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墨绝尘,正弓起着两条黑裤包裹、分叉而开的长腿,背对着我而坐。 他光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面前生着灼灼的烈火。 烈火旁边,则耸立着一座木头架子,架子上面搭放着被雨水浸湿的披风。 坠崖前的画面,开始一幕幕浮过我的脑海。 我忍着身体的不适,起身走了两步,在墨绝尘的身旁蹲了下来,问他道:“我坠崖时,看到了一只黑色的巨兽,是你跳下来救我了,对吗?” 墨绝尘的侧颜,立体俊拔。 我这么看着他,总是很想掀开他鼻梁之上,那条两指宽的黑缎遮眼布,好想看看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到底生着一双什么样子的眼眸。 “是。” 墨绝尘隔了片刻,才低沉地回应我。 “那崖底的村落,被山洪湮灭了吗?” “没有。” 听到墨绝尘这么说,我总算松了口气。 毕竟我也不想因为我,而让那些过着安宁生活的村民们,遭受到池鱼之殃。 “那…你的女儿墨伊人呢?” 这句话,我问出口就感觉很奇怪。 明明墨绝尘很年轻。 他的年纪,看起来也就和玥邪不相上下,可居然已经有了墨伊人那样大的女儿了。 墨绝尘将手肘搭在弓起的膝盖上。 他侧了侧头。 我顺着他下巴偏侧的方位望过去,就见在阴暗的角落,平躺着的墨伊人正盖着一张草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厥了,总之是对外界浑然不知。 “所以墨伊人,她真的是涂姬给你诞下的亲生女儿吗?” 我把这个困惑了许久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 因为我怎么也想不到,玥邪用命去深爱的女人,两个青梅竹马,涂姬她怎么就真的心甘情愿地上了别的男人的床,还为其产下了一女。 更诡异的是,玥邪他似乎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墨绝尘。 “我也很想她没有怀我的孩子,”墨绝尘的声线,暗哑得可怕,“所以她一开始就想做掉伊人,我从没怨过她。” 摇曳的火光,照亮着他侧脸上的“X”型刀疤,把那刀疤照得像是要流血一样。 我这才想起来,他后背也受了墨伊人的剑伤。 于是,我赶忙去查看他的背脊,果然看到那贯穿整张背脊的剑伤还在,一半已经结了血痂。 “你的伤还有一点儿渗血,要不要我帮你清理一下?”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 指腹才刚刚覆上他后背的古铜色肌肤,墨绝尘就浑身明显地一震! 他用鼻音发出很沉又很古怪的闷吟,继而侧过身,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 画面在这一刻定了格,我们“四目”相对。 墨绝尘好像在努力地隐忍着什么,又好像他透过缎带,在紧紧地凝视着我。 我忍不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了?” 我试着轻扭手腕,想从他冰凉的掌心里抽出来。 墨绝尘蠕了蠕唇线明显的唇角,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 直到他浓重的双眉一皱,把我的手,又狠狠地甩了下去。 气氛变得格外的古怪。 燃烧的火焰,在“嘶嘶啪啪”地作响。 隔了好久,墨绝尘才蓦然吐出一句让我两只耳膜“嗡嗡”作响的话来—— “我会保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不想再亏欠他什么。” 可也不等我反应过来。 洞口的位置,便接二连三地涌进来一个又一个娇小的身影。 伴随着的,还有一阵咿咿呀呀的稚嫩童声。
第226章 外面有邪物 “你说什么?”我宛若被惊雷震慑,双手抓上墨绝尘肌肉壮硕的手臂,“我肚子里的孩子?!” 借着摇曳的火光,我可以看到墨绝尘的喉结滚了滚。 他好像在故意沉默,故意逃避我,并没有及时回答我的问题。 不等他再启唇说话,从洞口涌进来的那些小小的身影,就“叽叽喳喳”地围在了墨绝尘的身边。 “小叔叔!你回来啦,我们好想你呀!” “小叔叔,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们了,是不是把我们忘了呀?” “小叔叔,这次回来,有没有给我们带什么好玩的呀?” …… 我被迫松开了墨绝尘的胳膊。 看着这群大概也就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子,欢天喜地地围在了墨绝尘的身边,我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哪里舍得忘了你们,”墨绝尘向来沉厉阴郁的脸颊,这会儿,竟也染上了浅浅一层我从未见过的宠溺与温柔,“只是近日一直在忙。” “小叔叔,你最近过得不开心嘛?” 其中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儿,像是一只调皮的小松鼠,“嗖”地一下子钻进了墨绝尘的怀里。 “没有不开心。” 墨绝尘沉着声波答道。 若细细去听,腔调里又有不容易察觉到的笑意。 “骗人喏!”小女儿孩儿伸出玉藕般的两只小手,捧起了墨绝尘线条生硬的脸庞,“小叔叔的脸脸都脏了,毛毛帮小叔叔擦擦。” 