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长没有回头。 他司空见惯了,甚至有些不耐烦。 -5- 这几日永生会空前快速的势力扩张也带来了不少负面影响: 总是有许多陌生的面孔挡在他的路上,总是有无知的白痴想要向他宣讲“能把那只女妖剁成碎沫的绝妙点子”……这也就算了。 最烦的是,总是有新来的女恶灵莽莽撞撞往他身上撞——在没摸透他的规矩之前。 监狱长的“规矩”其实很好打听。 他的床上只躺过黑发黑眼的女人。 那些女人无一不有娇小可爱的身高,姣好成熟的曲线……额头上还搭着乖乖的齐刘海。 有点力量的女恶灵都可以幻化出他满意的外形,监狱长的规矩并不算苛刻。 ——所以他没有回头,因为那些女恶灵没一个聪明地幻化出黑色头发。 -6- 平心而论,永生会的领导者,永生监狱的唯一管理人——监狱长并不是一个平庸的男人。 他拥有力量,财富,权柄,还算聪明的脑子,称得上执拗的个性,挺拔又结实的身材,以及—— 一张称得上“俊美”的脸。 虽然后来的M小姐曾用“长得好丑”来概括他,但这无疑是非常不客观的—— 那可是个认为“丑陋的猩红色眼睛”像枫叶般美丽的家伙啊,她的审美绝不客观。 -7- 这么说吧:还未变成亡灵、还未彻底扭曲的时候,竭力压下所有恶意、装出最体贴温柔的性格试图接近M的监狱长,曾一度被W列入【妹妹的待考虑相亲对象】名单里。 是的,他就是那个在W活着的时候、曾有幸和M正式相亲过的追求者。 为了安抚姐姐,M忍气吞声地来到茶楼里坐下,整整三分钟都没翻脸离开。 -8- 虽然她在第四分钟就离开了,离开时还嫌弃地挥了挥手,把铜板丢在桌上,威胁“不准告诉姐姐”。 M甚至都没允许他替自己付茶钱。 “为我付账”是必须经过M小姐允许才能获得的福利,当然。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监狱长各方面客观条件的确优越,优越到W在世时真的有把他正经纳入【妹妹备选丈夫】考虑的。 -9- 这并不是W看走了眼:他们都还活着、并未变成亡灵的时候,监狱长的确曾是个彻头彻尾、无比迷恋黑女妖的男人。 英俊,多金,又足够深情,W没理由不考虑他。 况且,还有最加分的一点…… 他能分辨出她们姐妹。 在上门拜访的第一面。 “不,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你是姐姐吧?我想求娶你的妹妹,这是一些薄礼。” 没一个人能在第一面分辨出她们,W难免侧目。 -10- 监狱长当然能分辨W与M。 ——幼时见到的那一幕,一个人类花费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穿着木头小鞋子轻快走过的女孩,与提着父亲头颅时笑着露出小酒窝的女孩。 谁能忘掉M那种存在呢? 那么美丽,那么恐怖,见她一眼,就此被吞掉了一生所有的情感,再也无法因为别的东西升起波澜。 他对她又恨又怕又爱,找遍了那整个世界,追寻着她的所有痕迹。 M夺走了他的父亲,他的初恋,他的恐惧,还有他的欲望。 ……她的柔软,她的味道。 -11- 初见时,小孩不慎摔在她身上。 香香的糕点味道,他记忆犹新。 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上是温柔的花香,不一样的。 况且,那个女孩普遍会簪发的时代,W的发髻美丽又精致,M的发髻却总有点微妙的凌乱。 她不喜欢玉石珠宝,经常一时兴起拽过小草小花戴在头上—— 哪怕她的姐姐很喜欢打扮她,也不吝啬给她佩上最美丽的珠宝。 M最常戴的依旧是几片枫叶……就只是几片枫叶,插在刘海旁或耳朵后,摇摇晃晃的。 比起鲜血更喜欢枫叶,比起金银更喜欢糕点。 M就是这样奇怪的家伙。 穿戴着不值钱的、甚至有些古怪的东西,快快乐乐地晃上大街。 ……那模样显得很疯癫,总有人会在她上街时指指点点,监狱长也觉得实在丢人现眼,又不是买不起首饰——但比起后来的M直接套着垃圾袋上班,在头上戴草叶树叶还真不算什么。 比起后后来的上司穿着特摄服上班,就更更更不算什么了。 -12- 所以,为什么分辨不出来? 味道,妆容,只要仔细打量,他当然能够分辨出来。 M是疯疯癫癫的那个,W是温柔美丽的那个。 一目了然。 ……他那时很清醒地明白,M有多么疯癫、残忍与恐怖,也很明白,自己该娶一个W那样温柔善良的女人,这样才能【幸福】。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阴差阳错的,长大后他就再没有站在【被欺凌】的位置,永远是强大且俊美的主导者—— 监狱长从不缺女人。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 这总让他产生一些犹豫。 毕竟除M之外,他还有那么多的选择,还有那么多可以得到简单快乐的选项。 他甚至也真的尝试过——在茶楼被拒绝后,他娶妻,生子。 又娶妻,生子。 -13- 那个时代,有地位的男人当然不可能只一个妻子。 