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佩纵有一千个脑袋也想象不到,一路上如兄长般爱护她帮助她的张七宝,竟在阵前摇身一变,成了甘家香堂的莲生。 这……是什么幻术? 若不是万千人一齐惊呼,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于这位姊姊,霍子佩的心思相当复杂。敬佩那一手精妙的制香之术,几次往来也甚觉亲切,然而自从发现她夺走了自己的情郎,再见面就极不顺眼。难道,难道那魁梧伟岸的张七宝竟是此人假扮的吗?为什么?与自己千里同行并肩奋战,更有回护与救命之恩…… 千钧一发,生死之际,哪还顾得上多想。 眼望夏军阵中令旗变幻,千军万马正在围拢,而那弱女子一身是血,只攀不上马鞍。心中还未思量明白,脚下早已力夹马背,疾速驰近,俯身去拉莲生的手: “姊姊,快上马!” 莲生心里,却比适才更为紧张。 自己早萌死志,一切结局置之度外,但这小妹子不顾一切地冲入阵中相救,一旦失陷,要死得如何惨法?一时间忘却了疼痛,忘却了血流如注的伤口,拼尽全力扒住雪叱拨鞍鞯,掀下鞍后驮着的酒囊: “你先走,快!” 那还是陇安大战之后,李重耳为她求得的旨意,特许她军中饮酒不受约束,自此可以“奉旨饮酒”,公然随身带酒以备急需。 此刻情势紧迫,拔塞子都已经来不及,只以马槊一把戳开袋口,仰头一阵狂饮,只觉遍身涨痛,筋骨错位,就在这一瞬间化回了男身。 霍子佩真正惊得呆了。不是幻术,是真的!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飞速变化,恢复雄健男儿,一跃上马,以槊尖猛刺她的马臀:“不要管我,冲出去!” 鼓声震耳欲聋,四周黑影滚滚逼近,夏军追兵已经合围。 漫漫军阵中的二人,如巨浪中的砂砾,凭胆气,凭虎威,凭一身武勇,不惧生死地直冲前方。莲生挥动长槊,紧紧护住霍子佩身周,手中雪刃飞舞,奋力搏杀,脑海中却是昏昏沉沉,渐渐地有些神志不清。 这花香中,有毒! 模糊听见号角变幻,杀声四起,是凉军破阵救援。却已经握不住马缰,看不到日光,感觉不到胯-下战马奔驰。身如腾云驾雾,重又摔在地上。杀声骤近骤远,终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 “被俘了??” “是。……” 张钧程手捧头盔,低头肃立,惭愧得不能直视李重耳的双眼: “我军已经冲破夏军包围,但是没想到,张七宝他……他没驰出几步便跌下马来,昏在地上,就在护城河边,四周全是夏军,我军救护不及,眼睁睁看着他被……被……殿下……恕罪。” 李重耳仰头向天,望着营帐上空。夜已深沉,天穹藏蓝,朗月星辰都被浓浓的乌云遮掩,伴以凄凉的画角声响,令整个大营都弥漫着沉郁气氛。 全程不眠不休,不到两天时间便赶到霸川,仍然还是晚了一步。恶战刚刚止歇,战场烽烟未尽,莲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出马杀死了蛊雕,却被蛊毒的香气激得变回了女身。 两军阵前,当众变身,还落入了敌国手中。那夏国统帅赫连阿利心怀杀弟之仇,如今擒了莲生到手,不知要以何等毒辣的手段对付她?倘若被他知晓了她变化男女的秘密,那,那后果…… “三军都看见他变身了?夏军也看见了?”李重耳哑声追问,面色都已惨白:“被夏军掳走的时候,他是男身还是女身?” “是男人。夏军一定看见了,那赫连阿利就在城头观战。” 张钧程当然知道,张七宝是韶王殿下的亲信。但此人身怀妖术,能变化身形,殿下却未必知晓。他心思缜密,深怕殿下为此心怀芥蒂,汇报战况时已将张七宝阵前变身的情形尽量轻描淡写,此刻见他急切,更婉转开导几句: “凉军中也是一片震惊,各种谣言轰传,我已经下令不准妄议。张七宝战功卓著,半个大军是他救回来,无论他是什么人,或者不是人,总归是阵前砥柱,国之栋梁,眼下急切的只是如何破城救人……” “她是人。她是我的心上人。” 李重耳一语截住。夜色中那俊秀面庞阴云密布,却是坚定,果决,毫无犹疑之色,令张钧程满腔的愕然与疑问,都咽回了腹中。 “我已经想过,粮草不足,当全力猛攻,一日不可拖延。所幸蛊雕已死,我军倚仗兵精器利,集中力量攻城,定能占得上风……”李重耳往来踱了数步,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扬头向张钧程道: “喂,你不用听我的,我是私自前来投奔,无圣谕,无兵符,不能助你指挥战事,只想在你阵前做个先锋,能不能收容我?待得决胜之后,再将我拿下,押回敦煌面圣便是,不会连累你。” 张钧程意外地扬了扬眉。他与李重耳并肩作战已经是第三次,这殿下明显地成长了,再不是初见面时那个嚣张跋扈的作派,此时言语有礼,进退有度,还懂得为旁人打算,实在难得。一时间倒有些感动,拱手施了一礼: “这是说哪里话来。殿下勇于担当,义无反顾,我张钧程也是一样!” 两个同龄少年,相对而立,眸中光芒闪耀,满是惺惺相惜之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愿与殿下共同指挥战事,只要能收复霸川,其它都不重要。明日你我分两路率军夹攻,力求尽快破城,救出张七宝,届时我护送殿下回京,在圣上面前代你开脱罪名!……” “我……我也愿意舍身攻城,救回……救回莲生姊姊。