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此人本就嗜杀成性之外,只有一个可能,这凶手认出了魏勉。 既认得魏勉,自然也知晓这密室所在。而这茫茫中原,恰巧有那么一个影子,在点苍关时,送信给萧忠,谋划了这场巨洪;等他们到了昉城,那影子又传信而来,早早地把陈澍的消息递给了萧忠;及至此回,这魏勉的尸骨,就这样突兀地摆在二人面前。 知晓魏勉在谷中身份的人或许不少,但知晓她参与众多楼阁哨塔甚至是密室建造的人,屈指可数,连云慎也不过是试探后才得到的那张图。 当然,若没了这张图,云慎凭着他那非人的观察力,自然也能自行描摹出一份七七八八的图来。但有时关键的就在那最后一二分里。 但凡见过这图,又知恶人谷中内情,并不难猜出是魏勉背叛,送图给这个琴心崖弟子。 虽然当中略去了最关键的几处云慎的作用,不过只看头尾,确实很难猜错。由此,必然也会对魏勉生出杀意。 可怜这魏勉,手里沾着无数含冤之人的鲜血,终于醒悟几分,却最终染上了自己的血,得了报应,难说是咎由自取,还是死得其所。 也不知她死前,面对着那她一直探查而又从不曾查到的暗桩,是否又有所觉察? 少顷,云慎那片刻的思量之后,但见陈澍伸手在他面前一晃,惊得他回神来。 “我在想,这人死前同我说的话。”她道,“此人说她是为了金银宝物而来,又把那光头给解决了,可光头来此,不就是为了拿剑么……” 话还未说完,便见她猛地站起身来,视线越过云慎,看向了一旁的密室—— 此刻正是晨时,那日光撒在崖上,就如同撒在方才那崖洞里一样,蓬勃明亮,照亮了这密室。只一眼,便看出这密室的门与二人坠下山崖时不同,竟是霍然大开的! 话赶到这里,陈澍怎么顾得上同云慎细说,当下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往那门内一瞧。 却见里面金银珠宝,药材装备,样样俱全,只是有一样,哪怕二人再走进去了,细细地翻过,也不曾找到—— 陈澍的剑。或者说,肖似陈澍所铸的剑。 —— 山上二人很是找了一阵,而山下谷中,那战火也终于到了尾声。 得益于一位 紧接着,那夜里的坏消息果真便得以确认。 萧忠果真跑了。 夜里起初知晓时,还怕他只是混进了恶人谷的残余人马之中,无论是亲自攻打小阁楼的人,还是朝廷这边的将领,都不敢下定论。可此刻,谷中都打了下来,一一清点之后,那些被捉住的人,就差各个对上名号了,也不曾找见哪怕一个与萧忠身形类似的人。 与此同时,消失的竟不止萧忠一人—— 哪怕大致清点,除了几个在恶人谷中有名望,一问便能问出来的人,其余人,哪怕一时半会没有找到,自然也只能存疑虑。 但朝廷这方的人不同。 或者说,应武林盟所邀,来参与攻袭的那些武林人士,就不同了。 都是各自有门派,有招式的。哪怕满脸的血,也能凭自己师门认出一二,因而这缺了一人,甚至缺了好几人,就格外明显。 尤其是当这几人正是打头去攻打小阁楼的几人时。 刘茂怎么能不气急败坏,就站在那小阁楼上,从战事结束到现在,足足站了两刻钟,拎着手下的牙将反覆追问,得到的也只有同一个回答。 谷外兵马毕竟是见谷中打起来才冲了进来,因此是埋伏在山上,来自灵犀阁的人先一步到小阁楼。那刘茂手下的亲随,一进谷便直奔小阁楼,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见那灵犀阁的人进入小阁楼,如入无人之境,接着同那萧忠一齐,趁着这厮杀焦灼,又藉着大雨,飞檐走壁,最终消失在那恶人谷四周的连绵山脉中。 ——其中一个领头把萧忠护送的灵犀阁弟子,他迎着那月色一瞧,甚至还认了出来。 不是旁人,正是素来与军中关系好,为灵犀阁所纳降的齐班! 此事事关重大,暂时不过几人知晓,其中也有一人,正是当时碰巧听见的何誉。 陈澍和云慎二人下山寻来时,他要上山寻陈澍,正巧迎面撞上。 历经如此多的周折,又直面命案,乍一见陈澍,何誉如何不是热泪连连?等不及陈澍同他寒暄,便上前,一把抱住,许久才松开。 何誉这般的壮汉落下泪水,何其辛酸,陈澍头一回见此场景,也没觉得有多难得,双手不知放在哪里,见何誉还在忍着泪水,讪讪一笑,又见一旁的云慎看热闹一般抱着胳膊,并不言语,只好硬着头皮,伸出手来,替何誉拭了拭泪。 “哦对!你的剑。”何誉道,猛地止住了泪,伸手,在腰侧摸索着什么,一面摸索,一面道, “我跟着那萧忠的信使找到了那密室……你也去过,是不是?我到时,正巧碰见有人,还遇上好一波贼匪……后来从密室中出来遇见了盟主,也是经盟主提醒,才想起来你的剑还在,又折返回去,帮你把剑收了回来!” 话音刚落,他终于解开腰侧挂着的剑,吸了吸鼻子,递给陈澍。 但见那剑果真是如陈澍所述,剑柄细长,算上剑身,整把剑足有两尺多。剑看着细长,却并不轻,拿手一掂,真是绝世好剑,比那铸铁大斧还要重上许多,透着明明日光,能瞧见其上一道赤痕。 陈澍利落地接过来,一时间,连云慎也屏息,等着她如何反应。却见她眉头一皱,面色不解,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却不曾直白地问出口来,而是一吸气,换起一副笑靥,抬头冲那何誉点点头,道: “……多谢了!”
