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少扬差点在仙君面前露出诡异的表情。 他简直想不通了,既然仙君都猜到前辈可能就是她早死的道侣了, 为什么两个人还是僵持着呢? 一个死活不愿意说自己就是他,一个猜到了也按兵不动,难道大佬的世界真的就这么叫人看不明白? “前辈,那你就承认啊!”他恨铁不成钢,“难道还要仙君和你一起挤进灵识戒里, 你才愿意和她相认吗?” “照你们这样僵持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在一起啊?” 卫朝荣默然无言。 重新在一起?还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吗?短暂地相守, 然后一起归于毁灭, 值得吗? 曲砚浓站在走廊的尽头, 踏进朱门前,微微偏过头, 目光幽长地望了申少扬和他手上的戒指一眼。 “不要闲聊了。”她语气淡淡的,似乎兴致不高,“要聊天,就进来一起聊。” 富泱、祝灵犀和戚枫互相对望。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听到仙君招呼就收声跟上了,谁聊天了? 祝灵犀微微蹙眉思忖着,目光很快就落在了申少扬和富泱的身上,这两人关系最好,说不准就在偷偷神识传音。 富泱也想到了神识传音,正在观察其他人脸上的神情,就对上祝灵犀了然而不赞成的目光,在他和申少扬之间来回逡巡。 富泱:“……” 他真没有啊! 代销魁首难得感到有口难辨的苦楚,望向申少扬,打算和难兄难弟一起用目光谴责祝灵犀不讲道理的胡乱猜测,却望见申少扬满脸无辜地左看右看,对上祝灵犀的目光后眼神一瓢,也落在了他的身上,表情正义凛然,充满谴责。 祝灵犀露出微微疑惑的神情,定定看了申少扬一眼,似乎信了申少扬的无辜,都是富泱单方面骚扰,于是和他一起盯着富泱,引来戚枫恍然大悟般地一瞥。 三人一起盯着富泱,一言不发面带谴责。 富泱:“……” 苍天呐,真的不是他啊! 那个闲聊的人到底是谁啊?怎么还栽赃陷害呢? ——可别被他找到! 四个小修士眉来眼去,明明谁也没说话,却带着一股怪怪的硝烟味进了门。 一进门,却是一起把方才的眉眼官司忘了,板板正正地站在长桌前,贼老实地盯着曲砚浓。 “坐吧。”曲砚浓坐在最前端的位置上,微微扬了扬下巴。 四个小修士同时抬步,四个人,只有一道脚步声。 “哒哒,哒哒,哒哒。” 三个脑袋同时转过去,望向那清脆的脚步声。 富泱坦然地回望,任由他们用古怪的眼神望着他脚上穿着的那双黑色云靴。 方才的清脆脚步声就是从他这里发出来的,踏在质地坚硬的玉石地砖上,发出丝毫不逊色于仙君那双云靴的声响。 显然,他脚上的那双云靴不是寻常仙修常穿的软底云靴。 申少扬眼神震动。 富泱居然真的仿制了仙君的硬底云靴,而且还穿到知妄宫里来了。 曲砚浓也意外。 她扬起眉毛,出乎意料地望着富泱——要说追问,似乎很奇怪,毕竟她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别人穿什么鞋子上面去,可是不问,又觉得很微妙。 当想问又不想问的时候,她一般都选择直接问:“你学我?” 这话问得很霸道,而且很不讲道理,天底下有那么多种云靴,没道理说富泱穿个硬底云靴就是在学她,但曲砚浓心里有这个怀疑,就不爱拐弯抹角。 富泱也没否认。 “确实是仿照仙君的云靴做出来的,从仙君在镇冥关露面后,晚辈就找了几个相熟的制衣修士,仿制了仙君常穿的硬底云靴,如今已赶制出相当数目的货品。”他很诚恳地说,“倘若仙君恩准,立刻就能销往五域,晚辈等甘愿将一切获利全部奉上,一铢也不留,以报仙君赏识。” 如果说分给曲砚浓大头,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修仙界什么时候都不掩饰强者为尊的本质,没人敢利用了她之后不给足她好处。 但富泱说全部获利悉数奉上,一铢也不自留,就难得地让她有些讶异了。 她对富泱所说的好处并不动心,光是乾坤袋每年所创造的进项就足够她肆意挥霍了,她只是感到好奇,一个金丹都没结的小修士甘愿给她打白工,必然是有更大的图谋,“你想要什么?” 难道是像戚长羽当年那样,想要一步登天? 谁知富泱摇摇头,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仙君,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四方盟的总协理院有个准入门槛,一定要有一位份量足够的客户,才能正式加入,享受协理官的待遇,否则就只能在下面挂个名,办什么事都要被抽成,所以……” 所以,代销魁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眼光太高,直接盯上了五域分量最重的那一位。 曲砚浓盯着富泱看了半晌。 四方盟的总协理院她当然知道,就连季颂危这个四方盟之主都要登记在册,写上几位有分量的客户。 “九百年前总协理院刚设立,我就写在季颂危的名下了。”她说。 