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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绝尘昂着脑袋，声若沉海地说道。 “哪里下……” 我本来是要反驳墨绝尘的。 结果谁知道，就在他话音落下不过几秒，豆大的雨点，就真的滴落在了我的脸上。 “把披风披好，夜风很凉，雨也很凉。” 墨绝尘语气低沉。 他上前一步，垂下脑袋，帮我把披风重新披在了双肩，默不作声地还不忘替我系起脖颈处的布绳。 堂堂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有着狂野健壮的外表，竟也有这般细腻温柔的一面。 “墨绝尘，”我望着他脸上，被雨珠打湿的刀疤，语气很自然地问他，“你救我出来，也是为了涂姬的骨头吗？” 正在系绳的手指，微微一顿。 我见他沉默不语，就又问了他一遍：“或者换句话说，你违抗你们狼族的王，只为救我出来，甚至之前还汲取了心头血救我，你做这些，是因为你曾经爱过她吗？” 尽管墨绝尘蒙着眼，但我也能察觉出来，他有些无奈。 “不是，”沉了良久，他才启唇沉声回我，“你是你，她是她。” 说不出来，我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是什么滋味。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在地府时，我妈叮咛过我的。 她说，我一定要去到狼族，那里会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用自己的生命来爱我与守护我。 我抬眸，望向眼前光赤着的上半身上，满是过去因为打斗而留下来的刀疤与旧伤的墨绝尘，说不清怎么回事儿，我认为我妈口中说的那个男人，就是墨绝尘！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涂姬的骨头，到底有什么可贵之处吗？为什么那些道士还要说把这副骨头，献给九重天？ 涂姬她…究竟发生过什么？！” 墨绝尘终于替我系好了衣带。 他放下手，雨珠打湿了他健壮饱满的古铜色肌肉。 “她被迫嫁到狼族，并非当时狐王之意，她是担负着使命，受天命而来的。” 天命？ 就是九重天下达的命令？ 我虽然不知道涂姬背负了什么使命，但我仍然记得很清楚，在玥邪的记忆里，年少时的玥邪提到过，是他要的父王有意将涂姬嫁给狼族的。 同时，我也想起了玥邪在赤海湖底，扬言要杀死妄尧时，他曾说过的一句话。 那会儿，红了眼的他问我说：你恐怕还不知道，我玥邪疯起来，连亲爹都杀吧？！ 我正欲开口，再想问墨绝尘问题时，墨绝尘的脸色骤然一沉！ 借助着粼粼雨光，我看到他的耳廓动了动。 “小心。” 墨绝尘沉声提醒我，顺便拉起了我的手腕。 紧接着，四周的杂草动荡，乌泱泱的一片阴影，浮现在我和墨绝尘四面八方的位置。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许多其貌不扬的人！ 不！ 不是人！ 它们有着人类的上半身，但是下体，居然全部都连接着长长的蛇尾！ 这不禁让我联想到了安定祥和医院，霍院长培育出来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鹿傀！ 越来越多的半蛇人，不断地涌现出来，顶着一张张奇丑无比的人脸，对我十分渴望地笑起来。 “哈哈哈…那小母狼说有成仙之骨的凡人，指的就是你吧？” 其中一个打头的半蛇人，用他那张腐烂的嘴巴，问我说道。 “劝你们好自为之。” 墨绝尘拉过我的手腕，把我往身后藏。 “好自为之？”半蛇人好笑地重复，四周其余的半蛇人们，也跟着一起哄堂大笑，“你跟我们这些渡劫失败的怨灵说‘好自为之’？！ 你告诉告诉我们，我们要怎么好自为之？我们又有什么错？苦苦修炼了上百年，到头来非但是一场竹篮打水，还丢掉了性命，再无成仙之道！你现在跟我们提‘好自为之’？！ 你以为我们愿意拖着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烂身子，飘荡在人间，上不去天界、下不去地狱，甚至连黄泉轮回之路都踏不进吗？！” 半蛇人齐声怒啸。 密密麻麻、腐烂不堪的蛇尾，在泥地里横扫，还有许多腐臭的蛇骨，都暴露在外。 “果然是伊人骗它们来的。” 墨绝尘沉声道。 他后面的话，我没有心思再听他说了什么。 因为偏偏就在此时，我的腹部一阵难以忍受的绞痛突袭！ 我低头赶忙望下去，就见一缕鲜红温热的血液，宛如湍急的河流，顺着我的大腿一直流淌了下来！
