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塔楼上都有一只黑龙,它们被龙骑士握着缰绳,爬伏在塔楼上,摩天的骨翼被迫收束,猩红色的眼睛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方的人群。 但是舒林现在并不害怕它们。 它们和我一样,不过是囚徒罢了,命运的囚徒,这个世界的囚徒,被黄金和宝石所打造的铐镣束缚着难道就要逼戴脚镣的苦役犯更幸福么。 所以舒林抬起了头,直视着巨龙们,她看着它们后背上的小小的骑士,他们引以为豪的魁伟身材和黑龙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所以如此勇武健壮的生物为什么要被这些卑微而怯懦的家伙们奴役,她的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平之气。 那么我今天就要结束这一切。 于是她举起了手,默默地念出了那个金发少女教给她的咒语。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 她此生,作为芙罗兰女王的唯一功绩。 她最自私也是最神圣的献身。 我不是公主,我是女王。 我戴冠持剑,既然身怀利刃,自当斩断不平。 在此昭告,我将破坏血玫瑰,破坏我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以归还你们自由和日常生活。 过去这个世界里,压抑了太多反抗,造就了太多痛楚。 那么,仅以此正红的色彩,致以诸位崇高之人。 舒林安静地跪了下去,她低垂的头是谦卑和认罪的姿态,而她高举的手是宣告是凭信。 然后一瞬间,血玫瑰破碎了。 绯色的碎末四散溅开,所有的黑龙同时不受控制地仰天长啸,似乎出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发现太阳。 然后龙炎铺天盖地的席卷而下。 这是一场猩红色的婚礼,火焰,血液,所有的东西都是红色的。 失去控制的黑龙们肆意报复着,将一直以来掌控着他们的这些渺小的生物统统焚烧殆尽,有人想要逃走,但是刚刚举步就变成了灰烬,而他们的神明明明就在不远的地方,但是却没有施与援手。 因为做不到,即使是白巫师,面对失控的黑龙,他一手造就的强大武器,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咒缚消失的瞬间,虽然可以重新缔结,但是在缔结之前,这里的人完全可以无一生还。 他本来也不在意这么几百个各怀鬼胎的信徒的性命。 所以他离开了,只要再找到一块血玫瑰,他就可以再次掌控黑龙。 所以那成了一场彻彻底底的人间地狱,血色婚礼。 没有人从那里出来。 舒林也好,路易也好。 前来参加婚礼的各种达官显贵也好。 没有一个活人从那个火场里走出来。 阿比盖尔会想起不死鸟的传说,当他们想要新的生命的时候,就会点起滔天大火,将自己焚尽,然后从灰烬中再生。 她从来无法评判舒林女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沉静而冷漠,无论对自己的生命也好,还是对别人的生命也好,有着非同寻常的冷漠。 但是也许的确如翡雯所说的那样。 她的妹妹,生而为王。 即使姐姐帮她谋划了再多,她都不会接受。 这就是她对姐姐最深沉的背叛。 也是最深沉的爱。 既然你我登上王位都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在这个腐烂的世界里注定开不出什么清洁的花来。 那我就点燃一切吧。 血腥女王和纵火女王,这样的名号在历史书上,大概也算般配。 阿比盖尔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从来难以理解舒林,可能也没有几个人会理解舒林。 但是恐怕无人不会敬畏与舒林这赤裸裸的一腔血勇。 白巫师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明日里名声怯懦温存的少女,会做出这种事来。 而且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无需任何人指使,也无需任何人为她制定计划做到的。 她静默地合上了书,从包里摸出了剩下的几枚透镜。 她突然感觉这几枚透镜的重量实在是太重了。 这些人都如此爽快地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了。 阿比盖尔握紧了拳头,将透镜们握在了掌心,他们创造出来的一个如此难得的机会。 她一定会把握住。 去杀掉那个傲慢的始作俑者。 血债血偿。 正如路易·斯特拉斯所说的那样。 他们不惧怕什么,也不惧怕这位神明的降临。 他们甚至对此感到期待。 一千年了,你终于肯来到我们面前了。 要惩罚么,要降灾么,无所谓了,我们已经只剩下这条性命了。 但是用这条性命,把拥有一切的您拉进地狱的话,我们就赚翻了。 所以您尽管震怒吧,尽管发威吧。 应该复仇的,是我们啊。
