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江临看着她这幅模样,又心疼又好笑,回头看了眼风袭玉。 风袭玉难得和他心有灵犀,一边给江在水递手帕一边问:“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江在水擦了擦脸,眼尾红红,睫毛上挂着小泪珠,气儿还没喘匀,时不时抽噎一下,闷闷道:“没人欺负我。” “那为什么突然哭这么凶?”风袭玉没什么眼力劲地继续追问。 江在水瘪瘪嘴,不乐意说。 她醒来以后就想方设法往山川法里凑,也没心情折腾发型,罕见地只用一条缎带简单束着头发,装了这么一通地鼠,头发早乱得不行。 祝江临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揉搓小姑娘,盯着那一头一看就手感极好的长发,手不受控制地就伸了上去。 最终,却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妆匣,放在膝盖上,拿出几枚发坠,掐了个诀。 发坠随着灵力穿梭于青丝之间,很快,乱糟糟的头发被规整成了漂亮的双环飞仙髻。 “乐一个吧,在水小朋友。”祝江临点了点她的嘴角,自己先笑了,“有什么事是两位神兽头头都解决不了的,值得你这么伤心?” 江在水瞪了他一眼,水汪汪的桃花眼还带着哭过的痕迹,唇角却不自觉地扬了扬。 两位明明就差点没解决女孩子眼泪的“神兽头头”齐齐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危机算是解决了,祝江临把妆匣放回空间,又拿出一个琉璃瓶,在江在水惊讶的目光中递过去,“给,补补水。” 江在水打开瓶子,里面赫然是还冒着小泡泡的气泡饮。 “你什么时候……”她说话还带着些鼻音,顿了顿,有些好奇道:“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了,你的空间里为什么会有妆匣?” “给你带的啊。”祝江临语气十分自然道。 江在水眨眨眼。 她不知怎得有了些赧然,低头喝了口饮子,感受小气泡跳跃着滑入喉咙的感觉,心里却好像泛上些甜。 继而想起自己先前的顾虑,刚刚晴朗些的情绪又低沉了下去,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 祝江临站起身,看着她微微沉吟了下,还是问:“刚刚在哭什么?” “没哭什么。”江在水抱着琉璃瓶盯地面,不正面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祝江临叹了口气,却道:“泱泱,我问你,你觉得一个人区别于另一个人的地方在哪?” 江在水身躯一颤,抬眼看他。 “或者,”祝江临又问,“组成一个人的,是□□、性格、记忆,还是灵魂?” 实话实说,看他们两人你来我往,风袭玉是心有不满的。 千年前他就觉得祝江临这小子有歪心思,千年后这大号泥鳅本就不少的心眼跟遭了暴雨梨花针似的暴增,风袭玉的警惕心就更重了。 之前他和江在水双双忘却前尘还好,如今祝江临的记忆也随着珚玉的解封回归,风袭玉是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他就顺手占了江在水的便宜。 无奈龙神大人哄自家姑娘是真有一套,风袭玉无法,只能在一旁虎视眈眈。 直到祝江临开始问一些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到底是一手把风渊带大的亲哥,风袭玉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但却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问。 问“你不会是因为觉得自己不是风渊所以难过哭了吧”? 还是问“你是觉得自己抢了江在水的身份吗”? 情商再低也知道有些话不该瞎说。 幸好,江在水没让他纠结,而是沉默片刻后回答了祝江临的问题。 “经历过记忆的人,和留存于她识海的所有,情感、决心、梦想……记忆只是无意义的画面,它永远不能真正组成一个人。” 祝江临半分不留情面,“所以,你是感受不到珚玉中的情感,就觉得自己不是风渊?” 江在水咬住了唇。 风袭玉震惊地看向祝江临,却见他毫不停顿地又捅破一扇窗,“你还觉得自己虽然不再是风渊,但到底不过一缕孤魂,能够得了人身,定然是抢占了当年神识还未成形的、真正的江家小姐的□□?” 很好,他把所有没情商的话都抢着说完了。 “是。”他既然都说出来了,江在水索性也抛去逃避之心,直直撞进他的目光中,“难道不对吗?” 话说得倔,手却紧紧抓住了手中的琉璃瓶,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或是悬崖上的死囚等待最后的审判。 审判官给了她一个暴栗,用最恶狠狠的语气吼她:“对个屁!” 祝江临平生最喜附庸风雅,冰天雪地里都要扇着扇子展现公子风流,衣服上不染纤尘,说话也从来是端着温润如玉的调——人前如此,混熟了以后就显出恶劣本性来——但依旧不会失了风度。 认识这么久,这是江在水第一次听见他骂脏。 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的审判结果,先在这句爆发中震惊了,手下意识地捂着额头,傻了一般看着他。 “看什么看。”祝江临早算好了她的反应,他之所以喊这么一声,为的就是给这失魂落魄的小姑娘叫叫魂。 这公子爷不知从哪又摸出一把扇子,纸面木头骨,打人不至于太疼。 而后他将扇面一展,扇着小风恨铁不成钢地教育:“哥哥,哥哥是干什么用的?有事甩锅无事撒娇,遇到困难李代桃僵。鼻子下面一张嘴,有问题你问啊!自己瞎猜什么劲?