W的丈夫是个特例:他的确只娶了一位、只给了一个人妻子的尊重与待遇,但同时,他在外面也拥有不少的“红颜知己”,日子潇洒又快活。 当然,那桩婚姻是不谈感情的等价交易,他在外面越潇洒W也越快活,诚心希望那个不肯好好养病的商人在外面浪死好继承遗产……咳,特例。 监狱长并非特例,他试过几个妻子,也试过几个孩子。 但那些女人不是M。 或许能从侧脸、长发、刘海上窥见相似之处,但,绝对不是。 没谁是她。 她占据了他青春期时的每一个梦境,和之后床上的每一个不同的女人模糊的脸。 -14- 所以他最终放弃了一切,又去追逐她。 M是一款限量一份的不可替代品。没谁可以代替。 耗尽势力——忍耐恶意——在恨与爱中不停挣扎,一个普通人类拼了命想要去靠近那个不可能靠近的系统世界—— 然而,M一句轻飘飘的“你是谁”就彻底击碎了他。 他的追求与努力毫无价值。 -15- 监狱长是自杀而死的亡灵。 遭遇那句“你是谁”,又在她背后慢慢拿出小刀、却见到无比强大的M随手碾碎怪物后—— 上吊自杀,最后彻底扭曲的恶灵。 ……M,她真的太擅长击碎他人了。 吸引他们。蛊惑他们。最后…… 又忘记他们,就像是丢弃不在乎的垃圾。 -16- ……把所有人都看作垃圾的、可爱又可恨、无比强大也无比该死的M啊。 只要想到那些愚蠢肤浅的女人,他总会想到独特的M。 目的地到了,监狱长摇摇头,脸上残余的恍惚褪去,换成喜悦。 是由衷的喜悦。 他推开门:“今天也来瞧你了,小狗。” -17- 房间内,黑暗里,一个披着白袍、戴有镣铐的影子正背对他,缩在角落。 监狱长非常开心地打开了灯——他这几天总是非常乐意打开灯瞧见小狗那张脸—— 灯光亮起,角落里的影子动了动,回过头来。 他没发出什么声音,也没露出懵懂孩子的情态。 虽然正缩在角落里,但并没有“幼小”“稚嫩”的感觉。 因为那是个很高的成年男人。 ……囚徒的本体怎么可能是孩子,“平静”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彻底成熟才能掌握的技能。 -18- 面对突然亮起的灯光,缩在角落的金发男人没发出声音,只是手腕上的镣铐响了一下——他俯身,把两只手撑在了地上,就像是一条准备正坐的狗。 但监狱长知道那不是:他大抵只是没什么力气,疲于应付他,所以想趴下罢了。 毕竟哭泣是一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而囚徒真的哭了很久。 比雪还白的脸颊上滚着未干的泪痕,睫毛湿成一片,或许是因为难过的情绪流淌了太久,眼角与太阳穴都漫着一层略显病态的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发了高烧,或整个倒进了最高度数的酒。 哭泣让这个非人的怪物极其鲜活。 监狱长发自内心地赞叹:“我真爱看你这幅样子,小流浪狗。” -19- 所以甚至破例允许他待在外面的房间、允许他拥有那短暂的在永生会走廊的开放式厨房徘徊的小自由、允许他暂时不返回永生监狱最底部的囚室。 就是为了能定时打开房门,打开灯光,看到这一幕。 ——真可怜,真凄惨,好狼狈的流浪狗啊。 -20- 崩坏一个永恒平静的存在是极其有成就感的,哪怕只是旁观。 谁让M就是这么擅长崩坏他人的心。 ——呵呵,发生在他人身上,确实挺有趣的。 【我被拒绝时可都没像他这样哭得这么惨】 【真没用啊,明明也算是个雄性,比女人还脆弱】 【再怎么哭泣也找不到撒娇对象,就只是一味地想哭瞎自己而已吧】 【被关押在这里淌眼泪又能做什么呢?弱小就是原罪,获得再多的青睐本身弱小也是个废物】 监狱长走过去,嘴角的微笑是这几天来最真实的微笑。 哪怕他的永生会得到了空前绝佳的扩张机会,他也没露出这样的微笑。 啊,每天都可以看着这样凄惨的狗,每天还能够—— 他伸出胳膊,直接掐住了囚徒的喉咙,手掌慢慢向上,捏开嘴巴。 后者没有反抗。 永生监狱选定的【监狱长】就是囚徒最不可能逃脱的镣铐,他无法对自己脖子上的项圈做出任何反抗。 “一直不说话呢?没听到哭声,也没听到汪汪叫,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21- 监狱长笑着从囚徒张开的口中扯出鲜血与碎块。 “原来是这样啊。昨天被我割下的舌头还没长出来。之前被她刺穿的喉咙也坏掉了吧?” -22- 囚徒没有笑。 但他猩红色的眼睛里也没有疼痛,没有怨恨。 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用被哭得更加鲜红的眼睛投来非常冷漠的注视,好像只是在盯视咖啡、琴谱或黑面包。 无法发出哭声、也无法发出狗叫的这家伙…… 却依旧拥有这么平静的注视? 监狱长放开手,突然索然无味。 “真可怜,真丑陋……真脏的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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