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的女儿,就是我们的澈儿……”那夫人抬起一双泪眼,哀哀望着莲生:“敦煌三十万百姓,终于能让我们遇到你,今夜真是要燃香拜谢上天的护佑……” 莲生的心里,早已乱作一团。 这两人,说坏人,实在不像坏人;若说好人,为了寻找一个干女儿,如此大动干戈地搜遍敦煌,也未免执着得过分。自己若留下来,不知要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但若要逃走,一时间心中犹疑难解,双足竟似牢牢钉在地上,丝毫迈不动脚步。 “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那男子仿若看清她的心思,怅然低叹一声: “只是太过思念爱女,希望有个慰藉。四年来我与内人日日想念澈儿,夜夜梦见澈儿,忧思成疾难以排解……可以容我抚琴一曲吗?当年澈儿最喜欢的一支曲子,自她走后,再未有过知音人……” 铮琮几声琴音,在室中悠然响起。 那男子萧然坐于案后,以一座桐木琴横置膝头,修长手指轻轻抚动,乐声如流水自琴弦缓缓流泻,却似几道惊雷,震动莲生心胸。 从未听过如此撼人心魄的乐声,随手拨响的几个音符,轻淡,低沉,竟令人遍身酥软。一股盎然暖流浸入胸膛,平和又激越,雍容而汹涌,温柔雅淡却又势不可挡,瞬间便已无形无际融入心田。 无尽的亲切,无尽的温暖。一切无从追寻,却又一切似有依归,那是莲生曾经感受过,至少在梦里感受过的温情,亲切的抚爱,温暖的怀抱,深切的关怀,极致的牵挂与爱惜。 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呼唤:莲生,莲生…… 是她在哪里听过的声音,魂里梦里想念过幻想过的声音…… 一双手轻轻将她抱在怀中,满腔的疼惜环绕她,无穷无尽的爱意托拥她,耐心地抚慰她,坚定地保护她…… 不知不觉地,已有泪水涌出眼角,悲伤中有些安定,甜蜜里带着酸辛。前半生的所有风雨,似乎都已被这琴声消弭于无形。后半生的艰险旅途,有这琴声相伴,似乎也不再值得畏惧。 无须顾虑,无须犹疑。这是身为父母者发自内心深处的乐韵,送给儿女的无尽情意,莲生感应得到,接受得到,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将她与这琴声,与这弹琴的人,紧紧维系在一起…… “我……相信你们是好人。”莲生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 “但是莲生命运多蹇,有太多的事要做,无法陪伴你们。我还有自己的亲爷娘要找,不能再拜爷娘,还要找几朵关系性命的奇花,一旦不能及时寻到,待得九月霜降,莲生便已经不在人世,到那时候,岂不是令你们加倍伤心……” “怎么……怎么会不在人世?”那夫人颤声开口:“孩子,你遇到什么事情,找什么奇花?我和云卿都爱花草,或许,可以帮你!” 莲生苦笑着摇头。“夫人,先生,那不比寻常花草。是一种大如车轮的天界奇花,与凡间任何花草都不同,我已经寻遍了敦煌,一直还没有找到。” 那夫人与身后男子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无尽的惊愕之意。那男子放下膝头桐木琴,翩然起身,白氅飘飘,向莲生行近几步: “听起来,就是窗外的那朵奇花?” 【📢作者有话说】 谁还记得那柄手戟在哪里出现过?举起你的双手,发红包! 求本章评论,谢谢,爱大家~~
第24章 奇花盛放 ◎你没尝试过情爱,没经历过相思。◎ “在……在你窗外?”莲生顾不上礼节,失声惊叫起来:“车轮大的奇花吗?” “是。”那男子广袖拂动,抬手向窗外指去: “距此一里开外,千年老松之下,生有一株无名花草。平日并不开放,唯有在雨后初晴的午夜时分,开上短短一瞬。大如车轮,绚烂无匹,自这窗前望去都清晰可见。” 莲生张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拢来。 自己踏遍敦煌未能寻到的奇花,居然被这对夫妇找到了? 虽然听来奇诡,细想却是顺利成章。那奇花既然大如车轮,一望便知与凡间花草不同,又怎会寻遍敦煌没人见过?飞天散花已经二十六年,敦煌三十万人口,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 当然是因为,开放在一个凡人遇不到的时机! 雨后!午夜!密林!一瞬间! 唯有这乐师,安家在密林深处,才能碰巧在这奇特的时辰,见到这奇特的花…… “今天……今天岂不就是雨后吗?”莲生语声剧颤,几乎语无伦次:“午夜快到了吧?我,我去看看!” “我们陪你去,好吗?”那夫人泪痕未干,依依不舍地握着莲生的手:“好孩子,我舍不得离开你。从今以后,为娘再也不会……离开你……” 雨后的九婴林,空气清朗明澈,发散着宝石般澄亮的光芒。 林中一道道白雾缭绕,绵延在老松下,芳草间,清溪畔,如波如涛,如梦如幻。 那对夫妇陪伴莲生,自庄园步入林中。男子始终满面忧色,少言寡语,只负手前行,一身白衣胜雪,纵在泥沼上行过也是一尘不染,女子则是一路紧紧握着莲生的手,时而嘘寒问暖,时而啜泣不休。 