你那一个脑袋瓜比其他人加起来都聪明是不是?” 风袭玉在一边附和点头。 江在水被他一通理论砸了个七荤八素,讷讷道:“可是……” 她就没想过自己的猜测有问题啊。 风袭玉叹息一声,“你其实没害怕过对记忆产生不了共情吧。” 知子莫若……亲手养大孩子的哥,他看出祝江临是打算快刀斩乱麻,于是跟着一针见血:“因为根本就是你刻意在避免自己成为‘风渊’。你最怕的是自己早就杀死了‘江在水’,而江家人生你养你,你觉得自己作为‘小偷’,若是抛下亲人做回鹓鶵,太狼心狗肺了,是吗?” 祝江临了然,补充了一句:“同时,你又觉得自己身为‘侩子手’,也不该占着‘江在水’的身份不放。” 江在水知道自己不应该委屈,但她忍不住,本就泛红的眼眶又变得潮湿,大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 江在水低着脑袋点头。 祝江临叹气,稍稍上前一步,俯身虚虚抱住了她。 这个怀抱很轻,隔着一拳的距离,带着衣物上皂角的清香、与对方身上融融的暖意。 江在水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摆。 他在她耳边低低道:“你猜错了,笨蛋。” “风袭玉把他的神格剖给了你,但我们的本意,只是为了让你的魂魄能够不被法则侵扰的度过千年,直到我们休养好,有能力瞒过天道,让你在赤谷涅槃。” 他也看见了江在水松松抓住自己衣摆的那只手,本想安抚一下、说完一句话就退开的,却因为怕惊扰到她,继续保持了这个姿势。 “珚玉是一重保险,防止你的记忆被消磨殆尽,但它最主要的用处还是封印我的最后一块记忆。带着法则神格的神会被天道注视,因此神格与剖离【涅槃】的记忆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没了【涅槃】的风袭玉可以带着完整的记忆行于尘世,而有着【领域】的祝江临只能封印记忆沉睡于龙门岛下。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由风袭玉唤醒我,再由我带着你进入赤谷展开【领域】,成功涅槃后将神格换回给风袭玉——只要神格归位,天道就不会再追究发生过的禁术。” 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惆怅,“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江在水在他的气息中偏过头,语气沉闷:“那不是更说明我想得没错?” “动动脑子,泱泱。”祝江临揉了揉她的头发,熟练地避开了会被碰乱的区域,“你一个要珚玉和【涅槃】护着、魂体支离破碎的鬼物,哪里来的能力在跃玄观的重重监视下抹杀观主夫人腹中胎儿的神魂?” 江在水把他推开些,疑惑道:“但我明明……” “你还记得自己对鬼界地府的设想吗?”祝江临打断她,“若人的魂魄要在天地人三界中轮回,那么势必会有鬼物重生为人,我们当年是如何推演的,你还记得吗?” 江在水记得。 “推演成果是……无法干涉。” 这是当年开辟新界最困难的一个点,轮回在“转世投胎”一步上卡住了,他们怎么推演,都测算不出这个过程该如何推进。 但其它程序却环环相扣,完美到仿佛这就是天地间本就存在的法则。 白泽神兽曾冒险卜算过一卦,结果很奇怪,只有两个字:“否涉”。 无法干涉。 祝江临的声音含了些笑意,他道:“我有个猜测。” “投生此步,连天道法则都不可干涉,因为做出选择的人是你与你的父母。灵魂相契,性命相托,你喜欢他们,他们也在冥冥之中选择了你。” “你注定是他们的女儿,从来没有什么新生的魂魄,先有你,于是才有了‘江在水’。” “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轮回的最后一环。” ----
第102章 光阴墟(2) ===== 江在水坐在无垢无尘不见青苔的大块岩石上,顶头三尺是化不开的死气结成的障,枯树枝桠杂乱,天光艰难地透露下一缕。 她借着那缕光看着眉目含笑的人,心尖一动。 “可为什么是我?”她声音有些沙哑地问。 “福祸相倚。”祝江临拉过她的手,沿着指节一点一点揉过去,直到把微凉的手捂热,“千年前,你自己承担大半反噬的同时,魂魄里也留下了阵法的碎片。一丝鸿蒙气,再加上【涅槃】,机缘巧合之下重新投生,也不是不可能。” 说白了,从前的鬼物与江在水的境况差距太大了,单就剖离的【涅槃】一点,就有无穷可能。 “等等。”江在水糊成一团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她甩甩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祝江临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有些疑惑地重复:“我说,机缘巧合……” “不是,再往前一句。”江在水反手抓住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一丝鸿蒙气,再加上【涅槃】?”祝江临试探着问。 江在水只听懂了前半句话,后半句话进入耳中,却像是换了种语言;而她原本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种不对劲,如今单拎出来,就觉出了问题。 她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 江在水闭上眼,将神识沉入识海,解开了那道【不知】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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