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本朝国库充盈,也经不起如此内耗,徭役赋税加重,民间已经谣言四起。许多臣子谏言,尤其是两朝老臣陈吉,手捧竹简、以头撞柱,痛陈民情。 此事一出,沈雀薇他们就知道那首《咏怀》里“三载频献济民计,汗青赤血老臣心。”指的是谁了。 谢凌云身为皇子,身份敏感,悄悄命门客保护好陈吉。 卢江月虽然身为女子不能干涉前朝事宜,但是她有个贵妃姐姐,贵妃与霖昭王是多年的情谊,有正值盛年,貌美如花,自然也对霖昭王醉心长生不理后宫一事暗暗着急。 他们打的主意就是阻拦诗中发生的事,让返生香无法进献,如此,王朝倾覆的条件便被破坏一个了。 但是没想到,谢凌云暗中保护陈吉的事情被五皇子发现,他排行七,出身高贵,朝中唯一可以与之相争的就是生母为已故皇后的五皇子,另还有一位四皇子,出身贫贱,不足以争权。 五皇子外戚强大,眼线众多,他又怎么会知道此谢凌云早非彼谢凌云,还以为谢凌云要趁皇帝痴迷长生时拉拢老臣,扶持自己的势力。 再加上谢凌云出入左丞相府频繁—— 他是为了联络卢江月,但放在其他人眼里,便是为了求娶左丞相嫡女,以保证自己有一位母族强大的妻子。 三人到底是在环境单纯的玄天长大,没有见识过心机手段,更别提在局势诡谲的皇室朝堂,压力大,办起事儿也很莽撞。 但弄拙成巧,三人的互动和背后种种势力纠葛,竟被解读出千种含义,落在五皇子心里,就是要夺皇权! 五皇子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听闻谢凌云在打探亭戈使团,转头转而就听了谋士的建议,偷龙转凤,买通驿站和礼部官员,竟生生造了一个假使团,另外抢先与亭戈使臣接触,所谓的贡品当然也准备了一份。 谢凌云三人还以为已经破坏了那首诗里第一个条件,谁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当时在朝堂上,他一看使团如约而至,便心道不好,肯定出岔子了。与此同时,他手心出现一张新的纸条: 入道二首其一 回首昔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难求春秋。 惶惶蛔蛄,涕涕蓍草。淬木生汞,烹铅燃金。 王母设馔,玉酒金醴。心斋纯白,保其遐龄。 返生香果然神奇,它娇贵无比,只能乘在价值千金的寒玉碗中,只取一丁点,焚烧后,香气令人心旷神怡,耳清目明。 再将香灰洒在一株衰败的昙花上,腐朽的枝叶竟然枝繁叶茂,昙花幽幽吐香。使臣再演示,划开自己的手臂,撒上香灰,伤口顿时无药而愈。 据说霖昭王龙颜大悦,不仅重赏了使臣团,还将亭戈的使臣留在宫中,重礼相待。 从此以后,使臣以臣子的身份留在宫中侍奉霖昭王,并且常常跟他讲述亭戈国供奉祭拜西王母的事情。 使臣告诉他要摒除凡人的私欲,不接触女色、不理会权欲,清心寡欲,才可以接收到西王母的仙音。 “我亭戈国本名为伽蓝,千年前天降乌雨,人畜沾上便患瘟疫,草木沾上枯萎,建筑土地无一幸免,我们国王静心祷告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得到西王母的仙谕,从此一心向道。 从此,乌雨告停,百姓安康,陛下既求长生,如此还是不够虔诚。” “臣愿意献上西王母仙谕赐下的伽蓝酒,此酒由我国王后亲手酿制,王上饮后,自然会得道长生。” 霖昭王大感兴趣,适逢国境北部降下金雨,长出许多甜美的果实,食用后婴儿止啼,老人也露出笑容,从此没有烦恼。 使臣说:“这是上天的征兆,希望大王好好修行!” 霖昭王便按照使臣的要求,潜心修行许久,终于在某一天做梦,梦到一位仙子驾云,对他说:“观尔之修行,清净虔诚,我将示尔以修行之机要。” 霖昭王便按照指示,带着王子王孙、妃嫔重臣,登上明月台,谢凌云心情复杂地跟着去了。 先是卵石开裂,露出圆型的丘珠,霖昭王将这些赤色珠子做成配饰。 又忽有两只神鸟衔环而来,其环色如春山绿水,晶莹剔透,霖昭王将其命名为“微雨生春”,随身携带。
第48章 问道 待一众人进入明月台, 才发现其中竟然摆着玉酒金醴,使臣说:“这是西王母为大王设下的酒宴,不是凡间的东西。这些玉液, 是神仙酿制,王上喝后静心凝神, 可以容颜不老, 永葆长生。” 大家都被这些凭空出现的美酒震惊,霖昭王却因为梦中仙音, 深信不疑。 陈吉欲以头撞柱阻拦,可惜被宫人拉了下去。 霖昭王喝下一口后,顿时精神焕发,表情也变得祥和,脸上的皱纹消失不见。 这效果太明显了, 一时间, 就连随从的重臣妃嫔都心动不已, 霖昭王大醉不起, 有人趁这个机会偷藏了一瓶玉液,众人分食。 谢凌云眉头紧锁看着这一切, 一滴都没有喝。 事后,他寻机会跟沈雀薇卢江月见面。 “你说那个玉环被起名为什么?” 谢凌云道:“微雨生春。” 他刚说完,猛地察觉到自己为什么觉得不对了。 沈雀薇喃喃:“幸好你事无巨细讲了!你可听过一首诗?” 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腕的浸青山, “随风潜入夜, 微雨夜生春。凭栏望断处,绿水浸青山。” 谢凌云道:“对, 对,我当然知道。” 他突然说:“你们先聊, 让我想一想……” 他们三人会面后,他把见到的一切都讲了,时至今日,三人已经在这个小秘境生活了小半年,内心都很着急。 