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院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喊声,她似乎是痛极了,那叫声都是支离破碎的。 又过了一会儿,一声孩子清亮的啼哭自窗中飞出。 池芸腹中的孩子降世了。 那婴儿的哭啼如同一个信号,让围在屋前的众人都送了口气。有人说道:“孩子已经出生了,至少放一个人进去吧,孕妇的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门口的守卫冷硬的摇了摇头。 “你——”那人气急,道:“繁楼呢?繁楼现在在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管管了!” 守卫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众人。 眼见两拨人就要吵起来,季容初悄然从人群中离开,她爬上一颗树,双掌一合,化作一朵飘零的白花随风飘入院中。 她落地后化为人身,嗅到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气。 以及在外时听不清楚,到了院中无比真切的女子哭声。 是池芸在哭。 季容初心里愈发不安,她记忆中的池芸总是带着开朗的,温柔的笑意,说起孩子出世的话题时都是笑盈盈的,从来没有这么痛苦哭泣的时候...... 是孩子发生什么事了么? 季容初怀着满心的不安,她推开了房门。 此时负责接生的稳婆都已经离开,房内只剩下了三个人,池芸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整个人像是马上要晕厥过去。先知站在她的床边,看不清他的面色。 而繁楼抱着襁褓中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垂着头跪在地上。 季容初开门的瞬间,三个人一同望向屋外的她。 “怎么回事......” 季容初问道,她的目光落在繁楼怀中的婴儿时蓦然顿住了,刚出生的小孩和她想象中粉嫩水灵的样子一点儿边都不沾,反而全身通红,皮皱巴巴的,像个在阳光下暴晒过的猢狲。 这小猢狲尚不知自己的命运,闭着眼睛嘴角却弯起来,露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笑容。 繁楼突然将孩子放在了季容初怀里,季容初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抱好了这个小家伙。她还未来得及问繁楼发的哪门子疯,就见繁楼跪在地上拼命向先知磕头。 他说道:“幼子无辜,还不通人事,我愿化尽修为,只求留这孩子一命。” 先知面露不忍,却没有说话。 季容初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个不好的猜想,她呼吸急促起来,问繁楼:“男孩还是女孩?” 繁楼嘶哑的回答道:“女孩。” 季容初又说:“我记得你是土灵根,你跟我提过池芸身上有后土娘娘的血脉......” 繁楼双眼通红,别过脸说不出话。 季容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先知道:“你给我看过,五行灵体的心头血除了那半根金钗,已经集全了,没错吧。” 那日季容初和先知的谈话中,他拿出一个装着五行灵体心头血的盒子展示给季容初看,她还记得土灵根心头血的化身是一个泥娃娃。 泥......娃娃? 季容初看向自己怀抱中无知无觉的婴儿,不自觉伸手护在她的身体上,眼神充满了恐惧。 “那个泥娃娃根本不是天生灵体的心头血,”季容初喃喃自语道,“是你拿来骗我的。” “土灵根的天生灵体已有千年未出现过了。” 先知像是叹息般的说道,垂下眼睫遮住了双眸中的不忍,“天意垂怜,在开天门前一天,将这个孩子送到我未央天之中。” 季容初只觉得一阵阵的晕眩感传来,几乎让她感到窒息。她抬眼看向池芸,池芸面上毫无血色,乘着泪的双眼也在望着季容初。 “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池芸哽咽着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我,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了,容初。我才知道你一开始为什么疏远我,是我和繁楼有愧与你和劫......” 她闭上眼睛,刚生育完的身体不停颤抖,整个人几乎快要晕死过去。 跪在地上的繁楼脸色一变,想要起身安抚自己的妻子,季容初却先一步走上前握住了池芸的手。 不是这样的。 季容初未曾迁怒在池芸身上过,看到此时繁楼狼狈的姿态,也没有什么快意。 她动了动唇,想要安慰什么,一时间却觉得十分迷茫。 她同意去开天门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天门开后希望大家过的能好一些。怎么事到如今,她身边的人反而一个赛一个的凄惨了呢? “咿......呀......” 季容初怀中的小猢狲不合时宜的哼哼了两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条缝一样的眼睛弯着,像个和蔼的老太太。 太脆弱了。 这么小的孩子,难道一出生就是为了去死么? 季容初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握了握池芸的手让她安心,转身对先知说道:“你让我在未央天等三个月,就是为了等这个孩子降生。先知,难道你要亲手剖出这个孩子的心头血么,她才刚刚出生啊。” 先知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平静又含着悲悯的瞳仁静静的望着季容初。 他像是在问:那又能如何呢? 