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绫当然不希望师父受伤,只好将满腹愁思压住不提,面上却还要作出欢欣的模样,哄得师父恢复平和之态,上床安歇后,她方回到自己房中,唉声叹气辗转反侧到半夜。 翌日,全观上下便得知师父长宁道长怀有了身孕,一时间众人皆惊,私底下议论纷纷,猜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师父听闻后也是呆了半晌,叫来梅霁,见他神色平和,与平日并无二致,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叫他保重身体。 观中弟子见师父神色淡淡,言谈举止间并无半分异样,初时的震惊诧异过后,便也渐渐恢复如常。 人家吕大夫都说了,海外便有男子产子的国度,师父想也只是体质特殊而已。 太清观的人尚且如此,当傅绫将此事说与家中亲人时,众人的反应更是剧烈。 傅太守蹙眉问:“长宁道长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从未看出他有半分女相……” 傅夫人嗔道:“绫儿都说了,男子也是可以产子的,又何须要像女子才可以?” 外婆则忍不住八卦:“咦,即便是男子,也不能一个人便孕育孩子吧?你师父是与谁……有了……”她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委实不知该如何用词。 傅绫强作镇定:“观中猜测纷纷,我也不太清楚。” 姨婆道:“长宁道长秉性端方,是个极懂事自爱的孩子,想来也是与那人感情极深,方会做出这等事……” 外婆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笑道:“从前都是听闻哪家小姐与俊书生私奔,暗结珠胎,今儿可是奇了,怀有孩儿的竟成了男子,另一方人还藏得严严实实。” “谁说不是呢,”傅夫人叹道,“长宁道长生得面如冠玉,丝毫不像出家人,说是王侯公子也没人不信,不知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几人嘀嘀咕咕,猜起梅霁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来,听得傅绫如坐针毡。 她便是当事人之一,却还要佯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如此装模作样也是够累的。 这天晚上,她沐浴更衣后躺在床上,本以为又会辗转难眠,却没成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堕入梦乡,还做了一个逼真至极的梦。 在梦中,俊美的师父容颜颇为憔悴,原本精瘦紧实的腰身变得大腹便便,小腹高高隆起,满脸哀怨地看着她,“绫儿,你要对我们父女负责。” 傅绫惊慌不已,身子连连往后退,“不、我不想成亲!我也不想做人的娘亲!” 梅霁眼圈泛红,颤声道:“那你要抛弃我们吗?” 傅绫心绪纷乱,不禁摇了摇头,下一瞬,却见到师父的小腹蓦地鼓起,一阵红光闪过,一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婴孩出现在她怀里,小嘴大张,大声哭嚎着。 “啊!” 她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地看向师父,见他脸色苍白,唇角泛起一抹淡笑,有气无力地叮嘱道:“绫儿,师父走之后,你要好好带大我们的女儿。” 说罢,竟阖上了双眼。 傅绫心中闪过一阵剧痛,大叫着醒来,“师父!” 目之所及,珠帘翠幕,灯火通明,正是自己的闺房。 原来只是一场梦。 幸好只是一场梦。 傅绫喘了喘气,拭去额角鬓边的细汗,兀自出了会儿神,之后却久久没有睡意。 回道观之前,娘亲与外婆给她准备了许多补品。 “带上山给你师父服用,怀有身孕可不是小事,应当好好补补才是。” 傅绫接过大包小包放在马背上,疾驰上山。 来到师父门前时,她却面露迟疑,莫名地有几分心虚与愧疚。 末了她还是敲了敲门,却没想到开门之后,看到的是师父颇为苍白憔悴的面容。 傅绫大惊,忙放下补品,搀扶着师父回房,一面问:“师父您怎么了?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梅霁勉强一笑,“不碍事,只不过是有些头晕呕吐罢了,想是因为她的缘故。” 虽只有月余,能否顺利产子尚不可知,但他却觉得腹中所怀的骨肉定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婴,如她娘亲一样。 傅绫不知他心中所想,见师父目光落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心下不禁愈发愧疚,忙给师父斟了杯温茶,指着那些补品道:“师父您受累了,这些上好的人参与补药是我娘亲外婆叫我拿给您的,对您的身子与……腹中的孩儿大有好处。” 梅霁眸光温和,“多谢她们了。” 他静默须臾,嗓音微涩,“想必你家人知晓我的事,定会很瞧不起我。” 傅绫连连摆手儿,“怎么会!我娘亲与外婆向来都十分敬重师父,知晓您竟会怀孕,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关切……” 她耳根微红,下意识地隐去了娘亲外婆猜测师父会中意何种女子的话,笑道:“师父,前几日您表现地如此平静坦然,我还以为您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呢。” 