第223章 魑魅 猩红的鲜血，与打落在身上的雨水相融，被雨水蕴淡了颜色，再一起打湿我满是泥泞的鞋子。 墨绝尘拉着我的手，生着粗茧的指尖一紧。 我抬头，看到他微微朝我侧过了脑袋，那沾着雨光的鼻翼，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你流血了？” 墨绝尘这么一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是没想到他连嗅觉都这么灵敏，二是我也不愿在这样紧急的关头，再拖累他。 于是，我赶忙摇头否认，道：“没什么，只是脚踝有点儿擦破了皮而已。” 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强忍着腹部的绞痛，用披风的边角擦着腿上的血。 墨绝尘似乎相信了我的话。 他没有再关心我，而是朝着眼前那些摩拳擦掌的半蛇人怨灵，沉声说道：“她身上没有仙骨，你们被骗了。” “没有仙骨！？” 半蛇人们面面相觑。 “不可能！”打头的半蛇人挥扬着一条手臂，再道，“那匹小母狼可是信誓旦旦承诺的！说她身上藏着仙骨，只要剥了她的皮，熬了她的骨头汤，就能让我们复活成仙！ 你现在随便一句‘她身上没有仙骨’，我们就会相信你吗？难道山顶上埋伏的那些臭道士，也是被骗来的吗？” “对！你就是在骗人！” “骗人！” “骗人！” …… 半蛇人一个一个凶神恶煞，集体抗议着墨绝尘。 它们身下腐烂的蛇尾，也都纷纷地摇甩起来，像是一支支要射向墨绝尘的利箭。 “我不想伤及无辜。” 茫茫雨雾，缭绕着墨绝尘魁梧的英姿，他宛若一尊古希腊的神像，威严不可蔑视。 “不想伤及无辜的话，就把她交出来！” “交出来！” “交出来！” 就在半蛇人欲要对着我和墨绝尘群起攻之的时候，我们脚下泥泞的土地，忽然传来一阵晃动。 积了雨水的泥土，一蠕一蠕的，下面像是埋藏了什么庞然大物，就要破土而出了！ “是魑魅，这山上的魑魅！” 打头的半蛇人惊吼道。 所谓“魑魅”，就是由异气所生的害人的山精，泛指山上一些成了精的石头木头，甚至还有土块儿。 刚刚还仗着人多势强的半蛇人们，这会儿，全部都陷入了慌乱。 他们有的蛇尾，都陷进了翻动的泥土当中，仿佛掉进了沼泽地，被淤泥往下拖拽。 “我们走。” 趁着这样的慌乱，墨绝尘正想带我逃离这里。 可他青筋凸起的小麦色手臂，才搂上我的腰，我们两个人脚踩着的正下方的土地，就突然被一股无比强大的煞气，从泥土内，向外拱了起来！ 若不是墨绝尘反应及时，我们俩都能被这高高鼓起的土坡，给拱到飞上天了！ “就算魑魅出来，也不能让她跑了！” 混乱当中，我听到半蛇人的首领高声命令！ 墨绝尘临危不乱。 在溅落的雨花与飞攘的渣土当中，他英姿飒爽，带我跃过葱葱枝干，跃过脚下厮打在一团的半蛇人和魑魅。 那些魑魅，同插画上画得差不多，鬼面兽身，还有四条长着黑毛粗甲的腿，用“丑陋”形容它们最为精准。 “魑魅为什么也会出来？”在墨绝尘的臂弯里，我问道，“是山上的打闹打扰了它们，还是……” 后面的话，我没说出口。 但墨绝尘也领会了我想说的。 “是，它们也是为你的骨头而来。” 墨绝尘才说完这句话，只听“啪”地一声巨响，墨绝尘魁梧的身子骤然一僵！ 紧跟着，原本借助树干而飞跃的墨绝尘，立刻把我塞入他自己的怀中，向着地面坠落翻滚了下去！ “墨绝尘！” 等我们摔在泥里，墨绝尘变得非常痛苦，蒙住双眸的黑缎都染上了他飞溅而出的鲜血。 他迟迟都没能起身，反而我，倒是在他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墨绝尘你坚持一下，我们得赶紧走了，那些蛇人怨灵和魑魅要追上来了。” 我跪在墨绝尘的身边，正想扶他起身呢，就见沾染着泥土的枚色裙摆，以及一条垂在地面的软链剑，映入了我低垂的视线。 “走？这座山都被魑魅和蛇灵包围了，你想走哪儿去？”墨伊人的冷笑，在我头顶上响起来，“父亲，您的战斗力可真是远远不及当年了，看来您对娘亲的思念，真是没少伤损您的元气啊？” 我咬着嘴唇，透过额前湿漉漉的细发，看到墨伊人趾高气扬地握着铁链软剑，站在离我们两步之遥的方位。 而在她的身后，全部都是半蛇人。 我回头又看，后方的退路，也被那些呼哧带喘、散发着腥臭的魑魅，给彻底断掉了。 “你想要怎样？” 我昂起脑袋，问墨伊人道。 “我能想要怎样？我想要你的骨头，想要你死，想要把你曾经给予我的痛苦，一一还给你。” “我是陆清鸯，不是你的娘亲涂姬。” “你说得对，”墨伊人扬眉一笑，反讥道，“可是你知道，我娘亲已经死了，这世上她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你身上的骨头，所以…在我眼里，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最后四个字，墨伊人几乎是吼出来的！ 在她愤怒的吼声落下，她身后无数的半蛇人，同时扬起了腐烂露骨的长尾，再一次与对立的魑魅们，欲要向我一起袭击过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的心脏在胸骨下，一记猛跳。 木纹手串与皮肉粘连的手腕处，传来熟悉的刺痛与摩擦感。 我浑身的骨骼与筋络，都在顷刻间充满了极其强盛的力道！ “墨伊人，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听仔细了。” 我从墨绝尘的身边，缓缓站起身来，木纹手串也在逐渐生长，变成能被我紧紧握在掌心中的乌乔木鞭。 “我，不、是、涂、姬—！” 我一字一顿，说得铿锵有力！ 话声落下，手中修长粗壮的木鞭被我奋力一挥，泥泞的地面眨眼间，就被我抽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四周围郁郁葱葱、模样十分怪异的树木，它们粗糙的树干上，纷纷张开了一张恐怖无比、类似于树洞的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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