一切都像一场梦境,无论是陷身囹圄,还是险遭酷刑,尤其今日这一路惊险跌宕,最后竟变成与这对夫妇携手同行,所有的经历都过于曲折难测,远远超乎一个人的想象极限。莲生心头乱跳,只怕转瞬间身边天翻地覆,一睁眼依然身处茫茫黑牢中。 庄后一二里地,平地一条深沟。莲生识得这个地方,叫做野狸沟,沟边几棵数围粗的老松,她也早已数次经过。 然而从来没有留意过,一棵老松根部,生着一只紫红色的怪物。 巨大而扁平,毛茸茸、湿乎乎,看着像一滩腐烂了的汁水,丑陋地依附在树根上,颜色污糟黯淡,完全与树根融为一体,若不是特意查看,根本看不出来。莲生蹲在树前,瞪大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就是香神乾闼婆所说的天界奇花,唯有大如车轮却是不假。 那白衣男子静静停在树下,白袍轻扬,伸手一指:“就是它。” “不会吧,怎么这样丑法?”莲生不自禁地说出声来:“说是能疗治消散的五识,我的眼睛……怎么也没觉得有什么感应……” 话音未落,月光已从密林上空,直射老松根部。 午夜已至。 那紫红色的怪物似是浸饱了月华,渐渐膨胀,摇摆着,荡漾着,自车轮般扁扁一片,直涨至磨盘大的一坨。表面那丑陋皮层,越撑越薄,迅速变得半透明,突然啪地一声轻响,爆裂成十数片,绽向四面八方。 莲生蓦地睁大了双眼。 从未看过这般奇景,想都没想到过,世间竟有如此异象。这丑陋无比的怪物,霎时间脱胎换骨,紫红色皮层中绽放出重重叠叠的花瓣,一层接一层地伸张、舒展,雪白如玉,晶亮如镜,瓣尖还挂有润泽的水露,依稀反射着盈盈月华。 果真是,车轮般巨大的奇花! 每片花瓣都有一臂多宽,如一个个起舞的仙人,裙袂翩翩,就在她眼前恣意摇曳,皓洁莹透的重瓣中,一簇淡粉色的长蕊自花心翻卷,透着丝丝光晕,点点星光,在夜色中划出宛妙的曲线。 这无边美色,奇异,非凡,惊心动魄,美得超乎世间见闻,令人不自禁地战栗。莲生双手合什,不自禁地跪倒,晶莹月色,皓白花朵,映得她一张小脸也闪耀着灿烂的光华。 一片异香,自花蕊间扑来,霎那间浸透了莲生的面庞。 双眼一阵模糊,又陷入了彻底的漆黑,然而这次不同,无忧无惧无痛楚,眼中清晰感受到那香气的浸润,似乎有形有质,自面庞鼓荡周身,充盈了五脏六腑,七经八络,弥漫体表,深入骨髓…… 这香气,这样温暖,又这样熟悉…… 这……是李重耳那玉瓶中的香气!是飞天赐予他的神香!只是更深,更浓,更清晰! 眼前蓦然明亮,周遭一切,灿若星辰。奇花,密林,芳草,老松,以及立于身边关切俯视她的夫妇二人,都散发着一层璀璨光彩,明亮如白昼,夺却了头顶皓月之光。 从未有过如此明晰的视物,一双眼几乎看透一切,看得见芳草尖上的露珠反光,看得见泥沙中的小虫须尖,看得见前方不知多远处,怯怯望向她的一只松鼠,看得见白雾的颗粒,看得见溪流的每一个漩涡…… 仰头看见那夫妇的面容,两人脸上都盛满着明显的欣慰,宁静双眸里,泛动着滚滚泪光。 一切只发生在刹那间。那璀璨花朵转瞬就已合拢,艳丽无匹的花瓣、花蕊,全部消逝无踪,整朵花又恢复成丑陋黯淡的模样,紫红色的皮层渐渐缩小,摊平,直至彻底消失在树根上。 莲生呆呆地凝视那花朵的去处,胸中震荡,如浪如潮,良久不能止息。伸手举在眼前望一望,纤长手指互掐,柔润中微带一丝冰凉,全然不是梦境,无边月色中一切都是那样静谧又那样明丽,整个胸怀都还回荡着和暖的异香。 “我的眼睛……好了……”莲生又想哭又想笑,用力拭去眼角泪花:“这奇花,真的……灵验!……” 那夫人含泪俯下身子,与莲生紧紧相拥。男子也缓缓开言,语声中不自禁地有些轻颤: “孩子,你受苦了。” —————— 远远地,数十丈之外的山坡上,柳染藏身一株老松背后,静静望着坡下的一切。 他跟着这三人一路行来,眼看着他们寻到奇花,候到花开,硕大的花朵映得周遭数丈之地光华绚烂。 花开花落,只在一瞬间。 而他的目光始终凝聚在莲生身上,月色与花影交融下,他望见她无尽欢喜,一张小脸含悲带笑,望见她揉着双眼,感激又虔诚地跪在奇花前,望见她与那女子紧紧拥抱良久,三人并肩携手,向着来路走回。 “行了吧,放心了吧。”身后的宿阿大用力擦拭着手中两柄手戟,压抑不住满心的烦躁与厌恶:“她跟这夫妇很投缘,看起来完全自愿,不会受什么折磨。我们不能与那两个陌生人照面,从这边回去吧。” 柳染一言不发,背转了身子,振衣向着鸣沙山方向行去。经历这半夜奔波,一身泥水的衣衫已经干透,长发披在肩头,直垂腰背,随着步伐静静飘拂,与衣袂一起迎风卷动,如一道道波涛起伏不息。 “主公,无论你怎样训斥,我也要冒死再说一遍……”宿阿大牵着黑马跟在后面,恨恨开言:“你为这女子,付出太多,沉溺太深,再不及时退步抽身,必将害了你们两人……” 无论他怎样反复念叨,柳染只是不应。没多久已然行到鸣沙山脚,那被雨水和着泥沙冲出的沟壑已经变浅变窄了许多,但仍然难以涉渡,一眼望去水流湍急,大小石块奔腾而下,仍是相当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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