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喃喃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知道杀人取血此法狠毒,但不得不做。” “那玄劫呢?”季容初突然问道,“你毫无根据,就说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是应劫而生,甚至用劫这个字来给他起名。” 先知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确实对不起那个孩子,但绝非故意。我为未央天的新生儿占卜之时总有很多人在场,他的卦象确实与劫难有关,这个消息我有心封锁,但是并未制止住。至于名字......我当时给他起的并非这个‘劫’字,只是后来大家一提到他就用这个字来称呼他,久而久之......” 久而久之,所有认识他的人提起他便要说起那场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劫难,再然后,劫这个字就直接成了他的名字,也嵌入了他的命中。 季容初有点难过,过了一会儿,她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先知道:“请讲。” “你呢,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季容初说道。 季容初不知道先知如果真按照他所说,要散去所有灵力会发生什么,但最好不过是变为一个凡人,千年修为毁于一旦,最坏的结果则是当场兵解于此,甚至难以轮回转世。 两人骤然沉默下来,室内仅回荡着殿外孩童嬉戏时的笑声。 “为了明天,为了下一个千年,万年。”先知微微偏头,倾听着房外孩童的笑闹声,他像被感染了似的,也露出一点温暖的笑意,“也为了......永远不会断绝的欢笑。” ----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出自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出自老子《道德经》。
第106章 新生 薄云惨淡,冷雨侵窗。 季容初最后一次试图将屋内两扇破破烂烂的窗户关上,两秒钟后,屋外的狂风嘭的一声将木窗吹开,汹涌的雨水灌进屋内,吹了她个透心凉。 她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往后退了两步坐回床上,险些被冰冷坚硬的石床嗑到腿,一坐下那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她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季容初:“......” 住进玄劫以前在未央天旧居的第一天,季容初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儿。 与先知谈完话后,季容初拒绝了他原本安排的住处,而是住进了玄劫曾经建在崖边的房子上。 她虽然已经做了几分心理准备,实际所见这房子比想象中还要凄惨。 这处不仅已经接近一片破瓦颓垣,且选址十分刁钻,想要来到这里至少爬上半个时辰的山不说,且房屋背靠就是一处悬崖,大雾天稍不小心就要面临粉身碎骨的危险。 怪不得之前玄劫背着她在峭壁上跳跃的时候身姿如此灵活,想必也是经过多年锤炼的结果。 当季容初将屋内修修整整到勉强能住人的程度的时候,天光已经黯淡下去,她盘腿坐在石床上,用藤蔓给自己编了个小椅子,正在修剪多余的地方时,门被敲响了。 “季姑娘,你......啊!” 说是敲响,屋外的人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轻轻一碰,这房门就和碰瓷似的自己倒了下去。 屋外的女子刚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八根藤蔓如同箭羽般飞射而来,紧紧的缠绕在门板上,将它硬生生拉了回去。 池芸眨了眨眼,将剩下的话补充完,“......在么?” 季容初手中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几根被拆散的藤条,她还没来得及心疼自己快扎完的藤椅,见到来人是池芸,原本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季容初从石床上跳下来,上下打量着站在门口的池芸,紧张的问道:“有伤到哪里吗?” 季容初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回有孕在身的女子——仙门中的女子别说孕育后代了,愿意结契成为道侣的人都寥若晨星。 她早就听说有孕的女子十分脆弱,乍一见池芸这种腹部已经明显隆出一个弧度的,季容初不自觉就有点紧张,生怕她那里出了问题。 “我没事。” 池芸倒是十分轻松,她手中身后带着不少东西,吃力的一点点从屋外挪了进来。季容初忙去搭了把手,发现她带的都是些干净柔软的被褥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季容初向她身后看了看,发现空无一人,“.....你一个人来的?” 池芸走进屋后看见四处漏风的墙壁和被风雨打烂的窗户,不由的沉默了一下,随后又笑着说:“嗯,想着给你送点东西,再帮着收拾收拾。这条路我不常走,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她一顿,有点不安似的说道:“这些东西你应该都会用到吧,你看看?” 季容初知道爬山到此处吃力又耗时,更何况对有孕在身的池芸,想必一路十分艰难。 她不擅长应付几乎陌生人的温柔善意,而且心中始终对未央天的人有一层说不出的隔阂。之所以选择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她不想再跟未央天的人有什么牵扯。 季容初刚想有礼又疏离的说几句场面话,她一抬眼,就看见池芸被雨水打湿了一片的刘海儿和殷切干净的目光,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池芸对她的态度不同于海上初见时,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颇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季容初叹了口气,道:“多谢,这些正是我需要的。