卢江月皱着眉头说:“怎么办啊?!我感觉再不破境,我都要对那些家人用真感情了,我娘一直问我相中哪家公子了,还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七皇子呜呜呜。” 七皇子便是谢凌云。 他们三个人的压力都很大,谢凌云整日学习帝王之道,沈雀薇在宫中体会勾心斗角,卢江月向来骄傲肆意,在修真界都属狂傲,困在内宅里当个娇娇小小姐实属为难。 沈雀薇握住卢江月的手,她慢慢考虑,这时候反而显出她心性之稳。 “回首昔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难求春秋。惶惶蛔蛄,涕涕蓍草。淬木生汞,烹铅燃金。王母设馔,玉酒金醴。心斋纯白,保其遐龄。” “你们觉得这诗是谁写的?” 正在思考的谢凌云一怔,认真对她说:“我们应该是想到一起去了。” 卢江月反握住沈雀薇的手,疑惑地看向两人:“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么,就是后世诗人的怀古之作啊。” 她翻出两张纸条,“‘伽蓝美酒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玉碗乘着返生香。君王沉醉其中,从此再不关心苍生,只关心如何长生。’这是霖昭帝。” “‘多年来频频献出为国为民的建议,这位老臣的丹心足以载入史册’嗯,这是指的陈吉。” “然后我们当时根据尾联‘自古君王的霸业难以延续千秋,这件事经常使有抱负的人的泪水打湿衣襟’这一句推测,诗歌的作者是后世感怀伤古的人。” 沈雀薇摇摇头,“你看——” “‘回首昨日,就像朝露一样短暂。过去的日子苦涩难言,我难以求得更多的年岁。生命短暂又脆弱的蛔蛄与蓍草啊,你们该是多么惶恐涕泪交加。 我淬炼木头烹煮铅石,炼出金汞。王母设下宴席,畅饮玉液琼浆。保持内心宁静纯洁,才能有更长的寿命。’,这诗,像是谁写的?” 谢凌云插嘴道:“沈雀薇的意思是,看前两句,诗人的寿命要么不似凡人,要么求仙问道成功,所以他才会感慨以前的自己寿命短暂、难以拥有更多的年岁。” “后面他又自比为蛔蛄蓍草,因为生命短暂脆弱而惶恐不安,所以去追求长生。” “倒数第二句,写他烹煮铅石,炼出金汞,这些都是凡间炼制长生不老丹的材料。终于,王母设下宴席,他畅饮美酒获得了长生。” “所以只有一个人,就是霖昭王!” 沈雀薇点头赞同:“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认为第一首诗也是霖昭王写的。” 卢江月道:“那我懂你们的意思了,那看第一首诗,他明显知道自己错了嘛,又是指责自己不关心天下事,又是说陈吉忠心!” 现下是夏天,烈日当头,外面鸟雀蝉鸣响成一片,但是卢江月心头却蔓延寒意:“好惊悚啊,霖昭王长生了,然后看着自己亡国了?” 谢凌云喝口茶,满面纠结地对两人道:“我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卢江月瞪他,“都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 谢凌云苦笑:“此事事关谢家秘辛,是严禁族人外传的。” “哎,你们也知道,谢家有一个传说,是先祖梦中被仙人点化,抛去世俗繁华,逍遥入道,心性超脱。但是,外界不知道,谢氏先祖,其实是……亡国之君。” 他轻轻几句话,却在三人之间激起惊涛骇浪。 沈雀薇惊呼:“我知道为什么觉得返魂香熟悉了,当时谢师兄辅导我,在开蒙期内容外讲过许多奇闻异事,提到过一种名为返生香的香,和这个返魂香一模一样!” 谢凌云微微停顿:“而且,小师姐说了,‘微雨生春’与‘浸青山’出自一首诗,外人都传这是微家上古相传下的法器。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微家是怎么得到的呢,还有一番故事。” “但是你们知道吗,现今的谢家家主,嗯,我该叫伯父的。伯父为何与伯母,也就是微家家主早就立下婚约,就是因为,谢氏先祖曾求娶当时的微氏女修,微氏自言已有心上人,婉拒。” “谢氏先祖便将链接秘境的浸青山相赠,自言缘不在一日,他日后人若有良缘,再物归原主。” “微家一直想还此因果,伯母作为微家家主,嫁入谢家时便将浸青山作为陪嫁,真真正正喜结良缘、物归原主。” 结,既是两家结亲,也是结束最初的因果。 他表情复杂说:“所以我猜,这个幻景,是以谢氏先祖的经历为母本,给我们看他如何入道。只不过隐去了各人真实姓名之类的信息。” 就像谢氏先祖,本是麟嘉王朝皇帝,而且即位时远比霖昭帝年轻。 如果不是那么巧,放他一个谢家嫡系子弟进来了这个幻景,恐怕没人能猜出这个幻景的原型。掬玉掌门好大的手笔! 卢江月满面震撼,喃喃道:“好哇,好哇,我当年知道浸春山名字来历时还好奇,怎么如此厉害的法器,却是出自一首倾诉相思遗憾之情的小诗。这真是啃到大瓜了。” 三人说开后,反而清晰意识到一件事:结局他们更改不了。事情已成定局,还是此等大能的过往,怎么可能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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