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安看见他就心情不好,扯了个笑,也不管身后咳声连天的侍从了,直言道:“我爹娘说仙门来客,我们理应恭迎大驾,只是他俩和你们不熟,所以派我来应付差事。” 侍从:“……” 虽说意思八九不离十,但小少爷这话,和老爷交代的原话,听起来怎么差这么多呢? “原来如此。”祝江临脸上依旧带着笑,像是感受不到白乌安的怨气与敌意。 他上前两步,站到了江在水的身后,认真道:“既然这样,白少爷今日打算带我们去哪里呢?” 白乌安被他噎了一下,没好气地收回目光,问江在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那当然是有。 江在水来皇城,最初的目的就是找东西。 就好像祝江临被一颗海宫珠引着跑到了渡城一样,冥冥之中有什么告诉她,她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在了皇城。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很扯就是了。 从小到大,她溜到漓云城见过繁杂人间,也借着霄汉会逛过顶尖仙门,但偏偏,就是不曾到过皇城。 既然不曾来过,又怎么会有东西丢在这里呢? 她听说了“龙”的传闻,听见了爹娘对于“龙子”的谈论,梦醒时有细碎的片段,催她去皇城,催她找到龙。 她就出了龙门岛,来了雍都城。 现在她觉得…… 江在水抬起眼,目光直直向着皇城中央那座宫城内望去。 她觉得自己好像,得去皇宫里转转。 不过这要求当然是不能和白乌安提的。 几人此般来皇城,游与明是陪着江在水四处“游历”,两人互相知道底细;祝江临约莫还是为了他所谓的“记忆”——江在水推测他还没恢复完全;风袭玉的目的则全然不知,他看上去真像个无所事事的甩手掌柜。 昨日江在水寻到了好去处,便将早早被抛弃在小吃铺的游与明一纸传音符叫了来。 不出所料,还附带如影随形的凤凰一只。 两人合计了一番,既然白乌安和江在水能聊得来,干脆就由江在水继续和人家打交道,游与明自去调查她想知道的事情。 祝江临不知想法如何,也主动请缨同江在水一起。 风老板难得想起来自己还有间挺大的连锁铺子,正好到了雍都城,一大早便背着手溜达去箫韶阁查账了。 江大小姐留守在客栈,本打算休整一番,结果惊喜地待到撞树桩的兔子一只。 她思忖片刻,觉得要让少爷自选去处,八成又要去一次酿酒师处,遂拍板道:“雍都有什么有名的成衣铺子吗?我想去转转。” 白乌安脸上写着“不出所料”和“好生无聊”八个大字,蔫蔫儿地瘫回了桌上:“有,雍都城的雾绡阁、幽兰居,都是我姐常去的铺子,在金平大街上。” 他打了个哈欠,语气颇为习以为常:“要我陪你逛一逛金平大街吗?” 祝江临表面一句话不说,实际上稀奇地传音入密:「你就打算拉着他陪你逛街?」 「逛街怎么了?」江在水顶了他一句,快乐地回答:“好呀,我昨日刚到雍都城,还未好好逛一逛金平长街呢。” 再说今日本就是她原定休整的日子,雍都城的金平长街很是有名,据说汇集了太虚大陆各地的商人与特产,并各式法器宝物,江在水向往已久了。 白乌安逢年过节就要陪丞相夫人与丞相千金——自家母上大人与亲姐姐——逛一圈金平街,没觉得那些商铺有什么意思。 无奈来者是客,他昨日借着人家的面子蹭了一顿酒,也不好今日便过河拆桥拒绝人家的小小请求。 遂同意,管小二要了一壶酒,拎着出了客栈。 时间尚早,长街上人不多,还未热闹起来。 昨日进城没走几步,就被白家酒鬼拐到了巷子里,江在水还是第一次好好逛这“天下第一街”。 要说皇城不愧是皇城,漓云长街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商业街了,每逢佳节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然而其繁华比之金平长街,也不过十之三四罢了。 两位翩翩公子哥陪着大小姐,从日头初起晃晃悠悠逛到日上中天,将将逛完小一半。 祝江临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难得心里犯嘀咕:他别是入了什么幻境,遭了鬼打墙吧? 一条街罢了,怎么能一走走一天的呢? “你不累吗?”白小少爷已经过了暴躁期,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陪家中母上与姐姐逛街时,两位好歹都是名门贵胄,娇贵得很,走两步便要歇一歇,他虽无聊,倒也不至于多疲惫。 但这江大小姐,从早上溜达到现在,人没停过,脸上更是半分疲惫不显,眼睛里还带着光,显然乐在其中,玩得正开心。 “唔?”江在水喝着竹筒打包的鹿梨浆,看了一眼日头,恍然道:“啊呀,忘了你不曾修炼过了。” 白乌安有气无力地翻白眼。 江在水环视四周,问:“这附近有什么味道比较好的酒楼吗?” “有。”提到吃,少爷勉强提起些力气,指了指前面:“五福楼,他们家的江米酿鸭子是一绝,各种清烧小菜也不错,各类菜色都比较偏北系,你们应该能吃得惯。” 江大小姐对鸭肉不太感兴趣,出来玩才两个月,也不是很怀念那一口“家乡的味道”。 不过白乌安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眼里透出一种“你要是再不休息我就当场暴毙”的狠意。 左右看看,也就这家五福楼离得最近,江在水只好点头同意。 进了酒楼,要了包厢,坐在软塌上喝着冰镇的紫苏饮,白乌安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太可怕了。”