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牡鱼鹰急得啄胸前的羽毛,啄秃了也别无他法,它朝着伏双大叫一声后飞上了天空,所飞的方向,是柳惊香鱼铺。 裴姝早早将刀磨锋利了,等着杀鱼来吃。 伏双运开慧眼时看到裴姝在磨刀,其实不是要取龙肉,而是要杀鱼。裴姝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也等不来鱼鹰,挑着一盏火光明亮的绛纱灯在天井下乱走,边走边道:“怎还不回来呢?” 裴姝怕火,到了要照明的时辰,都要鱼鹰帮忙挑灯笼,但她不怕绛纱灯中的火。 裴姝手中所挑的绛纱灯,以铜作架和烛盘,外用轻薄的粉绿蓝纱蒙之,架是铜制的,在手中稍有些重量,便就去了亭盖,以绢花来饰灯顶,再挂上几条流苏,防大风来时将纱吹卷。 纱是易燃之物,但火烛与绛纱之间隔有一层罩子。罩子把火隔开了,铜架又不引火,外还有一层长纱蒙之,亲手挑着,感不到里头的火势。 在天井下走了那么几圈,一只鱼鹰,扑着两只炸毛的大翅膀,哇哇乱叫地从天而降,小跑向前,一头扎进裴姝怀里哭泣。 哭声颤颤,好生委屈。 狐与鸟,言语半通,裴姝认真听鱼鹰哭诉了一通,听得一知半解,胡乱猜道:“竟有人抢走我们的鱼,殴打你们,还拿手拔你们的毛吗?” 鱼鹰只管点头。 “欺人太甚!且教我去让他知道错。”裴姝搁下绛纱灯,袖上那条大鞭子,由鱼鹰引路,火急火燎,去寻那名掠夺鱼并殴打鱼鹰之人。
第21章 贰拾壹·使技救乖龙 乖龙眼噙波 裴姝从香鱼铺出来,乔红熹张个眼慢,闪身进入香鱼铺救苍迟。她揣着一颗紧张不安的心,一路跑至天井。 气还没掇转过来,乔红熹就看到苍迟闲邀邀的,一颗头埋在水盆里玩耍,亏她在外头担惊受怕,茶饭不思的,他倒好,在这里吃吃喝喝,赤剥剥当清闲的龙太子,被绳索捆绑住,日子也过得舒坦,没有些委屈之处。 苍迟听见脚步声,慢抬脖颈,一双糊涂的眼儿强勉睁开来看来人是谁。他的壮热未退,又掌着脾气,端着身份,不肯吃裴姝采来的药。热烧了好几日,刻下已经烧糊涂了,眼里见物有重影,说话时有重声:“谁啊?” 苍迟开口说话后,乔红熹的火气瞬间灭去了,苍迟不该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再就光视他,只见他眼睛里毫无亮光,鳞片半捎色,麟缝里散出如雾似的热气,病态宛然。 乔红熹动转态度,上前去探他额头,碰到龙鳞的手差些被烫出一片燎浆泡:“好烫!” “是娇娇?”苍迟的嗅觉也弱了许多,乔红熹带着屐碎之声靠近来后,他才嗅得一点味道。 乔红熹口含被烫伤的手指,回:“是我。” 确定眼前的人是乔红熹,苍迟失声痛哭,把滚烫的下颌放到她鞋面上摩擦,说:“呜呜,娇娇,我想吃板蓝根,我的头好疼。” 苍迟把头扎进水盆里,不是因为清闲,而是因脑袋在发热,脑浆烫如火浆,不泡在冷水保持降温,脑袋就要熟透了。 “吃,回东海就吃。”乔红熹心疼,温声回答。 苍迟修为这般低,不生病时身子也不脆好,生病以后怕是连爬都爬不动。乔红熹绞尽脑汁想回东海的办法,她不会腾云驾雾,也不会遁地之术,无法避人之耳目,架着一条大龙回东海。 苍迟烧糊涂了也知乔红熹一个人无法将带他回东海,于是凝神屏气,拨甩脑袋,变成人形。 这些时日裴姝寸步不离苍迟,苍迟坐窝儿不敢变成人形来。