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凤眸黑沉如深渊,食指一咬,沁出一抹血珠,正要将沾着血珠的指尖贴于阿沅的眉心时,一只手忽然挡在面前。 年轻的僧人睁着一双浅灰色的毫无焦点的双眸望着他:“贫僧曾为女施主祛过魅,让我来……稳妥些。” 沈易静静地看着他,凤眸微眯,僧人仍是睁着一双回眸,虽然眸中没有焦点,却异常坚定。 怀中少女又是一声嘤咛,下唇被咬破,沁出血珠。 书生看了一眼,复将视线落在僧人身上,顿了一下,正色道:“多谢大师。” 僧人摇了摇头:“应当的。” 僧人闭上双眸,一手立于身前,另一手,虽目盲,两指精准的点向少女的眉心之上,然而就在僧人修长的手指即将落在少女的眉心处时,倏然被一只极为冰寒的手抓住了。 阿沅忽的张开双眼,一片赤红。 沈易、摩柯皆是一怔,摩柯极快反应过来,忙道:“不,她并未真正苏醒!她体内的邪……” 一声刺耳的骨裂之声,阿沅竟然生生将僧人的手指掰断了! “阿沅!” “无事,我来!”僧人咬牙忍住剧痛,面容惨白,另一手登时如闪电一般探向阿沅的眉心! 一瞬间,再次置身于层层浓雾叠嶂之中。 僧人右手食指已被折断,他顿了一下,换左手抹了下双眸,左手落下时,一片金光闪过,灰眸里闪烁着两抹璀金,金光烁烁。 左手掌心更凭空出现了根降魔杵,降魔杵轻点,浓雾散尽,露出其后—— 少女双眸紧闭,浑身被藤蔓犹如蚕茧似的缠绕成一团。而巨大的花苞就在少女背后,吐着猩红的蕊丝,花瓣覆在阿沅身上,少女一半的身躯已入了花蕊之中。 僧人金眸倏地一缩,降魔杵直指花苞,沉声道:“不该贪慕你不该得的东西,放了她。” “如若我不肯呢?” 花苞吐着蕊丝,血池之上生出细小的枝蔓,探了探僧人被阿沅折断的食指,又顺着足踝往上,吮吸着这幅身躯上遍体鳞伤的伤口,满足的喟叹一声:“你重伤至此,连护体咒都施展不出来,和尚,现在的你不是我对手,该向我求饶的……是你呀。” “如此……“年轻的僧人单手立于身前,冲那硕大的花苞微微鞠了一躬,”便恕贫僧无礼了。” 降魔杵点地,金光大作。 那厢阿沅仍立在忘川河头,怔怔的盯着波纹诡谲的水面。 水面之上只有小女孩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骨瘦嶙峋的小手拽着身旁的妇人,不敢多用力,生怕妇人生气,只敢轻轻拽着妇人的一角衣料,犹如被抛弃的小狗,小声哀求着:“阿母别送我走……我会乖的,我不再抢弟弟吃的了,你别送我走,别送我走……阿母……” “阿母……” 周遭的彼岸花不再伺机而动,它们鼓噪着,绵延出无数只细嫩的蕊丝缠上阿沅,扯着她的足踝不断往忘川水下走去。 香气愈浓,水渐渐没过她的小腿、膝盖,不断往上蔓延着,吞没着她…… 水下的曼珠沙华也扯着她往水底深处拖…… 伴着香气徐徐飘入耳内是彼岸花缠绵如丝的声音:“知道为何吾为幽冥圣物么?因为只有吾才能开启黄泉眼,何谓‘黄泉眼’?黄泉眼就在你脚下呀,你想救他们是吗?我可以帮你啊。” “只要你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只要……”猩红的蕊丝贴着阿沅的耳畔,从她的双耳、双眼、口鼻之间穿入进去,“只要你将你的身躯献祭于吾,吾自然会帮你啦,包括你恨的,曾经加害于你的,吾都会替你一一报仇的,所以,把你的身躯……交给我吧……” “好孩子,交给我吧,你要的,吾都能替你达成……” —— “阿母……” “阿母……” 沈易附耳在阿沅唇边,待听清阿沅唤的“阿母”时,微微怔松了一瞬,他直起身看向阿沅。 阿沅双目赤红,喃喃细语着,眼眶泛着水渍的波光。 “想娘亲了么?” 书生的心脏好像塌了一角,他伸去拇指,无限怜爱的揩了揩阿沅湿润的眼角,见她依旧紧紧咬着下唇,他轻柔的拨开已被咬的血迹斑斑的下唇,轻叹了一声,“这个毛病怎么总是改不了呢……” 书生在那殷红的唇上多看了几眼,偏过头,而后顿了一下,他的指腹被咬住了。 沈易蹙眉看了一眼阿沅,仍是双目赤红的,失了神的模样。他又看向盘腿坐于阿沅身前的摩柯大师。 年轻的僧人双目紧闭,两指仍抵着阿沅的眉心,倏然,嘴角溢出一抹血丝。 僧人骤然吐出一捧血来,淅淅沥沥,淋在黄沙之上。 书生凤眸一凝,“大师!”尚未喊出口,虎口传来剧痛,他侧眸看去,阿沅双目赤红的,齿间嵌进他的肌肤,狠狠咬住他的虎口。 血液飞速流失,书生方才恢复一丝血色的脸骤然惨白,他涩然道:“阿沅……” —— 僧人左手持着降魔杵,单膝跪地,大口大口的血不断从嘴角涌下,身上更是血迹斑斑。 他右手将唇角的血渍抹去,抬眉看去,那硕大的花苞几乎快把少女吞没了。 他眉心弯下深深的丘壑,几次欲扶着降魔杵站起都失败了。 “别挣扎了,你没戏唱了和尚。” 僧人低咳着,朝几乎全身都陷进花苞里的少女大声喝道:“姑娘!醒过来!别被它骗了!醒过来!” “她听不到的,她已经……是我的了!”