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安心养病罢,别担心,一切都顺利。”那热心的莲生妹子,百般劝慰:“席淞日前见鬼被吓病了,大白天地胡言乱语,饮食不进,他家仆人找了疾医查不出病因,怕他死在异乡,连夜抬回乌邑去啦。甘怀玉没了法子,也只好偃旗息鼓,这几日再没出现了呢。” “但那卖身契却是一道消不掉的催命符……”白妙黯然回头,抚摸自己的香炉,毅然收入行囊内:“不行,必须要走,你代我向东家辞别罢,我就不过去了,我怕我……控制不住……” 语声哽咽,举袖掩面,竟是说不下去。在甘家香堂已经五年,人生最美好的回忆都在这里,仅有的一点温暖都在这里,爱她帮她的人们,都在这里…… 袖口忽然被牵动,举头一看,是莲生轻轻摇动她的衣袖,自腰间佩囊,摸出一张纸递给她。 “姊姊这份情义,也真教莲生钦佩。本来不想说的,但姊姊这样挂心,还是交与姊姊罢,那道卖身契,我……呃……我弄到手里了,姊姊你一把火烧掉,就此永绝后患。” 白妙呆在当地,一时不敢置信。 低头望向那卖身契,只见墨迹历历,纸张陈旧,签字画押赫然在目,竟是真品无疑。“这,这不是席淞的吗?你怎样弄来的?” 变身的异能,莲生不能吐露,此中过程,又怎可以对旁人细讲?伸手挠了挠头,只好信口搪塞:“我托友人帮忙弄的!他很能干,骗过那恶贼,成功偷到手里!” “哪个友人,那天的神医?” 莲生眼睛一亮,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蓦然一阵飞红,涌上白妙面颊,瞬间红得如晚霞映空。一时间热泪奔涌,心潮不可抑制,扑通一声便跪倒在莲生身前:“妹妹!妹子!让我怎样感谢你才好!” “姊姊太见外了!”莲生慌忙跪倒对拜:“路见不平还拔刀相助,何况大家同道一场?只要姊姊平平安安就好,以后莲生还要多多向姊姊请教呢!” “请教一词是万万担当不起了……”白妙哽咽良久,紧紧握住莲生双手不肯放开:“妹妹你早已修得大道,灵机慧眼丝毫不亚于那尊香神,现在人人都来找你求新方子,我也有很多事要靠你指点。对了,倒有一事,劳烦妹子帮忙转达……” 她自身后案上,取过一函纸本,小心捧在手中,神情中满是珍重爱惜:“这是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包氏药经》,我自幼背得精熟,这几日连夜誊写出来,麻烦你转交那位神医,希望对他有益。” 厚厚一摞纸本,写满端端正正的蝇头小楷,图文并茂,装订精细,郑重交在莲生手中: “救命深恩难以答报,白妙此后吃斋念佛,日日为你们祈福!” —————— 大凉东境庆阳郡,战火初熄的陇安城。 城池内外仍是一片战乱景象,四处尸首横陈,腥臭铺天盖地。只是连绵多日的杀声已逝,唯有几声鸦雀啼鸣,伴随着幸免于难的百姓和军士们默默打扫战场。 府衙后堂,正在提审囚犯。挎刀按剑的将士侍立两厢,气势森严,庆阳郡守靳全忠破例没有坐于上首,而是坐于次席,首席正位端坐的,是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 全身戎装,神情精悍,正是当今圣上李信的第五子,前来陇安杀敌保国的韶王李重耳。 “姬广陵,陇安已定,本王后日启程回京,圣上命我押你回朝治罪。”李重耳凌厉的目光,直射阶下跪着的囚徒: “你一路上给我老老实实的,若是胆敢跟本王玩花样,本王先斩后奏,剑下绝不容情。” 那囚徒麻衣素服,周身镣铐,头深深垂低,未束冠带的长发纷乱散落在肩背上: “……是。” “现在倒装乖了。是不是也知道罪该万死?”李重耳浓眉紧锁,瞪向姬广陵的视线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憎与鄙弃: “亏你还是朝廷倚重的名将,二万石粮草拱手送给了夏军!整个姑射城,五千将士,满城百姓,都亡在你一人手里,若不是陇安将士浴血死守,挡住夏军长驱直入,我大凉这万里锦绣江山难保……” 陇安倚仗陇山天险与将士齐心,闭城死守一个多月,击退夏军无数次强攻。夏国得了姑射,本已大喜过望,眼看着屡次攻打陇安不下,军心渐散,便召集大军回朝,以图后计。持续了数月的庆阳郡之围,至此终于解脱。 虽然成功御敌,但是李重耳的心中,萦绕不去的是失陷的城池,牺牲的将士,无数枉死的冤魂……此次提审姬广陵,本来只是要警醒一路不得闹事,却不想一见到这个罪将,满腹怒火忍不住地发泄出来。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一旁的靳全忠连忙劝禀:“殿下只管押他回去就好,审理和定罪,自有大理寺处置。” 李重耳双目如烈火,恨恨盯住伏在地上的姬广陵。“你还有什么话说?这一路上,我不想再见到你。若我是你,早就自刎于姑射城下,以我鲜血祭奠死难将士,有何脸面回来见人?” 姬广陵慢慢抬起了头。 原本也是威猛伟岸的一员名将,此时面色惨白,双颊深陷见骨,嘴唇干裂,不知已经有多久未曾进过饮食。曾经精光炯然的一双眼睛,此时已经全然失去神采,眸中空空洞洞,整个人的魂魄已被吸走一般。 “殿下所言极是,小人万死莫赎。”他艰难地开口,语音极度虚弱,几乎难以听闻:“小人回来,就是为了向朝中领罪,任凭军法处置,只求不要……不要累及家人……” “你也知道自己该死喽?” 