变成人形后腰痛引脊,又引满身发酸,他慌忙失措,艰难爬起身,不勾留一刻,便要随乔红熹离开这里:“娇娇,我们回、回东海吃板蓝根。” “你慢些!”乔红熹赶忙掖着左右乱晃的苍迟往外走。 掖着人形的苍迟轻松许多,但掖着个四肢无力的男子步行去东海,少说也要半日。乔红熹打帐到龙王庙处将就一晚,这个想法才有,伏双和小鹤子当头走来,伏双是雷神,能腾云驾雾,二话不说,带着奄奄一息的苍迟,回到了东海。 话说牡鱼鹰引着裴姝走了一段路,裴姝觉两腿腿不如四条腿跑的快,寻个无人的地方,口咬鞭子,变成狐狸来跑,至城外才变回人形。 天黑透了半边,远处只剩一点橙黄的余辉,余辉里闪着一些星粒子,裴姝见一闪一闪的星粒子,不由想念远在汉州的爹娘。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望着家乡的方向,泪眼噙波,吸了吸鼻子,道:“爹爹,阿娘,姝儿很快就会回去的。” 裴姝来扬州取龙肉,为治胡绥绥之疾,为延裴焱之寿,也为让他们可以再无无病痛之忧,一双两好地度余下的光阴。 裴姝决定离开汉州,来扬州寻龙之前,阿娘胡绥绥已寝疾不起,常一睡不醒,醒来不言不语,到黑夜又陷入昏睡。而爹爹裴焱虽成了半个精怪,庞儿年轻不变,但两鬓被霜狠侵,不见一点黑,身子十病九痛,不能和从前那样陪她放纸鸢和圆情。 那场战事之后,胡绥绥的身子逐渐蹇劣,一病接着一病来,裴焱也是如此。 裴姝看在眼里,愁思到了眉尖,一想未来的某一日,爹娘会永远离开自己,抛珠滚玉,脑子一热,信了书中说的话,一个人来到扬州取龙肉。 哭了一会儿鼻子,余辉已散,眨个眼,一轮月儿挂在了山头上。看到月儿,裴姝的心坚定起来,又做出一副不屈的样儿,她漾开一抹笑容,安慰自己:龙已寻到,取得龙肉是迟早的事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鱼鹰带着裴姝到虞半白所在之地。 伏双和小鹤子早已离开,静促促的林中,只剩下倒在地上鼻息齁齁然的虞半白,和一只被布胶了嘴,被绳缚了翅的牝鱼鹰。 一人一鸟,半张脸揾地,并躺在地上吃冰凉的露水。 “子鱼公子?”在这里和虞半白骤面相会,裴姝略吃惊,暂且收起鞭子,用疑惑的眼光来触摸虞半白。 虞半白的面色生就白皙红润,但受了雷电的攻击以后红润褪去,青碧色爬上面颊来,肉眼看不见的毛窍,冒出了汗珠儿,月光照在他微濡的脸上,倦态更堪怜,好似一朵泣露的海棠。 裴姝看着口眼都慵,但她只是觉得虞半白生的好看,并无一点爱恋之心,呼唤虞半白时,尚有含蓄意:“子鱼公子,你醒醒。” 每听到自己的名字,虞半白会皱一皱眉头,但不睁眼。 见虞半白除了皱眉就无别的反应,裴姝伸着一个纤指儿,去拂落他头上的落叶和泥土。 脑袋上的疼痛未过,经裴姝轻轻一碰也会发生疼痛,虞半白疼得额头上频洒汗珠儿。 还在梦中的虞半白比孩提脆弱,疼痛一直未消,他嘴一撇,呱然大啼起来,时轻时重的哭声和着沙沙的风声,悲悲切切,入耳极凄楚。 虞半白有半张脸揾在了地上,一哭嘴巴里就吃了些泥土,他翻个身,朝月儿继续干哭,喉咙沙哑了也不停止,在裴姝面前,做出个笑话儿来。 此时的虞半白,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端倪动听的子鱼公子,真是判若两人,裴姝眼角眉梢,都堆着嫌弃之色。 哭了一会儿,虞半白感到溶溶月光临地照面庞,哭声就垂垂止了。 