天色已晚,我来送你下山吧。” 池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几乎是受宠若惊的态度。 她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下去就行。” 季容初掐了一个避雨咒,一手扶住那摇摇欲坠的门板,示意道:“走吧。” 山雨虽然渐歇,道路依然泥泞难行。雨后山间起了大雾,半座大山都笼罩在了浓白的大雾之中。季容初没有玄劫那种在大雾天也敢飞檐走壁的本事,两个人手相扶着,十分小心的向山下走去。 季容初走在前面,望着脚下的路说道,“池芸姑娘,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以后千万不要再来这座山上,实在太危险了。” 池芸道:“可是我想跟你说说话啊。” 季容初脚步一顿,她刚刚那么说虽是为了池芸的安全着想,也有些委婉的将人推拒在外的意思,没想到池芸直白的一句话就给打回来了。 季容初问道:“因为我是外面来的吗?” 池芸说:“不仅,你和我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你虽然话不是很多,有点冷的感觉,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 季容初突然问道:“你是听说什么了吗?” 池芸有些疑惑的望着她,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季容初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道:“没事儿,我们继续走吧。” 一路将池芸送到山脚下,天边群星璀璨,不远处的村落也亮起一盏盏灯光,季容初走到这里便主动停下了脚步。 村门口一位男人双手抱臂靠在一边,一脸焦急和烦躁。他在看见池芸的时候双眼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将准备好的外套罩在她的身上。 “你到底去哪儿了?还不让我知道,今天下了暴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繁楼接到人后抱怨了几句,握住池芸的手,却意外的发现她的手还算温热。 池芸说道,“你就是瞎操心,季姑娘跟我一道回来的......” 她边说边回头望向身后的季容初,想邀请她留下来一同吃了晚饭再走,然而身后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季容初的影子。 ——— 季容初一人披星戴月的返回了山顶,来回几趟奔波累的什么都不想做,躺在冰冷而坚硬的石床上发呆。 这屋顶虽然被她修补了不少,还是有些缝隙和窟窿,正好可以觑见一点天上的星星。 过了一会儿,季容初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外表平平无奇,先知却告诉她,这里面放着丁叮当的最后一缕残魂。 季容初有时候想想,觉得她这个师姐好像也没为丁叮当做过什么,顶多是帮她收拾过几个烂摊子,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 而丁叮当对她却是掏心掏肺,赴汤蹈火了。 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再做灵偶受人操控,如果有来世...... 季容初抱紧了盒子,闭上了眼睛,心想道:来世我虽然无法再去寻你,但若你能出生在一个灵气充沛,生机勃勃的世界里,也算我这个做师姐的尽了一份力吧。 一连几日过去,季容初除了去过一趟孟擎宵故居,再也没有下过山。 孟擎宵故居和他在太吾山的洞府差不多,都布置的十分简单,属于有贼路过还会落下二两银子补贴的程度。 他在离开未央天下落了一条禁制,也许是血脉同源,那条禁制并没有将季容初拒之门外。 季容初走进去的时候一时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在太吾山受孟擎宵庇护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孟擎宵将花环带在她的头上,告诉还是孩子的她:世间万物都会有逝去的一天,吾亦是。 她知道孟擎宵其实真的想跟她说的是‘不必介怀’,但是时至今日,季容初还是做不到。 无论是那个消散的花环还是孟擎宵的死,都是她心头无法剜去一根刺。 季容初将孟擎宵给她留下的那本《恩仇录》拿了出来,十多年过去,保存的再好字迹也难免有些模糊,但是细密的文字依然可以觑见留书者的用心,孟擎宵从未主动跟季容初提过他的担心,却在书里嘱咐的事无巨细。 他是真的怕他走后季容初给别人欺负了去。 季容初抚摸着书皮,她当时因为飞升之事和孟擎宵闹脾气,当着他的面将书垫了桌角,给书本压出一个无法复原的方正凹痕。 她喃喃自语道:“如果当初没有吵架就好了。” 没有吵架,没有置气,孟擎宵走的时候会不会对她少几分担忧,也少几分失望呢? 这些都是无法再知道的了。 回山峰的路上,季容初不出意外的又看见了一位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正靠在一颗树边休息,似乎是因为爬山爬的极为吃力,还有气喘。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又顽固的向山上走去。 是池芸。 尽管季容初已经表明了自己十分的疏离的态度,池芸仍是几乎是有时间就上山来看望她,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找她闲聊,就像生怕她一个人在山峰上寂寞闲下来似的。 此处已经接近季容初山上的旧屋,池芸慢悠悠的又爬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山顶。她敲了敲房门,却不见屋内有什么回音。 池芸也不着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心平气静的等季容初回来。 本来犹豫要不要在旁躲一会儿的季容初,见池芸这个架势一时半会儿不打算离开,只好现身走了出来,“池芸姑娘,是有什么事找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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