这个名叫“毛毛”的小女孩儿,她头上软蓬蓬的茸发,乱乱的,甚至有些绒毛都已经顺着脖子往下生长了。 她用小手扯着墨绝尘小麦色的面皮,专心致志地擦着墨绝尘侧颊上,沾着的一小块儿污迹。 我草草地数了一下,拢共有七个小毛孩儿。 这些小毛孩儿,脑袋上都生着毛茸茸的小兽耳,穿着棉麻的小布兜和裹裆裤,屁股后面还生着扫来扫去的小尾巴。 但让人很心痛的是,他们似乎在肢体上,都有一些小残疾。 比如,在墨绝尘怀里的毛毛,她脑袋上的兽耳就仅仅剩下了一只,另一只残缺的兽耳,被毛蓬蓬的软发埋没着,唯有一段耳根了。 其他的小毛孩儿,更为可怜。 有的少了一只手臂;有的拄着木头磨制的拐杖,缺少一条腿;还有的,戴着一块儿麻布遮眼罩,显然是瞎了一只眼睛。 墨绝尘几乎从未弯起过的唇角,渐渐有了隐隐的弧度。 “好了,”墨绝尘把毛毛从自己的怀里挪了出去,“给你们带了这些,不要抢。” 他向着旁边伸手施法,一盒木质的点心匣子,就凭空出现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哇!我就知道,小叔叔每次都不会空手来!” “不要抢!这次我要多吃点儿,涵杏姐姐说我在长身体呢!” “鬼才要信你哪!我问过涵杏姐姐了,姐姐才没有这么说过!” “快打开!快打开!” “哇!小叔叔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 几个小不点儿,他们纯真清澈的眼睛里,都闪出了放光的小星星。 他们兴高采烈地分享着墨绝尘给他们带来的礼物,嘴馋的毛孩儿,忍不住把自己的腮帮子都撑得鼓鼓囊囊的了。 墨绝尘仍然岔开着两条弓起的腿,岿然不动。 一旁打打闹闹的小孩子,他仿佛仍然沉浸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 我咬了咬嘴唇,问他道:“他们不会都是你和她生的崽崽吧?” 露在黑缎带边缘之上的两道浓眉,古怪地挑了挑。 “我看起来很能生么?” “……” 墨绝尘沉声再道:“是我收养的。” “想不到你看似冷冷冰冰的,其实还挺有爱心的。” “是我从狐族的遗土上,最后救下来的遗孤,”墨绝尘垂下了脑袋,“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 狐族的遗孤?! 我震惊地移动目光,望着为了争夺糕点而扭打成一团儿的毛孩子们,瞠目结舌。 我记得很清楚,当初妄尧和我说过,在那个女人覆灭了狐族之后,如今还活在这世上的狐族人口,就只剩下他和玥邪两个人了。 没想到,墨绝尘会偷偷救回来这几个狐族的遗孤! 可若这么想来的话…… “涂姬…?”我皱了皱眉,“是涂姬覆灭了整个狐族?!” 墨绝尘依旧垂着脑袋。 却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我在这一刻,突然就理解了,玥邪他对涂姬的感情为什么会那么矛盾,也理解了他为什么会说“我不再会怪你了”。 是涂姬背叛了自己的族人。 是涂姬背叛了玥邪。 玥邪一直那么渴望帮楚芜遮找到蚨翼,也是为了想要知道,当年涂姬背叛狐族的原因! 我忽然就说不出一个字来。 复杂苦涩的空气分子,在我和墨绝尘之间,寂静地跳曳着。 直到,一抹格外温柔悦耳的女人声线,打破了这一汪沉寂。 “尘,外面的缚仙雨越下越大了,好像有邪物一直潜伏在我们附近,我们该怎么办?”
第227章 真怀孕了 这女人的声音,温柔和气。 我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名身披杏黄色布袍的女子,正端着一只冒着蒸蒸热雾的白色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墨绝尘的脑袋,稍稍往她来的方向偏了偏,浓浓的长眉蹙得更紧了一些。 那些原本在争夺糕点的小狐孩儿们,一听到这女人的声音,全都朝着她蹦蹦跳跳地围了过去。 “涵杏姐姐快来!你看豆豆他吃了好多!” “涵杏姐姐,我还一块儿糕点都没抢到呢,都被多多抢走了,呜呜……” “涵杏姐姐,你管管乖乖啊,他直接从我口袋里偷走了!” …… 听着这些奇奇怪怪、有点儿类似于小猫小狗的名字,我一时间竟忍不住,抿着嘴想要笑出声来。 墨绝尘敏感得很,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我不太会起名字,”他用低沉的声音,略带羞赧地对我说道,“让你见笑了。” “抱歉。” 我应了墨绝尘一声。 脑海里,赶紧把所有的悲哀都飞快地回想了一遍,才止住了自己的笑意。 “别抢别抢,小心啊,”涵杏满脸堆笑,将双手捧着的瓷碗端得高了好多,“一会儿姐姐给你们分,谁也不许贪吃,你们先回去,回到自己的床上去。” 小狐狸们推推搡搡,听照涵杏的话,离开了山洞。 这下,被火光照耀得明晃晃的山洞,顿时就安静了许多。 涵杏走到我和墨绝尘的身旁,她蹲下了清瘦的身子,朝我温柔地微微一笑。 并将手中盛满深褐色液体的瓷碗,递到了我的眼皮下,柔声说道:“清鸯姑娘,这养胎灵药我熬了三个时辰,你快趁热喝下吧!不然等一会儿凉了,就苦得难以下咽了。” 涵杏的容貌,谈不上漂亮。 但她的眉眼都生得十分柔和,不带一丝的攻击性,令人看着就感觉特别的舒适,甚至越看越觉得顺眼。 她黑色的发丝不是很长,参差不齐地垂到肩头,发丝间还绑着和衣袍一样的杏色格子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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