梅霁凝望着她,眸中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浓郁情绪,缓声道:“旁人如何看我自然不在意,只是若是你的家人,我又怎会无动于衷。” 傅绫心头大震,脑海中飞快而模糊地闪过一个念头,她未及抓住便消失不见,怔然愣了愣,见师父只是静静看着她自己,不禁脸上一热,道:“师父,天色不早了,您早点安歇。” “绫儿。”梅霁却叫住她。 “怎么了师父?” “我的怪病若是再次发作,你还会来帮我么?” “当然!”傅绫旋即问,“难道师父是又有什么不适?” 梅霁道:“昨夜隐隐有几分燥热,不知今夜如何。” “那不如这样。”傅绫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银铃,找出一捆麻绳,一端系在铃铛上,一端系在了师父床头,“待会儿我将铃铛放在我枕边,师父若是难受得厉害,不妨扯动麻绳,我自然便可听到声响,会立时来找师父。” 梅霁目露歉然,“如此一来,岂不是会打搅你休息?” 傅绫小声道:“师父您是因为我才受这份苦……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梅霁薄唇微弯,俯身在她面颊落下一吻,低声说:“我不觉得辛苦。” “……” 傅绫心中更加歉疚了。 她本想帮师父治病,病还没治好,反而还弄大了师父的肚子…… 唉,也不知两人中是谁造了孽,今生要如此偿还。
第23章 这天夜里, 傅绫睡得极浅,生怕夜间睡太沉而听不到师父叫她,心悬了一宿, 银铃也未曾响起, 天蒙蒙亮时她实在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她猛然惊醒,见外面天光大亮,心下一惊, 忙梳洗更衣直奔师父的房间。 见师父正在蒲团上打坐, 虽有几分憔悴,神态却颇为平和,想是昨夜未被怪病折磨。 傅绫松了一口气, 跟师父说了几句话, 便打着哈欠回房补眠。 近晌午时她被饿醒,迷迷糊糊间嗅到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甫一睁眼, 便见到屏风后有一道修长身影。 傅绫穿鞋下床走近,见师父一身天青色道袍,芝兰玉树,正在为她盛粥。桌上摆着几碟爽口小菜,色香味俱全, 一看便不是出自只盛产萝卜青菜的观中小厨房。 “师父,您怎么在这儿啊?” 傅绫简单梳洗, 笑嘻嘻地坐下,“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真是有劳师父了。” 梅霁将粥送到她面前,笑道:“昨夜你因为我一宿没睡好, 我备些饭菜也是应当的。” 傅绫很是心大,撒娇谢过几句,便心安理得地享用起来。 梅霁在一旁静静看着,唇边泛起浅笑。 傅绫冷不丁抬头,瞥见这抹笑容,不禁怔了一下,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词——贤惠。 她竟然觉得师父很温柔贤淑! 连忙摇了摇头,见师父投来疑惑的目光,傅绫干笑道:“没什么,我可能是睡昏了头,竟觉得师父身上仿佛散发着一层圣光,耀眼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梅霁轻笑一声:“又在胡说八道。” 傅绫耳根微热,佯作喝粥,动作却颇为慢吞吞,一双乌黑杏眸直溜溜打转,正大光明地偷看师父。 梅霁被她盯得有些脸红,抬手摸了摸脸,“怎么一直看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傅绫没忍住笑出声,“师父怎么这么容易就面红耳赤的?” 话音甫落,便见到师父的耳根肉眼可见地愈发红了,她不禁好奇伸手,轻轻揉了揉,原本并无他意,但在瞥见师父的眼尾也渐渐染上绯色后,傅绫便忍不住想捉弄一番师父。 手指灵活翻转,摩挲着洁白如玉的耳垂,一面佯作天真:“师父,你怎么了?怎么喘得如此厉害?” 梅霁气息渐沉,捉住了她作乱的手,语气略显无奈:“绫儿。” 他漆黑凤眸泛着水光,看人时眼神湿漉漉的,傅绫不自禁心口急跳数下,那股熟悉的燥热感袭来,她赶忙正襟危坐,不再逗师父。 再玩闹下去,难受的可就不只是师父一人了。 虽说男女大有不同,但男子怀孕时,前期想必也是不能……咳,行房的吧? 傅绫兀自胡思乱想,额上蓦地一凉,就见师父一脸关切,“你怎么了?脸突然这么红?” “……” 傅绫哪里敢承认自己方才在想什么,找借口说要帮老师父去浇水,急匆匆起身跑了出去。 梅霁望着她的身影,目露沉思。 ** 没两日,陆承打扮一新,来太清观邀傅绫下山去逛庙会。 傅绫虽喜欢热闹,但眼下师父身子略有不适,腹中孩儿又与她关系匪浅,她一时难以走开,本想推辞不去,就见陆承面色黯然,幽幽道:“连我的生日,绫儿都不愿陪我了么?” “……”傅绫这才想起今儿是什么日子,连忙笑着哄他,“怎么会!我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一时疏忽罢了,走,咱们下山玩去,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都给你买。” 她对陆承虽无男女之情,但怎么说也是自幼一同长大,既是兄长又是好朋友,这份感情不会因为两人之间那道婚约而发生改变。 陆承弯唇笑道:“不用你买礼物,你能在百忙之中陪我一天我就很开心了。” 话里话外似乎都透着一股怨气。 傅绫佯作嗅了嗅,“咦,阿承你闻到了没?好重的酸气呀。” 陆承面色微红,咳了一声,“好了,咱们下山吧,我已经打发人在庙会戏楼上留了位子,咱们过去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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