泉先见月而嘲歌,虞半白好不技痒,十指相扣,放于胸前,哭得沙哑的喉咙里度出那惺忪的歌声: 琼州喜娘皮肤娇,不知名播京华做那歹人妻。 可怜歹人不人道,闲居无事拂梨花。 庚齿二十千自在,玉容寂寞传芳信。 对镜慢汤白玉臂舊獨,帐钩叮当好风情。 踏了郎床假撇清,转头又与郎亲亲。 可知道来,缠绵之时把功夫都用尽。 歌声娇婉,不类男儿声,有如一串明珠,倒是好听。 虞半白不知自己掉了态,打扫了喉咙唱另一段: 芳心跳动欲火沸,粉汗溶溶别有香。 各式波俏闹春霄,侵晨谁呵膝儿酸。 …… 虞半白嘴里这些涉邪恶的词儿,裴姝听得面红耳赤,咬着两排牙齿愠地变了颜色,摸了一下股旁,想摸出毛笔与册子,写下“大流氓”三个字。 但股旁空空,出门一时着急,她都忘了将包携带。 虞半白唱得正酣,词儿也越发露骨,裴姝捂耳往后退几武,而后破喉岔断他:“啊啊啊!大流氓!”
第22章 贰拾贰·夜林中相见 一齐吃露水 裴姝的声音尖细,这下虞半白终于转醒,从地上坐起来,睁开如清如碧琉璃的双眼。 一睁眼看到不远处的裴姝,也掉态大叫。但因干哭了许久,喉咙干涩,张了个嘴巴后声音没有立即发出来。略觉尴尬,他闭上嘴巴,手指比划着,若无其事地问裴姝怎在这里。 “那你怎么在这里。”裴姝不答,怯怯地反问虞半白。 虞半白沉吟,一时间他也忘了自己为何在这里,直到看到身边躺着的鱼鹰,才慢慢想起来傍晚发生的事情。 莫名被鱼鹰攻击,又莫名晕倒,醒来后,嗓子还莫名的疼,虞半白实话实说:“来采落葵之实,被柳惊姑娘养的鱼鹰追着打了。” 一听,裴姝做吃惊状,板了脸问鱼鹰:“哎呀,你们又吃人了吗?再饿也不可以吃人的。” 鱼鹰想解释,奈何裴姝听不懂自己说的话,急得扑翅而已。 训斥了鱼鹰一通,裴姝转篷口气,怍然对虞半白道:“又让子鱼公子受惊,这般,明日我给……” “不不不,不用吃柳惊鱼,我只要睡一觉就好。”想也不用想裴姝要用什么来替他柳惊,虞半白掉声打断裴姝的话。 柳惊鱼被虞半白几次拒绝,裴姝有了重重的失落感,眼梢睨着地上的落叶,回:“那好吧。” 窥察裴姝的颜状悲伤,虞半白转了话题:“柳惊姑娘,说来这么晚了,你怎会在这里呢?” “找坏人。”裴姝神意索漠回话,“坏人抢鱼鹰的鱼,还打它们,不过他早已跑了,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只看见了你。” 坏人?虞半白摸摸脑袋,不知道敲他脑袋的坏人和裴姝口中的坏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原是如此。这世道的人也真是奇怪,连鸟儿的鱼都抢,坏了半生的人品。” “或许是他也饿得厉害吧,不过抢就抢,怎能动手呢,不动手的话,我或许还会帮他把鱼去乙丙,制成一条柳惊鱼呢。”裴姝对坏人抢走鱼儿一事并不感到生气,她生气是因坏人动手打了鱼鹰。 “柳惊姑娘倒是天真心善。”虞半白笑了,一双眼定在了裴姝身上,识其肌容。 裴姝的身形瘦而不枯,延颈秀项,腽腯的脸蛋朱朱粉粉,眼儿清亮。但非是剔团圆的眼,而是眼头低,眼梢翘,形似狐狸的眼儿,粉鼻隆隆,盈盈一笑时,眉儿会先轻挑,嘴边微微显出两个小月晕,靥辅榴齿,十分妩媚可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0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