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太过突然,她没有防备,手诀一松,走马灯蓦的碎成无数光点,群鸟归巢般一股脑钻进紫光猪的脑袋里。 浑浊的猪眼陡然有了情绪,范玉树,醒了。 *** 他是惊才绝艳状元郎,春风得意驸马爷,顺风顺水了大半生,享尽荣华富贵,后来朝廷覆灭,他在城破那日抛妻弃子,卷了公主府的财宝偷偷外逃,隐姓埋名直到终老。 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是谁又将他唤醒了? 范玉树意识渐渐清醒,先是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得连打几个喷嚏,再抬眼,发现面前站了一人。 眉清目秀,身段苗条,柳枝般纤弱温婉。 女子望着他,眼中泪光盈盈,凄楚道:“范郎。” 秋梅?他认出自己曾经的发妻,那被他亲手割断脖子也不挣扎的柔弱女子,惊恐之下想要大喊,却发出哼哼几声。 “哼?”他确认这猪叫声是自己发出的,吓得抬手去摸脖子,这才发现双手被捆,低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长满刚毛的猪蹄。 “范郎,你不要害怕,这一世你虽投胎为猪,但在秋梅眼里,范郎依然是世间最好,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早起与我画眉,夜里并肩赏月……” 回忆起两人点滴过往,秋梅唇角带笑,温温柔柔将他望着。 “变成猪的范郎,我也爱。” 范玉树闻言大骇,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疯狂挣扎起来,架子被他晃得咣咣响,连带着旁边几只猪也跟着躁动。 不可能,他是状元,是驸马!怎么可能是猪! 几个猪倌看不到秋梅,只是觉得猪舍里凉爽许多,见架子上的猪发狂,连忙稳住架子招呼道:“快快快,放公猪进来!” 猪栏大开,几头格外强壮的大公猪从猪栏外冲进来,喷着粗气攀上了架子。 范玉树一双猪眼都要瞪裂了,张大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这些人在做甚?这头大猪又在做甚? 这些该死的猪倌,居然这样对他! 身后公猪不停冲撞,范玉树屈辱的泪水流下来,他是堂堂驸马爷,是男人!不是配种的母猪! 他泪流满面看向怔在原地的秋梅,乞求:“哼哼哼!”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娘子救我! 秋梅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刺激之下产生了异变,长发飞起,指甲暴涨,面目变得狰狞可怖,原本已经长好的脖子鲜血淋漓。 她匍匐下身体,四肢如蜘蛛般落地,仰起头凄厉尖啸。 “放开我夫君!” 猪舍刹那间阴风大作,卷起满地秽物,几个猪倌吓得大喊着有鬼,丢下东西夺门而逃。 猪与人不同,生来便带了十足钝感,便是此刻猪舍内阴森鬼气弥漫,对它们也没有丝毫影响。 范玉树绑在架子上被冲撞着,一边流泪,一边又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哼哼声,身后公猪的气息恶心又诱惑,身体与思想的两种极端撕扯着他,让他想发疯。 万般拉扯间,有热流进来,范玉树脑子里好像有根弦铮一声断了,曾经的驸马爷舒服地眯起眼睛,长长地哼了一声。 有吃有喝,有人养着,这样也不错。 . 从公猪攀上架子的那刻起,丹景就捂住靥娘眼睛,拖着她离开了窗前,两人一个要看,一个不让看,争论间猪舍里突然鬼气冲天。 “这是怎么了?秋梅不是说范郎就算是头猪她也爱吗?变卦了?” 靥娘皱起眉要去看看,被丹景拦住,取出一道符令燃了。 符令很快燃尽,青烟中有人影慢慢浮现,高高瘦瘦,容貌俊美,就是面色苍白无血色,一看便是冥界来的。 “许久不见,小神官唤我何事?”来人负手而立,声音幽憧,似远还近。 “崔珏大人。”丹景恭敬行礼,“眼下有一女鬼过于棘手,小道无能,特请您出手相助。” “女鬼?棘手?无能?” 崔珏乐了,“从未想过有一日还能从我们打死也不认输的小神官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鬼在哪儿?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就在猪舍。” “等着。”崔珏撩袍迈步,兴冲冲穿墙而入,猪舍内阴风骤息,静默几息后,传出震天怒吼。 “这是什么东西?!” *** “秋梅化作厉鬼时间很短,且没有害人,回去后我会酌情处理。” 猪舍外柳树下,崔珏铁青着脸,表情一言难尽。 什么棘手,什么无能,分明就是猪舍里的事太伤眼,他自己不想去罢了! “小神官愈发本事了,连本官也敢戏弄。” “小道不敢。”丹景勾起唇角露出个浅浅笑容,又看向靥娘,“靥娘,这位是阴司判官崔珏崔大人,大人,这是靥娘。” 崔珏将人上下打量几眼,便猜了个大概,十八、九的小娇娘,生了个天仙模样,瞧小神官那眉眼带笑的样子,怪不得这些年对万芳公主的示好视而不见,原是早就心有所属。 只是这小娘子面上看着十八九,灵力却是深不可测,而且他一双幽冥鬼眼,居然看不出此女来历。 无生,亦无死。 “齐州城靥娘子,听城隍说过,今日百闻不如一见,幸会。” 