第116章 神之血脉 ◇ ◎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文森特安静地抽了一根烟出来, 叼在了嘴里。 “如果我不姓冯·艾德里安,是不是就好了。”他轻声说。 阿比盖尔抬起头, 看着他的脸。 “可惜这由不得我。”他微微地偏过了头, 露出了苍白的脖颈和上面的数字烙印,他是米诺斯·冯·艾德里安的独生子,目前雪国王室, 也就是白巫师的唯一血裔,“和我们会发疯的本能一样,都由不得我。” “我脏么?”文森特·冯·艾德里安轻声问道, 他翠色的眼睛看着阿比盖尔的脸, 轻飘飘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不, ”金发少女反驳道, “为什么要这么想。” 文森特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他慢慢地吐出了一个烟圈,“我如果不这样想的话,我的人生一天都过不下去吧。” 如果他不脏的话,为什么要受这么苦呢。 一定是因为他的出身太肮脏了。 “他和我说,站到他身边去,”文森特笑了笑, “他会为我复仇,他说,他会让所有欺辱过他的血脉的人都付出代价。” “毕竟我可是他的子嗣啊。” 阿比盖尔静静地坐在旁边, 文森特微微偏过头, “阿比盖尔, 你说, 是不是迟来的神情比草贱。” “即是是父母儿女之间, 也是这样的呢?”他问道。 阿比盖尔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文森特沉默了一会。 他抬起了手,看着自己的手腕,似乎对上面淡紫色的静脉着了迷。 “陪着我好么?”他轻声问道,“我不想再孤身一人了。” “请不要离开我。”他抬起了头。 阿比盖尔站了起来,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金发青年将身子轻轻地靠在了金发少女的肩上,“我小时候很怕黑。”文森特轻声说,“我母亲精神有问题,她总是把我塞进垃圾桶里。” “还有一次她把我推进了井里。”文森特说,“我抬起头,就能看到她苍白的脸,她对我说,这是为了我好。” “我这种生命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阿比盖尔,”文森特闭上了眼睛,“我的人生,真的值得么?” “值得我年幼的时候那些拼命挣扎么?” 阿比盖尔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伸出手揽住了文森特的肩膀。 “只要能出生就很了不起了。”她轻声说,“别管值不值得。” “即是你是白巫师的子嗣,但是我认识的是文森特。”阿比盖尔轻声说,“年纪轻轻就在灰街称王称霸的家伙。” “我也没有伤害什么人吧。”文森特细微地反驳道。 阿比盖尔笑了笑。 她的手指放在文森特的大臂上,透过衬衫的薄布摸到了下方鳞鳞的伤疤。 文森特受过很多苦。 比他所说的要多得多。 不只是烟头,或者毒打,禁闭,忍饥挨饿,他最后只会问一句,所以,你觉得我真的很脏么。 文森特出了口气,他伸出了手,划开了自己的手腕,然后放进了温水里。 “值也好,不值也好。”他轻声说,“反正马上就不会疼了。” “只是这样,和当时被路易·斯特拉斯烧死在栗子港有什么分别么?”他问道。 阿比盖尔摇了摇头,“你至少还认识了维。” “可是我又失去了维。”文森特低声絮语道。 “我认识了欧文,我又失去了欧文。”他轻声说,“虽然不知道欧文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但是我真诚的希望他的人生能过得顺利。” “也许莱纳斯也会死掉吧。”文森特问道,“所以我这一生,到底还是□□的。” 阿比盖尔用力抱紧了他的肩膀。 “我没有他们那么崇高的志向。”文森特说。 “那你为什么要死呢?”阿比盖尔忍不住问道。 “因为要舍命陪君子啊。”文森特低声说,“因为他们希望这样啊。” “我的一生,都只想奉献给我爱的人罢了。”他轻声说,血已经将整个水盆染红了,“我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志向,我也没有什么深刻的思想。” “如果说有什么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人生不要再那么苦了。” “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身缠污秽过。” 阿比盖尔从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他没有志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愿望。 他说自己是个庸人,所喜爱的唯有存钱和平静的生活。 可是。 她紧紧地抱着文森特,如果说世界上有一种人手握力量而从来没想过伤害别人。 他们也理当被称一句圣人。 文森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软了下来,似乎和一切的苦痛不再有任何关系。 “阿比盖尔·冯·霍恩海姆,”他耳语道,阿比盖尔俯下身,将耳朵放在了他的唇边,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我相信你是我的救主。”文森特轻声说,“亦相信你是此世的救主。” “无论是维还是我,还是其他的什么人,我们决定死去的时候,都是自己的愿望,都是希望你能垂怜于这可悲的此世。” “请杀掉他吧。”他低声说,“请让我们这些被玩弄着的可悲的灵魂,最后得到一丝慰藉吧。” “为什么明明是神的旨意。” “他们却说我脏。” 阿比盖尔紧紧地抱着他,她默默地看着地上的光斑变成星辉,文森特·冯·艾德里安的身体已经没有温度了,她最终放开了手,站了起来。 “女巫杀害了冯·艾德里安公爵。”阿比盖尔知道白巫师会把这件事登在报纸上。 但是雪国人已经不是从前的雪国人了。 比起这个消息,他们将更早的知道雪国是神的血脉。 是背负着沉重诅咒和黑暗的血脉。 希望有人会为他们悲惨而绝望的生命真情实感地落下眼泪,阿比盖尔想,而她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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