情绪,是本该被剔除的拖累。 她给出最后一击:“在几个月之前我就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感情很稳定。以后别再来找我,这是我最后一次正式地拒绝你的复婚提议。”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那就当陌生人。当仇人也行,随便你,但是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身份仿佛调转了似的。
从前歇斯底里的是她,现在纠缠不断、惹人厌烦的人成了他。 江凌在这种身份的倒置中察觉到了莫大的恐慌,恐怖的错位将他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一切打乱。时间不能倒流,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他所能做的最后抵抗只留下后悔——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因为一时意气签下离婚协议书。 如果他不耿耿于怀中生活中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一道影子。 如果…… 可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她再怎么拒绝、嘲讽和奚落都伤不了他,可唯独这一句。 她有男朋友了。 是谁? 江凌逐渐感到自己喘不上气。他没有办法想象另外一个男人站在秦望身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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