一滴泪水,自姬广陵几近干涸的眼眶中流下,静静落在身前:“是,小人履职不力,害了姑射,害了万千同袍,死有余辜。此去京师,必然有去无回,小人……有一事相求,恳请殿下允准。” “你还敢求我?什么事?” “恳请殿下允准小人,在启程前,见妻儿一面。” “不准!” 姬广陵深深稽首:“恳请殿下……小人别无所求,只求殿下允准见这最后一面……” 姬广陵失陷粮草之后,返回陇安领罪,妻子儿女及亲眷、门人也都一起被下在狱中。如今姬广陵被押回敦煌,轻则绞决,重则分尸,实是不会有命回来了,无论将来家人如何定罪,都是一场死别。李重耳本来愤恨满腔,恨不能吃了姬广陵而后快,然而见他苦苦哀求,不免也黯然心软。 “呸。你失陷粮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今天。”李重耳转向靳全忠:“容他们见一面吧?他死有余辜,家人却是无辜受累。” 靳全忠干笑一声,颇有些不以为然:“家人也不能说是无辜,自古以来重罪都是亲属连坐,严厉些的还要诛九族呢。姬广陵不逃亡,回来领罪,不过也就是为了免家人一死,但是依属下看来,罪责严重,只怕最后还是要满门抄斩。殿下此去京师,任重道远,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妙,就直接押了他上路罢。” 李重耳皱了皱眉:“他家还有什么人?” “妻子和一儿一女,女儿十七岁,儿子十三岁。” “还未成年的小崽子和一个女子能有什么节外生枝?准他们见一面吧,教他死也死得无怨。” “这个,圣上只命殿下押解姬广陵回朝……” 李重耳瞪圆了双眼:“你是说本王没资格命令你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读者群里一片欢腾,莲柳党与莲耳党实现空前团结,联名发来贺电,庆祝不离哥哥找到新CP~~作者君不知道是该为不离哥哥开心还是该为他郁闷,emmmmmm~~
第9章 生离死别 ◎有些时光,在当时便已知道必将终身不忘。◎ 靳全忠霎时间额头见汗,连忙躬身施礼:“是是是,殿下有命,属下办理就是。” 李重耳本次随军出征,只是以一个小小牙门将的身份,然而他身为皇子、亲王之尊,岂是靳全忠一个郡守得罪得起? 赶紧传下令去,押解姬广陵家人上堂。姬广陵的妻子是个瘦弱的妇人,在狱中关押多日,早已形容枯槁,步伐却还从容稳定,扶着一儿一女,一起艰难地拖着镣铐,相偕踏入厅中。 一家四口见面,猛地扑在一起,紧紧抱成一团,良久一声不出。 李重耳本料着这生离死别必然有一场哭闹,免不了还要命两旁军士强行拖开之类,却不料四个人全不嚎哭,自案前望去,只见拥抱在一起的身体簌簌发抖。隐约传来姬广陵颤声低语:“……阿阮,三郎对不住你……骋儿,蝉儿,代为父,好好照顾母亲……” 姬夫人轻声开口,声音倒是意外地平静:“三郎,你去吧,无论怎样,我陪着你。” 坐在案后的李重耳,别扭地挪了挪身体。 适才的激愤、厌憎,一时间都消逝无踪,不自禁地涌起满腔同情,连喉咙都有点阻塞。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无论什么缘故,都是人间至为惨酷之事,饶是那姬广陵罪该万死,眼前这情形也是令人揪心。 然而沙场征戎,有多少生离死别上演,这姬广陵一人之错,又令多少人无辜蒙难…… 心下烦躁,霍然起身,袍角一拂,大步走出后堂。堂外狂风横卷,黄沙遮天蔽日,然而连日连月的杀声已逝,刀光剑影已逝,这座城池终于暂时度过了危难,令他班师回朝也回得心安。抬头仰望天空,迷茫风沙中全是魂里梦里回旋的旧影:韶王府,玉宸宫,鸣沙山,九婴林,故乡,亲人…… “敦煌……”李重耳双眼微闭,唇角高翘,深深长叹了一口气:“别来无恙?……” —————— 鸣沙山头风和日丽,莲生唱着歌儿跳跃着上山。 心头欣喜,实在难耐,时不时地旋舞一圈,让漂亮的百褶裥裙在春风中如一朵花般盛开。 终于帮白妙姊姊解脱了困境,解脱得干干净净。将那部珍贵的《包氏药经》转交给不离哥哥,不离哥哥的如获至宝,那也不消细说。莲生自己又成功制出一款新巧香囊,得意地拿来送给柳染……生活简直就是完满,每件事都那么令人开心,每天的阳光都无比灿烂! “你看,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 莫高窟的洞窟里,莲生喜气洋洋地托着新制的香囊送给柳染。 那香囊与寻常锦囊不同,乃是一只镂空的银球,鸭蛋大小,上下两瓣以子母扣相连,精心创制的玉蕊香氛,正从镂空的鸳鸯戏水图案中隐隐发散出来: “球里面装了两层机环,香粉盛在最里面的香盂里。有了这两层机环,无论香囊怎样摇动,香盂中的香粉都不会倾洒出来!这玉蕊香是我选用了好多种香材制成,不仅气味芬芳,更能强身健体呢,你这洞窟里满是潮气霉气,日子久了,必然伤身……” 洞窟静寂,回声幽幽,唯有莲生兴奋的语声喋喋不休。柳染将画笔夹在指间,眼望着这只香囊,只是凝神不语,直到莲生一口气说完,才扬眉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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