于千秋万代的薪火相传之中,一个国家的兴亡便是件小事。 与冥冥众生的性命相比,几个人的死活就显得不值一提。 大厦将倾,所有人都在逃跑哭喊,这时候有人能擎住倾倒的墙壁,她就应该一力接下,自己的喜怒哀乐,荣辱不甘,就该合着自己一身血肉粉身碎骨在其中。 季容初已经做好了当这个殉道者的准备,但是那个孩子还太小了,小的一根手指压在她额头上,就吓得她哇哇大哭。 她迷茫的想:“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先知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舍了,现如今就为了这个刚出世的婴孩,要放弃所有人的牺牲么?” 季容初摇了摇头,她手中池芸的手不停的抖,池芸咬着唇,细碎的哭声仍不停传来,透明的泪从她脸上滚下,像是快要逝去了一样。 繁楼跪在先知脚边,将额头贴在地砖上,恳求道:“先知,请你让我代这孩子去死吧......” 不用先知说,季容初也明白天生灵体的不可替代性,这场计划了将近千年的计划之中,不能缺少任何一个天生灵体的心头血,繁楼有心想要补上,也只是九牛一毛。 可那样拼上性命才诞生于世的孩子,难道她的出生就是为了全天下人的未来,掷下一个赌注么? 可是正如先知所说,如若这个孩子不死去,那之前所牺牲之人的性命,不就成了笑话? 谁该死?谁又不该死? 季容初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撕裂成了两个,身后池芸的手渐渐无力的松开,生育带走了她相当多的体力,她再怎么无奈,也终究没有再继续坚持的力气了。 季容初感觉到她的手松开,转过身去看她,池芸缓缓的摇了摇头,她的动作那么慢,最后露出了一点笑容。 那是个心如死灰的笑。 季容初已经难以分辨任何人的意思,池芸摇头是在说不要放弃我女儿的性命,还是说算了,那就如此吧。 这一刻,季容初知道了她把选择权交给了自己。 她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她听见自己无比清晰和平静说道:“我不要。” 室内骤然静了。 与此同时,太微赠予季容初的锦囊之中,刻着‘凶’字玉牌闪烁了几下,那个凶字渐渐淡去,一个吉字浮现在玉牌之上,而吉字显现没多久,又被凶字重新取代。 先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杀他,是辜负了天下人,亦是辜负了你自己。” 季容初牵了牵嘴角,有点想笑。 她想起刚刚太微还在问她是否做到了‘不负天下人亦不负己身’,那个时候她还可以勉强答一句‘未负天下人’。 转眼间,她竟是都负了个遍! “我不要杀她!”季容初说道,“你听不懂吗,没有她的血,我依然能够破天门!” “孟擎宵当年也以为他没有五行灵血的加持,可以破开天门!”先知厉声道。 “就是因为我爹当年已经将天门破开一个口子,我才敢这样说。” 季容初觉得自己的思路从未这么清晰过,她说道,“若是以我一己之力去开天门,自然需要五行灵血相助,但是我爹已经为我铺好了路,我只需握住他留在天门缝隙中的天地无拘剑,挥出那一剑就能破开天门,现有的灵血已经足够为我提供能量,无需更多的牺牲。” 先知像是早知她会做出这个选择,他摇了摇头,失望道:“和你爹一样固执。” 语毕,他的身侧显现出八根玉简,其中一根飞出,玉简上现出陌生的文字。 他沉声道:“艮为山。” 话音落下,季容初眼前一花,瞬间被人强行换位到了一个陌生的大山之上,池芸,繁楼以及她怀中的婴儿和刚刚所在的屋院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根玉简化作一个小山般的牢笼,将她困在其中。 “先知!”季容初握住坚硬的铁杆,急切道:“放我出去,那个孩子真的不必死的。” “我知道你所说的也许是正确的,”先知叹了口气,他望着季容初的眼睛,认真的解释道:“但我赌不起,这天下人更赌不起。” “你在此冷静片刻吧。” 先知转身离去,临走前他说道,“飞升之后你就会明白,无论是一人的命,还是百万人的命都是相同的,一样的重要,也一样的......没那么重要。” 季容初一愣,她莫名其妙道:“说什么狗屁呢。” 锦囊之中,那张玉牌上的‘吉’‘凶’正在来回交替闪烁着,速度快的让人眼花缭乱,最终像是承受不住两股力量的反复推拉,砰的一声在锦囊中化作齑粉。 玉牌碎掉的那一刻,太微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季容初一头雾水道:“......师父?” 太微观察了下四周,道:“哎,徒弟好,你怎么被关起来了?” 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先知微微一怔,他回过头,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头一次露出惊讶的神色,“太微?你怎么会在未央天里,我明明亲眼看着你离开......” 太微笑呵呵道:“见谅,事儿还没办完,我又游回来了。” 先知:“......” 季容初:“???” 太微手中现出藤杖,向地面重重一砸。整座未央天之中大风自平地而起,原本晴朗的天色很快晦暗下去,天空倒灌出巨大的旋涡,巨风卷起成千上万朵桃花瓣,吹入大街小巷之中。 先知惊怒道:“太微,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来送我徒弟一程。”太微说道,“徒弟,师父随信送你的那把可斩世间一切桎梏的短剑还带着吗?” 季容初一愣,想起了那把用来斩开玄劫身上锁链的短剑清光。她手一翻,再次握住那把短剑,毫不犹豫的向着牢笼一挥!那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牢笼很快被她斩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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