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被血染脏的手背。 这段时间,他基本每天都要来这房间一次,欣赏流浪狗的惨状,施加重复的刑罚,再给出一点无聊幼稚的嘲讽。 虽然拥有非常成熟冷静的态度,但囚徒是个连吃冰激凌与喝酒都不太会的非人存在,用人类懂得的种种常识来讽刺他是个白痴——囚徒其实是会有点在意的,毕竟这方面他的确不懂。 所以监狱长很喜欢做这件事,尤其是囚徒彻底结束了那段【放风时间】后。 想到这里,他丢开被擦脏的手帕,再次捏住了囚徒的喉咙。 -24- 就只捏着,像是单纯提起一颗头颅,打量早该死去的东西。 囚徒依旧平静地看着他,仿佛监狱长掐紧的不是自己曾被餐刀捅穿的喉咙,而是一颗干瘪的橘子。 这样的囚徒,总令他想起…… 监狱长动动手指,嗤笑一声。 -25- “这么多年了……你的喉咙,依旧很方便,小狗。” 囚徒的喉咙从不佩戴镣铐,非常方便被穿透、被掐碎,是最常承受刑罚的部位。 因为监狱长本身就是永生监狱用作禁锢他的【项圈】,监狱施加给他的镣铐只在手脚上。 脚腕上的镣铐是为了标记他的步伐,手腕是为了给他的弹奏施加疼痛。 说到底,囚徒并不是会被这字面意义上的镣铐锁住的东西,他手脚上佩戴的东西可以被认为是装饰品。 把囚徒锁在这里服刑的东西有三个,监狱长是永生监狱选中的管理者,也只掌握了三份权限之一。 ……监狱长本身,也只知道自己所负责的这三分之一。 所以他也是有些厌恶永生监狱的:依托永生监狱后来收容的囚犯建立了永生会后,监狱长本身也开始慢慢地拉远永生会与永生监狱之间的联系—— 他更愿意被叫做【会长】,而不是【监狱长】。 -26- 毕竟是他自愿创立并担任了永生会的【会长】,永生监狱的【监狱长】,却只是被监狱挑选过来担任而已。 没有他,别的恶灵或许也可以。 ……监狱长甚至至今都不明白永生监狱选中自己的原因。 -27- 他不记得了。 因为囚徒曾彻底捏碎过自己的存在,那次破碎删除了监狱长刚诞生时的所有记忆,也一并删去了管风琴与黑女妖之间许下的愿望与回应。 如果监狱长还记得那时那个逸散着能量的囚徒,记得自己是因为吸取了囚徒伤口里流出的能量才逐渐强大,意识到那绀色的光点与系统世界与囚徒的联系—— 监狱长绝不会耐下心建立永生会的,他只需要彻底把囚徒破碎成块,吸干每一口骨髓就好。 -28- 管风琴始终待在离黑女妖最近也最安全的后方,与那只女妖之间存在着没能彻底兑现的愿望与赌约,它们之间的联系如此紧密。 P先生本身,就是杀死M小姐的速通渠道。 他支离破碎,但却握着能置她于死地的东西。 -29- 所以,就像M删除了许多记忆,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保护那些“抛弃”自己的家伙。 P先生同理,面对监狱新任的管理者,他有太多不得不捏碎自己藏住的秘密。 这是疯子逻辑里的互利共赢。 -29- 记忆又算什么? 可以删除,可以伪造,可以替换,记忆说白了不过是信任度可疑的东西。 黑女妖从不珍惜记忆,管风琴也不怎么在意。 他喜欢的是新鲜东西,为她不停创造设计新的“初遇”本身就是一种令他沉迷的乐趣,谁让管风琴远比黑女妖讨厌“无聊”呢? 所以,多年前他下手捏碎自己时,觉得是一笔非常划算的赌局。 天平两端的赌注分别是【所有存在关于我的记忆】与【黑女妖与我的共同存活】,完全不成正比。 而且,这个赌局他肯定能赢。 -30- ……而囚徒果然赢了。 监狱长遗忘了那些过于隐秘的东西,再次浑浑噩噩地在永生监狱中醒来,摸索出自己的职位与权力。 祂则花费很久重新变成管风琴,从存在的概念重新凝聚成形。 毕竟是最擅长支离破碎的小狗,当然也最擅长修补自己。 然后,某天,“刚上任”的监狱长,再次拜访了最底部的囚室。 -31- 那并非宿命安排,只是被吸引。 ……被管风琴刻意吸引。 一个能把自己的一切随便扔进必输的赌局作赌注的囚徒,怎么可能老实沉闷地待在囚室里? 放下钓钩,引诱新鲜有趣的东西。 这是他的天赋,他钻研了不知多久的玩耍方式,如今使用这种手段,如同释放本能。 管风琴依靠这能力见到了许多有趣的许愿者,许多合适的花肥,与无比美丽的报丧女妖。 他依靠这本能玩到了太多玩具。 所以,指尖能够再次自由活动的第一时间,管风琴就刻意放下钓钩,吸引了监狱长。 目的很简单,他想要新玩具。 即便这个玩具之前抠烂他的伤口窃取他的力量也没关系——为了不无聊,管风琴做什么都行。 至于制作钓钩的方法? 那也很简单。 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吉他,最底部的从未探索过的黑暗囚室里有东西在拨动指尖,演奏怪异又动听—— 失去记忆的监狱长自然而然地来到了他的囚室前。 监狱长自己很惊讶,为什么来到监狱后这么久这么久以后,才第一次拜访这东西。 ……或许是因为祂的存在感近乎为零? -32- 管风琴演奏完一整首曲子,监狱长也停在囚室外听完了一整首。 然后他放下吉他,看向囚笼外的男人,就像是过去打量每一个狼狈不堪求来自己身边的许愿者们。 ……哦,这个新鲜的玩具,当然是个许愿者。 管风琴太熟悉许愿者望向他时露出的神情。 这只亡灵狼狈不堪,走投无路,也疯狂渴求着什么东西。 他想要的东西……他会许下的愿望……仔细翻找一下破碎之前的记忆就能猜到了…… 【我要杀死那只漆黑的报丧女妖。】 唔。 -33- 管风琴想,这可真是个比死而复生更疯狂的愿望啊。 他还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实现这愿望的能力呢。 ……不过,关于自己【实现一切愿望】的所有传言,应该也随着之前那次破碎全部消失了。 所谓的“监狱长”肯定不会向自己这个凄惨的囚徒许愿的,也肯定不觉得自己有实现什么的能力。 但……他想要的……他渴求的……无疑就是…… -34- “你……被关押在这里……是什么东西?” 管风琴无声地笑了笑,再次弹拨琴弦。 不说出愿望,不自愿服刑,就算是有趣的许愿者,他也没义务实现对方的愿望,不是吗? ……这是以前的老规矩了……现在的他只是个没力量的囚徒…… 玩玩具打发无聊就好。 与那只女妖相关的,被永生监狱选中的,肯定是个非常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想还真是意外方便,这个与报丧女妖反复倒流的世界密切相关的亡灵,或许能够从他身上找到什么意外惊喜—— 把看守自己笼门的管理者弄成玩具的话,也肯定很划算吧? -35- “初次见面。您要来玩一个赌局吗?” -36- 监狱长没想到,那所谓最深的囚室,所谓最危险的囚犯,独自一个被称为【囚徒】的存在—— 那东西既弱小,又温和。 与其说是被关押在那里,不如说,他是自愿镇守在那里,充当永生监狱内平静稳定的中心。 如同承载海浪、阳光、泥沙的地核。 而他向他提出的赌局,仅仅只是“赌你听不完我这次演奏”而已。 -37- 每次都赌。 囚徒每次都赌他听不完,每次都会输。 输给他的赌注则是知识,技能,各种各样关于亡灵的情报——几乎是一个恶灵在永生监狱内立足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毕竟那时的永生监狱再不止一个囚犯,监狱长要管理镇压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家伙了。 他当时是个稚嫩的人类亡灵,刚刚来到在这个阴暗又扭曲的地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掌管整个监狱,灵魂中心也还困在生前的上吊绳里。 ……温顺,平静,又似乎能包容一切,给出了一切帮助的囚徒,与他动听的演奏声,那似乎是监狱长可以喘息的领域。 至于监狱长自己的赌注——虽然从未被赢走—— 【一段可以披着人类躯壳去人类世界的外出放风时间,为期二十年】,囚徒只索要了这个。 -38- ……这些只是打赌“能不能听完一次演奏”的赌局非常儿戏,监狱长随口承诺这个赌注时根本不在意,囚徒也没有多渴望的意思,每次都输,每次都平静地为他指点迷津。 他大概自己也不觉得这个赌注能兑现吧,只是在监狱里待了太久,想要聊聊天而已。 刑期永恒的囚徒……真可怜的家伙。 -39- 于是,因为情报,因为赌局,也或许是因为那点居高临下给出的怜悯……监狱长开始习惯在囚徒的笼栏前驻足,聆听一场又一场完整的演奏。 他开始习惯囚徒本身。 平静,包容,又空洞。 囚徒的演奏与注视就传递着那些东西。 ……明明极端空洞,但却莫名的,能填补聆听者心中的空洞。 不仅是他,当囚徒拨动指尖时,似乎整座永生监狱都在静默聆听。 -40- 那是赞美诗,是安抚扭曲的仪式,任何一个死去的东西都无法抗拒这演奏的诱惑。 渐渐的,一次次完全胜利的赌局,一个个被兑现的丰厚赌注,一场场空洞又平静的演奏…… 监狱长开始觉得,囚徒与他的琴声,是一种无比安心的庇护。 刑期永恒的可怜家伙,只能待在黑暗里弹琴,在枯燥的监狱生活里还愿意一遍遍输掉赌局帮助自己的管理者,听话又温顺…… 简直就是条小狗。 …… 再没谁比被锁住的小狗更擅长保守秘密了,不是吗? 囚徒无法向任何存在吐露秘密,囚徒只能被关押在这里。 于是,某天,监狱长停在笼栏前,张开紧闭的口。 “我恨着一个女人……” -41- 倾诉与怨愤一齐流出,如同一首流畅的曲子。 囚室内的管风琴心想,上钩了啊。 居高临下的怜悯意味着对他能力的轻视,终于彻底敞开的倾诉意味着对他隐隐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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