九百年,于当今在世的三个化神修士来说,都是一道分水岭,往前是故我,往后是沉沦,可他们当时甚至不曾察觉,仍以为自己是在殚精竭虑地找寻着破解道心劫的办法,却不知这所谓的办法反倒是向下坠落的第一程。 一程又一程里,失了来处,忘了归处。 富泱皱眉,苦恼起来。 总协理院要求很严,同一位大客户只能记在一人的名下,曲仙君这个热灶果然是被捷足先登了。 季颂危可是化神仙君、四方盟的盟主、望舒域之主,哪怕是从长幼尊卑的角度考虑,富泱也该退避三舍? 代销魁首沉默了片刻,抬眼,神情严肃。 “仙君,我们盟主不是个好东西,当他的客户,容易变成冤大头。” 申少扬正端起桌上的灵茶喝了一口,听到这里,差点喷出来。 ——你们四方盟修士,真的是团结友爱、上下一心。 不知道远在望舒域的季仙君听到自家晚辈说出这种话,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曲砚浓讶然之外,沉吟片刻,居然很认真地点头。 “确实,季颂危就不是个好东西。”她说。 但富泱说的买卖,她也没多少兴趣,她不是季颂危,清静钞够用就可以了,“不用给我清静钞,接下来这一路的花销,就由你请客好了。” 料想这笔生意也做不出什么大名堂,对于筑基金丹修士来说或许是巨款,但对她来说只能算微不足道。 富泱也不气馁:“我会努力赢得仙君信任的。” 曲砚浓摆摆手。 “我来说一下这次游历的行程和规划。”她目光扫过在场四个小修士,尤其在戚枫和申少扬的戒指上停顿了一刹,“从出发起,我们就按照普通修士的习惯,坐普通的银脊舰船去玄霖域。”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至于接下来的行程,暂且不说了,等上清宗的訾议会结束,再告诉你们也不迟。” 可她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兴致究竟能延续多久。 这一刻她想要摆脱道心劫,回到从前爱恨充沛的日子,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又改了主意,甘愿沦陷在无爱无恨无欲无求的漫长岁月里? 如果一切终究成空,她真的忘了爱恨,那接下来的所谓行程,自然也就没有重拾的必要了。 曲砚浓瞥了一眼申少扬手上的戒指。 如果那道残魂真的是卫朝荣,那么回到上清宗,对他来说也算是回家了吧? 纵然这个家有千万种遗憾,可故人都已逝去了,总还是会生出怅惘的。 “在到达上清宗本宗的山门之前,只当我们是一起出来游历的普通修士就好。”她说。 申少扬恍然:这就是传说中的白龙鱼服? 他不由兴奋起来,没等仙君往下说,先手舞足蹈地盘点起山海域和玄霖域的出口,“玄霖域有三个通往山海域的出口,其中离上清宗本宗最近的应该是子规渡,我们直接买开往子规渡的船票,今天上船,五天后就能到了。” 祝灵犀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清宗修士都没他积极。 她微微抿唇,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曲砚浓的表情,神情严肃,“仙君,倘若我们这些日子以普通修士的身份去玄霖域,可能会有点麻烦。” 申少扬搞不懂,“怎么?普通修士去了你们上清宗,会被欺负吗?” 祝灵犀欲言又止,“挨欺负倒是不至于……” 但是,“我们玄霖域的修士比较传统,比较严谨,比较注重规矩。”她委婉地说,“就是,最近宗门訾议会在即,大家上下一心,就比平时更认真一点,会很麻烦。” 她说得实在太委婉了,不仅申少扬三人没听懂,就连曲砚浓也不明白她的意思。 祝灵犀苦笑。 “等我们到了玄霖域,你们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 五域之间隔着青穹屏障,只有几处出口开放,由银脊舰船来往其间,因此每一处出口都算得上鼎盛繁华,人来人往,鱼龙混杂。 不管修士有多神通广大,每人一节竹节牌,凭票申领,上船时会有阵法检验竹节牌的真假。 申少扬之前就从扶光域坐银脊舰船来到山海域,如今换个地方游历,格外兴奋,自告奋勇地带着五张船票挤进人群里,排队领竹节牌,好不容易排到头,却被对面的修士赶走了:“去玄霖域的是吧?玄霖域的船不在这边领竹节牌。” 申少扬一愣:“为什么?” 发竹节牌修士不耐烦,“当然是因为上清宗那帮老古板有毛病,登船都要搞出那么多事,发个竹节牌都要折腾一刻钟,我们哪有功夫给他们折腾?干脆划了一片空地,让他们玄霖域自己派人过来,喏,在那边,你排队去吧。” 申少扬狐疑地朝修士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眼冒金星。 救命!那边的队伍是这边的十倍长! 曲砚浓和祝灵犀三人久等申少扬不来,反倒比他先找到了玄霖域发竹节牌的队伍,纵然船票全都给他了,也先排进长队里候着。 谁知,往队伍里这么一站,就定在原地,再也没见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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