花苞笑得花枝乱颤,张着血盆大口吞没着少女,少女只余一角裙摆可见了。 “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和尚——”血池之内生出藤蔓缠着僧人的足踝将他固定在原地,彼岸花的声音顿了一下,饶有兴致道,“你可不像你表现得那么大义凛然啊。” 如明镜般的血池映着僧人一张惨白而圣洁的俊容,忽而血池里的“僧人”自己动了起来,脸还是同一张脸,池内的“僧人”忽然眨了下眼睛和僧人对视,僧人一怔。 只见池内的“他”同样的眉眼,唇角一勾,眼尾一挑,横生邪气和恣意。 一朝从佛堕入了佛。 年轻的僧人睁着一双金眸,望着池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俊容煞白,彻底怔住了。 彼岸花吐着猩红的蕊,娇笑着:“你这和尚,真有意思。” 话音刚落,缠绕在僧人脚踝的藤蔓突生长刺,瞬间刺入僧人的皮肉内! 彼岸花笑的恣意:“怪有意思的,留下来陪我吧和尚。” —— 僧人倏然浑身一颤,倒在了地上。 “阿沅!” 阿沅仍恶狠狠咬着沈易的虎口,沈易能感到他皮下的血液正在飞速的流失,阿沅仿佛一瞬间又变回那个受血液掌控的她。 书生凤眸尽是阴霾,无奈咬破另一手指尖,双指探向阿沅的眉心,还未探入,便被阿沅另一只手以迅雷之速擒住,反手钳住! 力气之大几乎快折断书生的手臂! “你……”书生顿了一下,凝着双眸赤红的阿沅,凤眸好似凝聚着一团黑色的风暴,“你不是阿沅。” 双目赤红的、仿佛失了魂的少女,一双猫瞳犹如某种冷血动物缓缓的转了转眼珠,弯了弯眉,低沉的声音从腹腔内发出:“不错嘛,终于发现了。” 书生一瞬间凤眸紧缩。 “阿沅”红眸闪烁着兴奋的光:“啊~啊~啊~,我记得你的血,我认得你……就是你在这小妖识海内留下半颗雷电之力的火种吧?呦,就是被你这厮害得,不然我早夺了这小妖的身躯,哪里用得着废这么大功夫!” 沈易冷冷的看着她:“你以为你得手了么?” “不然呢?就这小小画皮鬼也妄图抵挡吾?痴人说梦!” “阿沅”咬着书生的虎口,疯狂汲取的血液,双眸越来越亮,“啊啊啊~上神的血就是不一样,光一滴抵得上一年修为,我若吸干了你岂不直接臻入化境,直接羽化登仙也不是不可能啊!” “你不会的。” 沈易想也不想,冷冷打断。 哪怕此刻他脸色苍白如雪,本就身受重伤,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一丝反抗的力气也没了。 “阿沅”饶有兴致:“为何?” “因你不是她,你也不可能成为她。她也绝不会这么做的。”书生笃定道。 “阿沅”静默了一会儿,骤然爆发出大笑:“吾也在这小妖的识海里呆了一段时日了,这小妖懦弱胆小,明明是妖连血都不敢吸,明明是妖,连缚鸡之力的凡人都能将她欺侮,能成什么事啊?将肉身献予吾就是她最好的……” “你根本不了解她,她远远比你想的强大。” 书生一顿,语气缓了下来。双眸直直看着双目赤红的阿沅:“阿沅,我知道你听得到。” “哈!吾敬你是上神才忍让你至此。她已经被吾吞噬了,是全然听不……” 书生丝毫没理会这腹语,只盯着阿沅的双眸道:“阿沅,醒过来吧,你可以做到的。” “都跟你说了她听不到,现在我才是这副躯体的……” “你什么都不是!”书生勃然大怒,凤眸目眦欲裂,一派清逸风流荡然无存,“你只是个屈服于本性的邪物,算个什么东西?而我认识的阿沅——” 书生狠狠盯着阿沅无神的红眸,指甲嵌进掌心,一字一句道,“聪明,善良,苦他人所苦。她嗜血却不为血所困,她与欲望做抗争,她和全天下的人,全天下的妖魔鬼怪都不一样,她就是她,一个有点的胆小的姑娘,也是我认识的,日日夜夜想要守护在身侧的姑娘。” “阿沅,我找了你那么久那么久,求求你,醒过来吧。” “阿沅。” 忘川地下,阿沅眉心一动。 犹如水草般附着在她身上的藤蔓越发紧的将她裹起,她的七窍全被猩红的蕊丝占据了,只需一刻,最多只需一刻,就能溺毙她,就能彻底占据这幅躯体! “啊~真是感人啊~差点我也感动了呢!好啦,游戏也玩够了,上神大人,我们忘川河畔见吧。” 毕竟虎口处的血太少了,吸食也慢,见书生面无血色,一阵风也能刮倒他似的,同那僧人一样再没反抗之力后,“阿沅”松开了他的虎口,而沈易就在等这一刻! 就在“阿沅”松口,转而去咬他的颈侧之际,沈易猛地挣开她的钳制,一把扼住她的咽喉,另一手,沾血的两指直直抵在她的眉心处! 凤眸鎏金,大声喝道:“阿沅!” 一瞬间浓雾缠绕的识海内,那株硕大的花苞骤然发出一声哀嚎,原隐形在她身上的缠绕着青紫雷电的锁链忽的又亮了起来! 卧伏在血池之上喘气的僧人眸光一闪。 不过这道锁链只亮了一瞬就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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