第一百零四章 齐班此人,自然是有来头的。 此人先前也是同这恶人谷一样,是落草为寇的山匪,不过是在中原地带,那山头也没有什么大的势力,早便被朝廷与灵犀阁出手打掉了。 尔后,这一波山匪中,唯有齐班,如同变脸一般,一被捉便连连哭求,说什么自己也是被捉进山中的,又说什么多年下来从不妄杀无辜。其真假早已不可考,只知那灵犀阁阁主,许是见他陈恳,肯改过,于是真饶恕了他,甚至在他自告奋勇参与了几次围剿残余山匪后,将他收入门下。 至此,他便成了灵犀阁的一员猛将。 此人蛰伏多年,为朝廷做马前卒,出生入死,与那武林盟关系也不差,早便是那论剑大比的常客。而这样一个嫉恶如仇,忠厚老实的人——却是恶人谷藏在其中的暗桩! 此般危急关头,他才铤而走险,把萧忠救走! 而刘茂,再怎么光火,也改变不了这萧忠早已被救走的既定事实。 何况此事虽是武林中人做下的,却着实与武林盟没有关系——何誉不就是那活生生的证人?这武林盟主,以及其余盟中干事,在众人上前冲杀的过程中,做的是断后支援,围谷驻守的活。 说到底,武林盟不过是个斡旋江湖中诸事的地方,并不能当真统领诸派,更管不到同朝廷关系匪浅的灵犀阁。 这顿火,刘茂注定只能一个人生吞了下去。 很快,还在谷中收拾战场,清点收缴的人,大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陈澍被何誉引着,往那被临时用作住处的几个谷内院落走去。打头几个,最靠近山坡的,便是那些武林人士的地方。 三人刚走近,便听见那院中有好些声音,嗓音不尽相同,但都声量很大,甚至越争越大,几乎吵将起来。 “……凭什么,他灵犀阁放走了人,又同我们无关。本来打恶人谷就是因为地形复杂,又范围不大,不似寻常战场,武功高些便好破局,那昉城可不一样,城郭高得,快赶上点苍关了!城下又都是原野,你空有拳脚,人家一张弓,一颗滚石,便能要了你的命!” 话音一落,又听得几人附和。 “是啊,这打恶人谷是奇袭,来得容易多了,可若是打昉城,就别说这恶人谷谷主如今下落不明,很有可能已经逃回了昉城,单说我们这边两日的动静,昉城城中守军,但凡不傻,也能猜到这是有大军来袭,如何打得下来?” 许是说到了兴头上,不止这几个附和的人,还有一个语气更冲撞的,粗声粗气地开口。 “你们武林盟是镇日没点事做,可我们各自有门派!此番本就是论剑大比耽搁了行程,又来随那刘茂打恶人谷……是,这官爷查出来那洪水是恶人谷放的不假,可这恶人谷都打下来了,管他萧忠萧诚的,逃便逃了,难不成这几万众的良兵好马,还捉不回一个人犯么?” 于是院中愈加群情激愤,接着好几句重叠在一起,听不分明的辩声,才是一个声音猛地把众人的压了下去。 “大家稍安勿躁。”这回的声音听起来耳熟了,像是那武林盟盟主,“我提此言,并不是说要强迫大家随大军一起开拔。只是这局势变了,也当知会大家一声,你们说是也不是?另外那昉城,确实是不同于恶人谷,这攻城战,诸位去了,恐怕也不一定能有多大的用,因此若是愿意的,大可随我一起,稍加整顿,今晚便跟着大军开拔。若不愿的,也不强求,行么?” 方才还吵得热火朝天,只听这盟主一顿话,条理清晰,温言好语,把那些火气竟也都堵了回去,屋内好一阵安静,没人搭腔。 而屋外这三个人,站在院中门边,狠狠过足了偷听的瘾,此刻才一齐回神,俱是相对一笑,掩饰地又抬脚,还是由何誉领着,推开了那房屋的门。 正巧屋内终于有人开口,那凛然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诸位在点苍关经历了那样的洪水,当下必定是痛心疾首,又乍然听闻这巨洪是人为的,一时冲动,来了恶人谷随军夜袭。此时呢,那漫天大洪早褪去了,反正门派内弟子又无死伤,更有大军在此,不必担心那始作俑者脱逃了,因而那点苍关哀鸿遍野的景象大抵也记不清楚了,如此说来,确实大可不必再去昉城。 “可我碧阳谷自有谷内规训,素来教导子弟敢作敢为,况且在这江湖上,大小也是排在前面的,说以为表率也不过分。既如此,哪怕是去打昉城,又有何不可?这恶人谷谷主逃了,罪魁祸首不曾找到,那这么多条人命也不算是安息,盟主只消说个时间,我碧阳谷几位弟子,定随军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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