请……请元帅务必要让我做个先锋!” 身后一条脆亮声音响起,急得结结巴巴,是持枪守卫主帅大帐的霍子佩忍不住插言。李重耳转过身子,用力拍了拍她的肩头: “小葫芦,真有你的,以前我小看了你。明日你便跟着我吧,一起冲杀,让夏军看看我们大凉女将的厉害!” “女将?”张钧程蓦然转身,瞪大双眼望住霍子佩:“这位小将是……是……” “我那辅护都尉霍子衿的妹子,少府寺卿霍承安霍公的幼女。”李重耳宛如举荐自己亲妹子一样骄傲地竖着拇指,翘向霍子佩:“怎么你还不知道?白跟着你打了这么多天仗?” 张钧程刹那间满面通红,比那霍子佩的面色还要更红。 开战已经十数天,他自然对这小将有印象。 一直跟在张七宝身边,虽是初次上战场,却是英勇无畏,刀光血影从无退缩,一手弹术更是出神入化,有她在场,得力不浅。然而万没想到,这勇武少年是个女子,还是个娇贵的九寺大卿的女儿…… 定睛细看,果不其然,虽然月光黯淡,依然清晰可见面容娟秀,双眸晶亮,微微带些羞怯,分明便是女儿身! 瞬间记忆飞转,慌乱地想到自己对她诸多驱役,帐前呼喝使唤也罢了,阵中指挥冲杀也罢了,还曾经毫不留情地拿她当个脚踏,大脚丫子全力踹将上去,亏得这小姑娘忍辱负重,从没抱怨一句…… “有什么可讶异的。”李重耳摇了摇头:“厉害的女子你没见过么?还有更厉害的,连我也要甘拜下风呢。” 他踏前几步,望着数里之外灯火闪耀的霸川城头,眸中光芒闪动,死死握紧了双拳: “莲生……再坚持一天!” —————— 一桶冷水,兜头泼在莲生身上。 冰冷水流自头顶淌下,带着血水泥水,流进紧闭的双眼。遍身伤口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瞬间将身体激醒。 奋力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光影混乱,过了好久才渐渐清晰。身周军士环伺,狼一样瞪视着她,眼神满是敌意,还有毫不掩饰的好奇。 身子被绑在大柱上,脖颈,手臂,腿脚,都被铁索紧缚,一道道陷入肌肤。所在之处,是一座高大厅堂,四周熊熊燃烧的火把,照耀着主座上一个魁梧身形。 个子不高,肩膊宽厚,着一领厚重的山文甲,广额方颐,双眼狭长,仪容气度都像一头凶猛的猎豹。手中掂着莲生的擎天槊,翻来覆去地细细打量,浓眉微蹙,眸中却闪动着异常明亮的精光。 “烟熏,火烧,都不是。放血不是,灌酒也不是。”他喃喃开言,语声低沉,发音不正,一口汉话却相当流利: “张七宝,你乖乖招了吧,到底是什么情形能令你变身?阵前激战中忽然变成了女子,想必是变化不由你自控吧。”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颤抖着保证:小虐之后必有大爽……
第160章 军中妖异 ◎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千百倍的事!◎ 他起身离座,行到阶下,双手背负,仔细打量着莲生: “再抗着不招,无非多受折磨。你以为我会对你心慈手软么?” 山文甲下的袖口,缓缓捋起,露出黝黑壮硕的手臂。臂端一排纹青,火把照耀下看得清楚,正是“张七宝”三个大字,粗犷,刚硬,笔笔带着刻骨铭心的恨。 “此生不杀了你报仇,我赫连阿利枉称男儿。被我所擒,这是天意,老实招供,听我使唤,便教你死得容易一点,不然我让你知道,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千百倍的事!” 语声缓慢而森严,将这火把高燃的厅堂灌满浓烈的寒意。 莲生感受得到石柱的冰冷,遍地血泊的腥气,一身创口的剧痛,被绑紧的双手的麻木,却仍然翘起了唇角,在乱发和血污遮蔽的面孔上,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俘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必将面临比死更可怕的事。 她落在了赫连阿利的手里,当日被她手刃的夏国猛将赫连虎头的亲兄长,夏国大将军,主掌陇山与霸川两场战役的敌方统帅。 这张阴冷刚硬的面孔,她早已见过。那日陇山山顶,她与李重耳被夏军重重围困,并肩御敌,对面发号施令的便是此人。时光飞逝,唯有那生死边缘的记忆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清晰记得这张死神般可怖的脸,眼中燃烧的怒火,恨不能将她一口吞噬的神情。 杀那妖雕,中了蛊毒,全身虚弱乏力,脑海一阵阵地昏黑。连日来被施以各种酷刑,探寻她的变身奥秘,伤上加伤,无从医治。情势至此,没机会逃掉了,能做的唯有,死得快一点,早一点,干净利落,昂首挺胸。 “赫连阿利。”莲生扬一扬头,甩开额角乱发,笑得十分欢愉: “我大凉兵临城下,霸川指日收复,你也逃不掉了,快些去跟你家虎头团聚罢。” 赫连阿利一生最痛的,就是弟弟赫连虎头之死。 此时见这少年一开口便提赫连虎头,当真是生死置之度外,瞬间头皮都发炸,只想一刀捅上去将他剖腹挖心。然而毕竟是饱经战阵的宿将,终于捺下心头怒火,只留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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