他心有余悸,“下午你自己逛去吧,我看你也不需要本地人带路,再这么走半天,我命就别要了。” 江在水坐在一旁,打量着包厢内的装潢,闻言稀奇地看了他两眼。 “真有那么累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正经修士不理解,“可是你不是一直在重复到店、坐下休息、起身走两步、到店、坐下休息吗?这会比你出去跑马还累?” “不一样好吧。”白乌安很是无语,“你喜欢扎马步吗?” 江在水果断摇头。 白乌安问道:“那你扎马步半个时辰和逛街两个时辰,哪个更累?” 江在水思考片刻,接受了他的解释。 “难为你了。”她愧疚地看着抱着紫苏饮瘫坐着的小少爷,觉得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 武术师父要是逼着她扎马步两个时辰,她非得无聊到把跃玄观拆了不可。 祝江临在一边喝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你那两个跟班侍卫,就让他们站在门口?” “不然把他们请进来吃饭吗?”白乌安不耐道:“让他们跟着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他们接了我爹娘这活,就得忍受我的糟糕脾气。” 小少爷喝了一口紫苏饮,甚至没瞥一眼包厢门:“我可不负责体谅下属拉拢人心。” 这小孩说话实在是太直白。 江在水与祝江临对视一眼,没接着聊这个话题,摇铃招了小二开始点菜。 酒足饭饱,白乌安恢复了力气,死活不乐意接着逛街了。 “爱谁去谁去,我就在这等你们逛一圈回来。” 跟着的两位侍从终于不咳嗽了,走上前来,恭敬地行过礼,刚要开口,就听他“哦”了一声,又道:“对了,这两个你们要是需要也可以带走,拎个东西镇个场子都行,反正别放我这碍眼就行。” 侍从:“……” 江在水哭笑不得地婉拒了白少爷的侍卫,约好一个时辰后见,同祝江临一并离开了包厢。 “你不是要和白乌安打好关系吗?”祝江临好似挺感兴趣,“怎么就把人家丢酒楼里,自己出门玩了?” 江在水看他一眼,问道:“你觉得逛街有趣吗?” “嗯?”祝江临愣了愣,没明白她这问题有什么目的,谨慎道:“一般。” “根据白大师的兴趣加持定理,人在做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时,感受到的疲惫会成倍增加。”江在水忽的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瞧:“祝公子,逛了这一早上,你不累吗?” 祝江临下意识要回答,却被江在水紧跟着的一句话截下了词。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江在水貌似也没打算等他回答,问完了,就自顾自地扭头走人了。 祝江临无奈地笑了笑,折扇一展,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他能有什么目的呢。 小姑娘身上与“龙”有关的谜题太多,海宫神——宫恒小朋友,直到他们离开渡城,也没告诉任何一个人或神兽,解开他祝江临的记忆,为什么需要江在水在场。 宫恒恢复记忆后,简直跟换了条鱼一样,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打死他也就是“不知道”。 祝江临恢复了幼年时近千年的记忆,整体性格却没什么变化。 记忆一事实在奇妙,奈何所知太少,祝江临暂时不打算深究。 他没什么别的目的,只是想跟着小姑娘仔细瞧一瞧,她身上还有什么东西与龙能扯上关系罢了。 仅此而已。 ---- [1]改自杨万里《初入淮河四绝句·其三》
[2]晏几道《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
第46章 雍都(5) === 为什么把人家白小少爷丢酒楼里,自己出门玩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白小少爷不像是个傻子。 他看似口无遮拦,耳根子软,实际上通透得很。 什么人要应付,什么人能敷衍,什么话说出来别人觉得他是个纨绔子弟傻白甜,什么话涉及丞相府利益不能出口,小少爷不说精通,至少清楚个九成九。 对于一个没有脑子的纨绔,当然可以靠着陪他吃喝玩乐,在短时间内成为他的心腹、狐朋狗友。 但是对于一个有脑子的跋扈小少爷,陪他吃喝玩乐只会让他爹娘觉得自己是个没脑子的纨绔。 虽然就江在水的目的来说,被丞相夫妇打上“没脑子”的标签不一定是坏事,但既然少了“好感度”这一附赠加成,就没必要顺着白乌安的喜好了。 自己逛逛金平长街,放松一下身心,享受一天生活,岂不美哉。 江在水从首饰铺子出来,脑袋上叮当响的坠儿又多了一支。 她哼着小曲,快快乐乐地往前蹦,而后眼睛一亮,拉了拉祝江临:“你看前面那家,是不是就是白乌安说的雾绡阁?” 祝江临跟在她身后,正在琢磨她是怎么一边蹦蹦跳跳一边保持满头钗环不打架的,闻言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看,“嗯”了一声。 江在水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姑娘,胆大包天时能把龙子瞒下,平时逛街时也能自己挑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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