靥娘落落大方:“见过判官大人。” 崔珏点头,拖着长音:“那范玉树的前世记忆——” “是我唤醒的!”丹景插言,将靥娘拉到身后,“大人恕罪。”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小神官倒也不必急着认罪。”崔珏笑眯眯揶揄他。 啧啧啧,吓得脸都白了,这是有多在意?而且真当他是个瞎的,谁施的术法都看不出来? 看破不说破,在小神官这里记个人情也不错,扳回一城的判官大人神清气爽,挥挥手中判官笔。 “行了,左右一头猪掀不起多大风浪,我见它已有身孕,过些时日下了小猪崽就什么都忘了,但这术法不能乱用,你二人下次不可再犯。” “小道谨记。” “靥娘记下了。” 两人行礼,再起身时崔珏已经不见了,靥娘想了半天,忍不住问道。 “小道长,你刚刚为何要说范玉树的记忆是你唤醒的?” “因我与他相熟,就算是闯祸了也不会如何。”丹景回答。 他说的认真,靥娘也就信了,低头把玩着方才装秋梅的小瓷瓶,感慨不已。 “人间自是有情痴,管他是人还是猪,今日这一出太感人了,比多少话本子都感人。” 丹景倒与她看法相反:“我怎的看不出一点感人,范玉树上辈子罪孽深重,沦为畜生道倒是合情合理,只是这女鬼生前就是被他所害,为何一点也不怨恨?” “因为她是真爱啊!” “小道长你不懂,我活了这些年,也算看过不少痴男怨女悲欢离合,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心悦一个人是没理由的嘛,我倒觉得秋梅如此做,也不失为一份痴情女子的坦荡。” “如此吗?” “啊,无所谓的,你年纪太小还不懂。”她摆摆手,兴致勃勃又要往猪舍去。 “怪不得姚公子说这里有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我再看看!”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丹景红着脸去拦她。 “别挡别挡,那些猪到底在干啥啊,我还从未见过呢。”靥娘推他,流彩星眸天真地望过来,“小道长,你知道吗?” 丹景神官默了默,又默了默,最终下定决心,将那颗左探右探非要看个明白的脑袋紧紧抱进自己怀里。 “你需要纾解。” 靥娘觉得向来温柔的小道士今日许是吃了什么药,抱着她的两只手铁钳一样撼动不得,她如何掰也掰不动,急得脸通红。 “我对猪又没想法为什么要纾解?你放开我!鼻子要被压扁了!”
第47章 入夜,四季小馆门口扎起了小彩楼,供奉着牛郎织女的牌位,香案上摆着各式贡品,有花有果,有酒有肉,有针线笔砚,还有几个磨喝乐。 靥娘跟李窈儿一人拿了一份小针线笸箩供在织女牌位前,又挂了祈福的小纸条:「靥娘乞巧」「窈儿乞巧」 挂好后认真拜了三拜,靥娘又拿过张纸条来写了「丹景乞聪明」摆在牛郎牌位前,同样拜了三拜,这才拿起九孔针跟窈儿一起蹲在小水盆前浮针试巧。 明月皎皎,银汉迢迢。 改装成凉棚的四时小馆四角挂了迎凉草,凉风习习好不惬意,君莫笑拉了丹景跟白泽琰一起喝酒,同桌的还有乌鸦精凤仪跟山羊精杨书生。 几人把酒畅谈,欢声笑语不断,靥娘摸摸趴在自己肩上的小黑猫望月,笑道:“别只看着呀,去,跟他们喝酒去。” “喵呜……” 老大,那个道士好像很不喜欢我,我一靠近他就瞪我。 “小道长只是长了个冷面孔,其实心地很好的。” “喵呜?” 真的? “当然。” 望月思量半天,终究还是禁不住美酒诱惑,从靥娘肩上溜下来,踏着矜持的猫步往那边去。 其实瞪几眼也没什么,他比那小道士还大几岁呢,让着他便是了。 “喵喵喵喵!” 在下来加入你们啦! 它欢快地跑了几步,突然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四只爪子倒腾不及,旋转着冲向靠墙放置的酒坛架,顷刻间坛倒酒倾,满架子美酒尽数洒出来,凉棚里酒香四溢。 望月在美酒的海洋里扑腾一阵,醉了过去。 李窈儿心疼的快哭了,眼泪汪汪。 “我的乾和葡萄酿啊,我的九酿春、灵溪醉、郎官清,还有刚从西域商人那里高价买回来的三勒浆……” 她绝望地揉着脸,“没了,全没了……” 靥娘傻了眼,愣了好一阵子才捂着心口保证道:“我赔,我照价全赔给你!” *** 清理干净的小馆依然弥漫着酒香,靥娘被熏得似醉非醉,一个脑袋两个大。 李窈儿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合,看着挺好一个人,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冰冷无情。 “旁的不说,就说我这托了好几圈人才辗转买到的十坛三勒浆,价格堪比黄金,去年圣人赐给太学学生喝的就是这个,眼瞅着秋闱在即,到时我把这酒往文庙跟前一摆,便是一片金叶子一碗也能卖的。” “一片金叶子一碗……十坛……”靥娘自己掐掐人中,“你接着说。” “还有新上的乾和葡萄酒,六坛封存十年的老春陈酿,全都按照进价来,至于其它九酿春郎官清这些我就不算了。” 李窈儿算盘拨了个数送到她面前:“靥娘姐姐,总共这个数。” 靥娘盯着算盘看了半晌,犹豫。 “银子?” “金子!” “嘶——这么多钱?” 她吸口凉气,看向君莫笑,“你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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